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姑娘的笔迹,”元若拙展开密信卷轴,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似乎是玄霄阁内部出了乱子。”

  叶知蘅听了他的话也蹙起眉,凑近查看,只见信上寥寥数语,笔迹显得极为凌乱潦草,似乎写信人落笔时很是慌张。文段大意是玄霄阁掌权者突然发动叛乱,将二十余名精锐杀手关押在议事堂地宫中,唯有七日内从外部击碎断龙石,才能破坏机关,特此向段云泱求援。

  根据信件的落款,可知从寄出到今日已然过去了五日有余,倘若等到殿试结束再行通知苏巽段云泱,想必会误了时机。

  “这封信来得如此缓慢,肯定和传讯械鸟被破坏脱不了干系……”元若拙长叹一声,无奈地问道,“叶大哥,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叶知蘅默默思忖,心道目前无谢楼内的物资和人员已基本转移到城西,应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为今之计,还是及时知会段苏二人为上,于是沉声道:

  “元宝,事态紧急,我即刻便率人出发潜入宫中,将消息通知大人和段公子。无谢楼这边怕是不再安全,你尽快与墨棠小队的暗卫一道赶往城西段府,届时我们在那里会合。”

  “嗯,那你万事小心。”

  元若拙忙不迭点头,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也知道此刻并非优柔寡断的时候。叶知蘅深深望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向院外走去。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中。

  这一夜无星无月,浓厚沉滞的阴霾铺卷,弥漫着压抑沉凝的氛围。

  皇宫中巡逻的卫队从保和殿门口经过,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两道灵活的身影便从殿顶飞掠而下,朝后右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赫然便是乔装后的苏巽和段云泱。

  他们趁着夜色从住处溜出,一路避开宫中巡逻的耳目前行。此行的目的,正是找到玄霄阁高层与皇室勾结的证据,并确定过往囚禁苏巽之人的真实身份,因此目的地便锁定了内廷乾清宫西南侧的养心殿。

  然而供众考生居住的宫室集中在宫殿东南部,从起居处到达养心殿须得经过数重宫墙与卫队的封锁。所以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才抵达乾清门内。

  “跟据老李等人的消息,养心殿表面为梁帝平日休息的去处,实乃机密要件与议事所在,”段云泱的话音从风声中悠悠传来,“那处想必防卫森严,以你我二人之力,可有突入的把握?”

  苏巽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今正值殿试期间,宫中日常事务一概搁置,便是每日的朝政议事也被推迟,主要的守备力量也均被迁往宫外。而且此时夜色已深,明日梁帝作为殿试出题者,应会较早安寝,想来养心殿处的守卫不比平日。”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隐有担忧。自己与段云泱诚然算是先发制人,可倘若徐平之已事先发觉并知会上层,他们的行踪或许不久便会暴露。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慌乱忧虑只是徒劳,他索性将不安强自压下,向段云泱安慰一笑,加快脚程奔赴养心殿。

  果不出所料,待二人抵达养心殿外,夜色已深,只见宫墙附近的守卫已靠着门框沉沉睡去,殿门外的护卫也同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

  苏巽身形如电,手中银色匕首在众人身上浅浅划落一记,无声无息间给每个人种下了强力麻药,此刻只怕是天降猛雷也惊不醒他们。

  段云泱在一旁三两下撬开了紧锁的殿门,二人相视一笑,快步流星潜入房中,并按原状将门扉仔细掩好。

  殿内没有点灯,视野很是昏暗,段云泱从怀中取出两枚夜明珠,递给苏巽一粒。幽微的光晕立时照亮了他们眼前方寸,却又丝毫不显得刺眼,即使从室外观察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养心殿中的陈设出人意料的简单,除了一方小几与几/把木椅,就是供梁帝平日休息的软榻与一张狭长书桌。

  根据此前的分工,段云泱立刻在房中翻找起来,苏巽则径直来到软榻附近,寻找周围有无隐蔽的机关。

  床榻周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下方有一幅铺陈开来的毛绒地毯,触感柔软,似乎是周边国家上供的佳品。

  他的视线从地毯上掠过,本是无心,却冷不防凝固在几片诡异的褐色斑块上。

  忍不住俯下身仔细查看,又伸手轻轻触摸,他发觉地毯这几处显得格外坚硬粗糙,将手收回鼻边轻嗅,更是有微弱的咸腥气息逸散而出,若非仔细嗅闻几不可察——

  这分明是人血!

  苏巽心中登时凛然,多年从事杀手营生,教他能清晰分辨出兽血与人血的差别。按理说养心殿乃皇室最为私密之处,防卫不可谓不森严,更非寻常人等可以进入。而地毯上的出血量,分明呈现出此处曾发生激烈冲突……

  他再度细致观察,只见地毯上的血迹深浅不一,似乎并非同一日所留下的,应当是此处曾发生过数次流血事件,血迹乃经日积累而成。

  然而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能在养心殿中屡次犯禁、肆无忌惮伤人者,除了梁帝,不作第二人想。

  这梁国宫廷,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不为人知?

  他后背不禁泛起森然凉意,可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一边,继续研究起床榻处的机关来。

  这张床榻比常人所用的样式宽大许多,高度也远超寻常水平,即便用来储物也算绰绰有余。

  苏巽从床头一路轻敲到床尾,在床身发出闷响之处停下了动作。

  指腹从床板上细致抚过,他很快寻到一处凸起按下,床榻旋即从中间格格裂开,现出两列暗格来,其中盛放得满满当当,赫然是成摞的书信文件!

  “发现什么了?”

  听闻声响传来,段云泱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快步来到苏巽身旁查看。

  二人很快将文件取出翻阅,只见其中密密麻麻记载的尽是新型武械的运送详情,以及皇宫军队新近的人员安排。

  其中内容越看越是教人心惊,要知道这些武器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玄霄阁玄枢部!

  只是有一件事显得格外怪异,这些信上并没有玄枢部特有的批准印章,而是仅仅有天吴的直接授权图样,换言之,这些武器的运输怕是连玄枢部也被蒙在鼓里,全由天吴一手操办。

  “该死……天吴是疯了么?”心中怒火灼烧,段云泱的话音几乎是咬牙切齿,捏着纸张的手指力度之大,几乎要将信件撕裂,“此种程度的输出,即便是世家大族也难以负担,这样下去,玄霄阁多年的底蕴不得被消耗殆尽!”

  “云泱,你先冷静下来,或许这些……正是幕后之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苏巽心中对这一切同样不可谓不感到惊骇,然而此刻,他整个人却冷静得可怕,毕竟细细想来,从二人一路闯入殿试直至寻到密信,一切似乎得来的过于轻易。

  仿佛有人早已提前布置好了所有,只等着他们一步步按着既定的节奏来,请君入瓮。

  段云泱心性何等坚韧,经过他的提醒,顿时怒火中清醒过来,也不由对眼前的状况充满了担忧。他又伸手在文件中翻找了数次,发觉堆砌的信件中,一幅边缘泛黄的纸张尤为醒目,便取出查看。

  那是一幅画卷,展而观之,但见画中人墨发雪肤,眉目清丽,竟与他往日在藏经阁中发现的画卷别无二致——

  此人不是苏巽,却又是谁?

  苏巽望见画面的刹那也不禁怔愣,视线随即落到画卷下方,只见画像中那人衣衫顺着左肩微微滑落,肩头如雪的肌肤上,一朵炽烈红莲熠熠醒目。

  这个人是……

  致命的熟悉感与危机感登时潮涌般袭来,伴随着不远处骤然爆发的呼啸风声。

  苏巽瞳孔一缩,迅疾无匹地箍紧段云泱腰身,卧倒在地,随即向一侧翻滚而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翻滚逃离的刹那,数十支寒光闪烁的箭矢穿透门扉激射而入,尽数落在软榻及其附近。

  倘若不是苏巽反应及时,二人早已被射成了筛子。

  刺目的火光从木门的孔洞中漫入,紧随其后的是鼎沸人声。苏巽与段云泱对视一眼,神情严峻,纷纷意识到行踪已然暴露。

  不知养心殿中还有无其他埋伏,倘若留在房中被包抄,无异于自寻死路,倒不如试试向外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仔细谛听,脚步声主要从正门处传来,两侧窗棂处则较为安静,二人放轻步伐,借着阴影潜行到窗下,在卫兵涌入之前奋力一击,从墙边窗口飞身跃出。

  守卫在窗外的士兵显然未料到二人的突然现身,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便被段云泱的锁链击晕在地。

  “眼下卫兵从东南方攻来,西北部慈熹宫等乃妃嫔住所,守卫不便擅入,我们不妨先赶去避避风头。”

  苏巽闻言颔首,低声道:“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应于明日从西角门离宫,尽管比预计时间早了一日,但布置的人手应已部分就位。慈熹宫正在必经之路上,我们先去那里暂时藏身,再想办法与知蘅他们联络。”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和云泱能否逃出生天呢?暗中筹谋的人究竟是谁?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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