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三千尺,挽作同心结。”段云泱见苏巽定定凝视着同心结沉默不语,心中微微酸涩,忍不住轻声道,“阿巽,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是既然我已与你挽发结下这同心结,余生的岁月,便再也难舍难分了。”

  说着他伸出手来,搂住苏巽肩背拥入自己怀中,苏巽没有反抗,但同样也没有回应,纤长的眼睫垂落,苍白的唇抿得极紧,僵立着一言不发。

  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段云泱只觉得一颗心针刺般的疼,他越是不明白,心中就越是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苏巽便是这样的人,平日里那样温润,无限的包容与宠溺几乎让人沉迷,可他自己内心的愤懑不满却总是被生生压下,一点一滴聚沙成塔,等到抑制不住被人发觉的时刻,早已覆水难收。

  一如此时他内心的痛苦不堪,段云泱感同身受,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原因,绞尽脑汁想出的唯一办法,也只能全力地表明心迹:

  “阿巽,你信我,化生散并非无法可解,即使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全力为你寻找极寒冰髓的所在。若最终寻觅不得,那么生不同衾死同穴,何尝不是另一种完满?”

  “段云泱!”

  苏巽终究是出离了愤怒,发力挣脱出他的怀抱,怒喝道:“你以为这番说辞很感人么?好一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殷切心意啊,可我当真承受不起!”

  他为他遮风挡雨,剖心取血,纯粹出于自愿,并非为求任何回报,自然也不会希求他的极力自证,愧疚怜悯。

  更何况,那份尘封在岁月下的誓言早已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向往,经年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与伤痛,他业已对这世间纷扰倦怠无比。

  裹挟着未尽的眷恋离去,对他而言也不算太坏,可段云泱轻而易举便打破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甚至对他竭尽全力视若珍宝的性命也不屑一顾——

  他凭什么如此任性,如何胆敢肆意左右自己的人生?

  “你忍受伤痛牺牲性命也要保护我,为何我却不能与你一起分担?”

  段云泱心头恼恨不已,蓬勃的怒焰将眼尾灼烧成绯红,他当真分辨不清,苏巽为何执拗于眼前的怨怼不得而出。

  分明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纵然他们最终没能找到解除化生散毒性的方法,尚有一段安稳的时光能携手共度,莫非他心中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长久携手,而对短暂却铭心刻骨的情愫不屑一顾?

  他怎能如此狭隘,如此对自己的真心熟视无睹?

  “我与你早已不是玄霄阁中前后辈的关系,不可能凡事都顺遂你的心意而行,”段云泱声音骤冷,生硬淡漠如同磐石一般,“何况在我心中,你我的付出太不对等,既然我早已立誓护你一生周全,又怎能让你在前冲锋陷阵,我却缩在其后无能为力?”

  “那你能做什么?莫非你能与天吴对抗,能够阻止黎晟的狼子野心,能解除化生散的毒性?”苏巽面色惨淡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锋利森冷,“并无解决问题的能力,却依旧执着逞强,甚至连简单一句承诺也无法履行,你口口声声所谓的保护,就是这样徒有其表的漂亮话?”

  “我……”

  段云泱一时语塞,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周身沸腾的血液蓦然凉了下去。

  类似的话盘古先前也对他说过,饶是那人武功盖世,在阁中更是德高望重,却依旧落得了身死形灭、无人问津的凄惨下场。

  那自己呢?

  这厢他陷入沉思,那厢苏巽却突然闷哼一声,被倏然而至的心痛打了个措手不及。灼热的腥甜刹那间涌上,他还来不及掩住口,温热的液体便汹涌地呛咳而出!

  淋漓的殷红染透了细白的手指,眼前光影忽散,理智崩断如游丝,他呼吸一滞,登时软软倒下。

  “阿巽!”

  段云泱见苏巽突然咯血,霎时间心魂俱裂,忙不迭接住他软倒的身躯,却见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竟已失去了意识。

  极致的惊慌失措攫住了他的心房,尚且来不及反应,盘古的声音已经气势汹汹地在他识海中响起:“不好,快些带小苏到药王谷的小子那去诊治!”

  “前辈,阿巽究竟是怎么了?”

  感受到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冰雪般的容颜上殊无血色,段云泱惊慌得声音都变了调。

  见状,盘古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沉吟道:“你便是有再多愤懑不满,也理当留待日后再议。我早已告知过你,化生散的毒性再度伤了他心脉,切记不可情绪过分动荡。方才你们这一番争执下来,只怕他心中百感交集,身体承受不住,这才咳血昏迷。”

  “我……”

  手指颤抖着,试图拭去苏巽唇边的斑斑血渍,却怎么也止不住漫流而出的温热。段云泱懊悔不已,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当即也顾不上披上外袍,将苏巽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向元若拙的房间奔去。

  饶是昏迷不醒,苏巽细长的眉依旧紧紧蹙着,面色青白,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梁国皇宫中,端坐龙椅之上的黎晟猝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周身忍不住一颤,手中端着的青玉茶杯登时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陛下,当心!”

  他身边的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慌忙心惊胆战地拾掇起地面上的瓷器碎片。黎晟怔怔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诧异,又似了然。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常言道同胞双子心意相通,这突如其来的心悸,莫非……是他那好哥哥又出了什么事?

  “陛下的面色不太好,身体可还无恙?”

  他身前一人突然沉沉开口,神情阴鸷。黎晟饶有兴致地掀起眼皮,嘴角轻勾,不无讽刺之意地笑道:“多谢天吴阁下关心,朕一切甚好,倒是您看上去面相阴沉,不知玄枢部器械亏空一事,可有妥善解决?”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天吴的痛处,他冷哼一声,原本阴郁的脸色显得更加冷沉僵硬。

  玄霄阁众人的脱逃原本在他意料之外,他自问将众人困于断龙石之事并无外传的可能,却不知风伯他们用何种方式求得了外援,竟悄无声息地逃出了生天。

  此外,他也着实低估了离珠这小子的心思城府。原本以为将他困在议事殿中,此后玄枢部器械的制作一概依照既成的图谱即可,却不料这小子竟然提前将每一件武器的的核心部件图纸尽数取走。眼下除了玄霄阁中仅存的部分储备,玄枢部可谓断去了左膀右臂,仅能勉强维系阁员任务配备的日常运作,却再无往日产出特制傀儡武器的能力。

  毕竟这世间擅长傀儡铸造术的人本身便可谓是凤毛麟角,离珠又是傀儡大师宋英的嫡传弟子,难得心思单纯醉心铸造,技艺更是炉火纯青……

  只可惜,他加入玄霄阁前便与毕方影蛇等人熟悉,纵然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也始终难以将人纳入自己麾下。

  毕方……

  念及此人,他的眼神愈发阴狠刻毒。

  毕方这厮表面上应允完成任务,实则与烛阴等人沆瀣一气,搅动得玄霄阁内人心惶惶,三番五次坏了他好事。眼下他们在梁国无处可去,想必是在齐国大本营暂避风头……若来日再有相逢的机会,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黎晟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面上忽而升起一抹清透悠然的笑容,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悠闲随意,吐露的话语却堪称石破天惊:

  “既然炼器一着教人不甚满意,不知在炼体之术方面,丹石部可有进展?”

  天吴闻言悚然一惊,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漫到口边的惊呼,但片刻后脊背的衣衫微微濡湿,冷汗已然沁了出来。

  所谓炼体之术“雷霆罡”,乃玄霄阁一名丹石部元老于十年前提出,致力于通过服用特殊药物增强身体能力,让普通人在力量、韧性等方面获得几何倍数的增强,从而“以身体代替武器”而存在。

  但在过往实践的过程中,由于并无前人经验作为参考,“雷霆罡”培育出的药人虽然拥有极强的力量与刀枪不入的强悍身躯,却往往神智痴傻亦或是寿命短暂。盘古等人认为此举有悖天理伦常,故而极力禁止。

  从此试炼失败的药人被封存于玄霄阁地宫之内,这件事也成为阁内不得外传的秘辛——

  那么黎晟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突然提及此事,意欲何为?

  “陛下的意思是……?”

  黎晟从小太监手中取过柳叶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神态慵懒如灵猫,眼神却明澈而锐利:

  “明人不说暗话,天吴阁下,你我心中都明白,玄霄阁之所以能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延续那么多年,支撑如此复杂的内部运作与人员培养,除了深得民心,便是源源不断的任务与赏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明早毕业典礼六点就要起来啊啊啊!

  我去睡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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