熬夜研究了一整晚地图, 最后得出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来一个锤一个,司马卫侯主张主动出击, 他说趁着朝廷的人还没围过来, 我们自己先下手为强的打出去是最好的, 宁嘉容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管谁说什么他都点着头的说好。

  如今手里人手有限, 嬴嗣音也是无比怀念自己年少轻狂、称霸江湖的时候, 那会儿他的左膀右臂密集程度是随随便便指一个人也可以拿下一座城的实力。

  而现在前后左右各调出去一个人守着,他身边便是只剩下一个沈清寒了,这样强烈的落差感也是让人心里又难受了好一阵子, 想着许久没见过兄弟们了, 下回有机会还得带沈清寒去看看才可以。

  熬到天亮,招呼了司马卫侯和宁嘉容回房休息后, 嬴嗣音便还顺路去厨房替沈清寒拿了早膳回房间。

  早上有丫头们进进出出无数次,沈清寒也是按捺不住的一肚子火气,琢磨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弄得吵人的厉害是做什么?结果一转身一睁眼,便是被这堆满了一屋子大红色物件的场面给惊掉了下巴。

  冷静如沈清寒,也愣是十几秒钟都没说出话来。

  “这是……”手指头有些发抖的指了指那些红通通的物件, 沈清寒颤着嗓音问道,“什么?”

  “回沈公子的话, 这是侯爷前几日定做的喜袍、喜被、喜冠、红烛、玉杯……”

  沈清寒在问,丫头自然是认认真真的回答。

  “等等……”无语的伸手打断,知道问这些丫头也问不出个什么,沈清寒便直接问她道, “嬴嗣音呢?”

  “侯爷昨晚一直和司马大人、宁大人待在一起,沈公子要奴婢前去通禀侯爷,公子正在寻他吗?”

  “不必了,我直接过去吧。”

  起身正要穿鞋,又听见丫头们行礼的声音道,“奴婢见过侯爷。”

  沈清寒抬头,却见嬴嗣音视而不见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只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瓷盅朝自己靠近,他神色如常,也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图,伸手揭开瓷盅的盖子,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即弥漫开来,沈清寒闻了闻,又是桂花的香味。

  “做饭的师傅听说你喜欢桂花的味道,所以特地在糯米圆子里加了桂花,我刚刚尝了一口,特别好吃,你先吃了早饭再喝药。”

  舀起一颗白白嫩嫩的圆子,嬴嗣音将那热气吹散后,才举着勺子将香味的来源送到了沈清寒的嘴边。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清寒看了嬴嗣音好一会儿,那男人发间的一抹白色格外刺眼,而且白发的数量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嬴嗣音最近换了束发的发冠,原先的玉冠换成了一顶纯黑色的高冠,一柄黑色长钗自发间穿过,左右两边还挂着黑色的坠子。

  人看着倒是挺精神,又帅,又有气势。

  “嗯?”看沈清寒动也不动,嬴嗣音便又将勺子往他的嘴边送了送。

  “为什么这么着急?”

  “嗯?”这回是奇怪的偏了偏头,嬴嗣音道,“只是想娶你而已,不论早晚。”

  “这几天身体也觉得不舒服吗?那天从苏河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颈脉很奇怪了。”

  想起一路上沈清寒都死死抱住自己脖子的场面,嬴嗣音几乎是下意识的自己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的颈脉确实很奇怪,就算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也会发现他的脉象跳的比正常人快。

  嬴嗣音笑了笑,他又坚持道,“嫁给我好吗?”

  “不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等你活到一百岁的时候,我可以考虑一下。”

  嬴嗣音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两个走路可能都会发抖的老头子一块儿拜天地吗?”

  “不可以吗?”

  “别这样。”嬴嗣音将瓷盅放下,伸手抓住了沈清寒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道,“你知道我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沈清寒想拽回自己的手,又奈何嬴嗣音拽他拽的紧。

  顾着自己身上的伤所以没办法使全力,何况看嬴嗣音那么认真的模样,抓着他的手指关节都开始泛白,这是决心如何都不肯放开的,于是沈清寒干脆也就不挣扎了。

  嬴嗣音道,“成亲吧,嫁给我,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想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拜个天地,对你来说就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意义?”

  “至少算是你我之间的牵绊,你是妻,我是夫,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沈清寒听的眼睛有些发酸,但到底还是无奈的笑了笑,“我们从相识到相爱,这个过程一直是双方不停的同对方妥协认输,你在为我改变,我也在为你改变,或许我今天可以答应你这件事,可以圆你这个梦,但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挡着一块更大更严重的东西,所以我没办法轻易点头。”沈清寒朝嬴嗣音探了探头,他的眼睛离的对方更近了一些,“嬴嗣音,你是成过亲的啊。”

  同别的女人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有过……就算不能称之为爱情的结晶,但那也是双方曾经亲密相处过的证据。

  即便后来为了哄沈清寒高兴而写了休书,抹掉了别人在族谱之上的名字,但那到底是一块儿大疙瘩,沈清寒不追究不代表他就一星半点都不在乎。

  人一旦有了感情便没办法冷静的去处理每一件事情,从最初的无所谓到最后的难受,而且还是那种越琢磨就越觉得难受的难受,不论是嬴羡的娘亲,还是嬴景文,前者占了嬴嗣音身边的名分,后者更是差点要了嬴嗣音的半条命。

  最后落到沈清寒身上的,全都是别人以前拥有过的,不论是拜天地,或者是嬴嗣音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爱意,那曾经全都是别人的,只是现在,才轮到他而已。

  嬴嗣音完全愣住,他想过很多沈清寒不肯答应自己的理由,但独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我……我是成过亲,可……可那……清寒……”

  “我知道我不该拿这件事情怪你,你不爱她,你娶她也完全是一个无所谓的动作,甚至于那个时候你爱谁你恨谁都是你自己的自由,可是……我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心里就不舒服,甚至看到羡羡的时候,我心里也会难受,你或许不能体会这样的心情,可是我……抱歉,我没办法和你拜天地。”

  没有解释太多,没有表述太多自己心里的难过,沈清寒只是这么短短几句话,便是将嬴嗣音剩余的话全部给堵进了肚子里,他们两个人对视许久,一盅热汤放了没了热气,嬴嗣音才先低了头的吩咐所有人把房间里放进来的东西又全部给收了出去。

  “抱歉。”

  临出门的时候,沈清寒还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则笑听见安伯说侯爷在找自己的时候,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急匆匆的喝了一碗汤便跟着去酒窖里拿了两坛子酒,麻利又狗腿的跑去哄人了。

  司马卫侯咬着筷子看那孩子的背影,十分不服的说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以前遇着什么事儿都是要找我谈心,怎么我现在还不如一个孩子好使了?”

  宁嘉容头也不抬的吐槽道,“您老除了感情吧,其他事儿都分析的挺好的,侯爷不叫你,估计又是沈清寒那厮做了什么让他糟心的事情了。”

  司马卫侯道,“胡说什么?你去问问侯爷,那沈清寒是不是我给他劝回来的。”

  韩离道,“你劝也是劝人家要懂得看清局势吧,是不是给人家分析了未来十年的江湖势力走向?你要是敢在沈清寒面前说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事儿,那他还不得一巴掌把你从房顶上扇下来。”

  宁嘉容也不太服气的道,“不过侯爷也真是的,你说他不叫卫侯也就算了,这怎么连我也不叫了?”

  韩离一口饭差点儿没喷出来,合着这两位哥哥都是自己对自己心里没点儿那什么数的。

  所有人心里藏事儿的时候都喜欢往房顶上蹿,顾则笑连着跳了七八个屋顶,这才在离沈清寒最远的那个院子里找到了嬴嗣音。

  拎着酒一屁股坐下后,自个儿埋着头先喘了好一会儿气,顾则笑这才凑到嬴嗣音的身边去,“侯爷,你要的酒。”

  “怎么办。”

  “嗯?”

  “那个叫沈清寒的人不肯嫁给你家侯爷。”嬴嗣音苦笑之后偏头去看那孩子,“怎么办?”

  “他……他……侯爷,人家不肯嫁你,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吗?”

  “是吗?”

  “说实话,清寒哥肯留下我都觉得是侯爷你上辈子积德了。”顾则笑说的很认真,他道,“何况原谅不等于接受,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

  “原谅不等于接受,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哎呀,这就好比是我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偷了你的钱,然后偷完之后我又良心过意不去,于是我决定把这钱还给你,但是因为我偷钱的原因导致你不能及时去给自己爹娘买救命的药材,于是你爹娘死了,我跟你道歉,说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你心地好,知道我偷钱也是因为自己过的不容易,所以你原谅我了,决定不追究这事儿,但是……你还会继续和我做朋友吗?只要一看到我,就想起自己死去的爹娘,你觉得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毫无芥蒂的继续来往?”

  嬴嗣音皱了皱眉,像是没听懂,“这是什么比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成过亲,还和人家生过孩子,清寒哥是个男人,他又不能给你生孩子,心里有落差,自个儿本来就受委屈了,跟了你这个二婚不说,还得把人家头婚留下的儿子当什么似得供着照顾着,他心里能好受吗?”

  嬴嗣音吃惊的看着顾则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原因?”

  顾则笑无语的摆手道,“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清寒哥这个人心思细腻又敏感,这不是全侯府都知道的事儿吗?他会膈应这事儿,早在他发现羡羡的存在的时候,我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嬴嗣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合着自己活了这三十多年快四十年,还不如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活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