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白月光和替身可以兼得>第32章 梦里梦故人月中来

  回府衙的马车上, 孟稻儿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

  祝鹤回坐在她的对面,就像能够看透此时她不想开口,他什么都没问, 这无声无息的陪伴, 对她反而成为一种慰藉。

  马车晃晃荡荡,速度并不快, 微冷的风时不时地透过窗牖的缝隙轻轻扑来。

  《苏幕遮》也是巧合么?孟稻儿扭过头, 望向车外。那些明明已经藏得很好的回忆,只要被轻轻触碰,便会自动鲜活。

  “大人不是说过不通音律么?”明明是心中所想,却不由得脱口而出,孟稻儿的声音轻得仿佛喃喃自语。

  偏生马车在让路, 偏生祝鹤回的耳力向来很好, “我确是不同音律,方才鬼使神差、不由自主。”

  “不——”孟稻儿收回望向车外的目光, 扭头看向祝鹤回, 他丝毫不闪躲,眼神中带着隐隐约约的担心,“鬼使神差吹不出那曲子的, 方才你不是说竟不知能吹那曲子么?可见大人是知道那曲子的。”

  “嗯, 知道。”祝鹤回的声音很平静,那平静带着抚慰的气息, 他看着孟稻儿泛红的、还带着泪意的双眼,“以前在茶楼、在朋友家中,我曾听过这曲子,特地问过。”

  特地问过么?孟稻儿闻言,低下头极力地将那些被搅起的回忆压下去, “《苏幕遮》原是前朝教坊曲,宋时用作词牌,也可合曲而唱。”

  祝鹤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明白方才她为何满脸是泪,音律便是如此奇妙的东西,像是凝聚某种特定的情感而成,人一旦听闻,若有共鸣便很容易被其牵动。

  “小孟也喜欢这首曲子?”

  孟稻儿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不过是小时候常听,猛然听闻大人吹奏,一时失态了。”

  “若小孟喜欢,回头再吹给你听。”祝鹤回扬起手中的玉笛,露出淡淡的笑。

  孟稻儿想拒绝,话到口中却变成:“一言为定。”

  祝鹤回愕然,她该拒绝才是。

  一路上,他都在等待孟稻儿进一步解释她失态的缘由,可她却转而沉默,没再说任何一句关于那曲子的话。

  这个看上去柔美清白的女人,想不到有如此冷漠绝情的一面。

  “小孟小时候的事情,说来听听。”

  “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讲。”孟稻儿确实没有心情讲,“我想问大人一件事。”

  祝鹤回看着她,点头许可。

  “为何大人父母的牌位上没有姓名,而师父的牌位却有?”这个问题自他们成亲后第一次祭拜时便悬于孟稻儿心头。

  “孤儿自然不记得父母的名字。”

  孟稻儿有点失望,只要问及过往,他总这么惜字如金。

  对于祝鹤回不愿透露以前的事情,曾经,她以为他是不愿触碰,事实上,好几次,她发觉,他根本记不得他小时候的事情,就好像他以前都是空白的一般。

  诸如父母的模样、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儿时最好的伙伴、几岁开始习武……他一概用记不清来回答。

  “若是大人不愿提及过往,以后我不再问便是。”

  “不,”祝鹤回定了定,继续道,“好多事情,真想不起来了。”

  孟稻儿没再勉强,忘了便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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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中秋节的夜晚,孟稻儿在摘星楼上赏月。

  明黄的圆月在清冷的天空中越升越高,忽然,祝鹤回从月亮中跨出,似乎踏着祥云,飘然来到孟稻儿身边。

  “小孟,你我既已有了婚约,你为何出尔反尔,另觅良人?”

  他的话毫无铺垫,劈头盖脸,且一脸愤怒,语气失去往常的谦和,声音带着逼人之气,是质问,更是责备。

  “这是何意?”起初,孟稻儿不慌不乱,冷静以对,“我与你才新婚不久,所嫁的不正是大人么?”

  “何意?”祝鹤回那双一向极美的眼睛忽然变得可怖,发出骇人的冷光,“如今你眼里只剩下富和贵,心里只剩下安都来的人,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鹤哥哥?!”孟稻儿语中带悲,对方不置可否,“原来你到月宫去了。”她怔怔地望着对方,记不清沉默了多久,“终是太迟,我确实已经他嫁,也确实另觅了良人。”她想道歉,却总无法说出口来。

  “你我有婚约在先,”祝鹤回的神情忽然缓和下来,“如今你便回府衙去同那个替身辞别,与我一道月宫中去。”

  “这——”孟稻儿怔怔地望着严肃的祝鹤回,“我不能的。”

  “不能?”祝鹤回眼中的冷意骤然直将,令人难以直视,“为何不能,难不成你已喜欢上那个替身?”

  “鹤哥哥,”孟稻儿后退几步,却抵到了楼层的围栏上,已是无可退路,“你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呢?”

  孟稻儿明白他的意思,“鹤哥哥,太迟、太迟了。”

  祝鹤回冰冷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他转了身,月光照在他那张无暇如玉的脸上,那对着孟稻儿的脊背显得比夜晚还要黑,“太迟了!”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潮湿,无比浓重的遗憾到处弥漫。

  “鹤哥哥,你哪里去?”

  “自然是哪里来哪里去。小孟保重!”

  “鹤哥哥、鹤哥哥!”见祝鹤回跨出摘星楼,孟稻儿急忙追过去,大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

  “小孟,小孟!”几乎是同一时刻,孟稻儿身旁的祝鹤回也惊呼醒来。

  在他们的惊声大喊之后,黑漆漆的屋里是凝结一般的死寂。

  “噩梦!”祝鹤回打破了沉寂。

  孟稻却以为是自己的呼喊将祝鹤回惊醒,于是回应道,“嗯,是一场噩梦。”她的声音听起来飘渺无依。

  “小孟也做梦了?”祝鹤回这才察觉孟稻儿似乎并非被自己的呼喊惊醒,便翻身下床,一阵窸窣之后,屋里的黑暗瞬间被烛光驱散。

  待他回到床上时,孟稻儿已经将她额头上的浮汗擦干,她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床脚,方才的梦就像她多年来的等待一般沉沉地箍着她。

  “说来听听,梦了什么?”祝鹤回借光看清了孟稻儿的异样,自白日从街头回来,她便是如此恍惚易惊。

  孟稻儿闻言,侧身看了看只穿着白色里衣的祝鹤回,欲言又止,“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大人要走,我害怕。”她避开祝鹤回的眼睛。

  “奇了,”祝鹤回一下子来了兴致,他扯了扯棉被,扶着孟稻儿躺下去,为她掖好被角,后才躺下,“我也梦到要离开你。”

  “不然大人——说说你做的梦罢。”孟稻儿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请求的意味。

  “小孟以后唤我鹤哥哥,如何?”

  “这又是为何?”孟稻儿心里惊,语气却还算平静。

  “在方才那奇怪的梦中,”祝鹤回嫌正躺着不好说话,便一个侧身,面向孟稻儿,他把长长的手臂伸向她,“我似忽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便奇了,”孟稻儿也侧了侧身,面向祝鹤回,他的手臂仿佛带着能够驱散恐惧的力量,令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轻轻地挪了挪,“大人何以确定梦中人是你所变。”

  “做梦,自然不是常理所能界定,”祝鹤回轻声嗯哼一笑,“这不算最离奇的地方,最奇怪的是,我化作的那个人名字也叫祝鹤回,他住在月亮上——小孟当时也在,时间是中秋之夜,我见你独自一人站在摘星楼里仰望,我便下来了。”

  “大人,”孟稻儿听他所言,已暗中咬舌好几次,月宫、中秋夜以及鹤哥哥,那不正是自己方才所做的梦么?“这梦真的是大人做的么?”

  “要不然小孟以为是我编的?”

  孟稻儿哑然。

  祝鹤回望着她温馨一笑。两个人都变得无比清醒。

  “大人快继续说。”孟稻儿垂下眼帘,遮好心中的惊异和慌张。

  “我到了——”祝鹤回顿了顿,“不,那个我化作他的祝鹤回到了摘星楼上,他非常不可理喻,一到小孟跟前就语出不逊,无礼地质问小孟为何另嫁,那语气,竟说得好似你与他曾有婚约一般,荒唐不已。”

  “大人,我——”孟稻儿欲言又止,她多想坦然承认,告诉他那并非荒唐之言,而是确有其事。

  祝鹤回沉浸在梦的叙述中,“接着,那祝鹤回便责怪小孟见异思迁,他像个被抛弃了的可怜人,悲伤,愤怒,说你负心,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我并没有忘记他。孟稻儿只觉得心脏被捏住了一般,胸口痛不可忍。

  “那祝鹤回说得煞有介事,也不顾小孟的争辩,你明明告诉他我所嫁之人不正是你,可那人却不听,还叫你看仔细些。梦里月色亮得很,恍若中秋之夜。”

  “你这梦,我有点被绕进去了。”与所说的话相反,孟稻儿清醒得不能更清醒,她不确定是祝鹤回记差了,还是两个人的梦有所差异,那顺序,有些是对不上的。

  “小孟听一听便好,不过是个胡乱的梦。”祝鹤回继续说着,“那讨厌的家伙,到了最后,他居然妄想蛊.惑你从我身边离开,叫你同他到月宫中去——”

  “那后来我是怎么说的?”孟稻儿的心跳若捣鼓。

  祝鹤回没有立即回答孟稻儿,只孩子气地说,“那家伙,还好意思说我是他的替身,他是我的替身还差不多!”

  “这梦!”孟稻儿也没再追问,至此,她已经完全能够确定,两个人身处的几乎是同一个梦境,她只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到了他的梦中,还是他到了自己的梦中。

  “小孟很清晰地拒绝了他。”祝鹤回戛然而止,停了几息,他又接着说道,“那祝鹤回死了心,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回他的月亮中去了。”

  “他果然是从月亮中来的么?”

  “便是在他离开之后,小孟大声地呼喊着‘鹤哥哥’,因此——”冷不防地,祝鹤回伸出另一只手,刮了刮孟稻儿的脸颊,“我只准你叫我鹤哥哥!”

  一些细节,祝鹤回保留了:比如那祝鹤回问孟稻儿是不是喜欢上替身,以及孟稻儿的回答;比如孟稻儿说太迟了那令人心碎的悲伤模样;那时候,他站在孟稻儿的身后,见孟稻儿追着跨出摘星楼的祝鹤回而去,吓得他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小孟、小孟”,她却无动于衷,仿似听不到他的叫唤……

  “大人这梦——”孟稻儿心虚到手心冒汗,她只暗暗地感到庆幸,他果然没听清自己醒转过来时的呼喊,“我不能叫你鹤哥哥的。”

  “为何?”

  “那不是另外一个人么?”

  “既是我所变化,自然也是我。”祝鹤回将那荒诞的梦讲完,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不少,“也罢,那称呼无关紧要。”说着,他只紧紧地将孟稻儿揽入胸怀。

  孟稻儿的小脸贴在祝鹤回的胸膛上,她闭上眼睛,两股热流冲破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