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权宦为我点朱砂>第45章 朕之皇妹,秉性柔嘉……

  虽然皇帝在此之前已经开玩笑似的同扶欢提起过, 要选梁深做扶欢的驸马。但此次与先头的玩笑不一般。在皇帝的御书房,扶欢才进去,连寒暄都未, 皇帝就先一遭提起这事。

  瞧着,是心里有这个决定, 要下圣旨指婚了。

  扶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心底茫茫的, 想着,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她觉得难过,可不能在皇帝面前显现出来。

  她的皇兄, 真心诚意, 打着商量问她选梁深做驸马可好, 你眼下就先掉了两颗泪, 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扶欢垂着眼, 她眼眶酸涩,但只能将这酸涩憋回去。

  皇帝见她半晌没说话,探过头, 又温声道:“怎么了, 这会子还是害羞?”他倒是不会料到扶欢不同意,宫中公主与探花郎的传闻,让皇帝觉得他们这对少年男女, 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情愫。

  若不是皇后今日过来,皇帝差点忽略了扶欢的婚事。

  皇后是个细心的人, 也沉得住气。他在朝上斥责了皇后的兄长,在他面前,她也是平静的模样,波澜不兴话里话外也没有为她的兄长求情, 反倒一心说起了扶欢的婚事。

  “臣妾在永宁宫也听到这些话,说是春猎时帝姬赐了探花郎华盖下的一朵花,如今探花郎果真得陛下簪顶宫花,又将宫花回赠给帝姬。这般说来,果真是一段缘分。”

  皇后继续轻言细语,脖颈微垂,是一段光致白皙。皇帝的手颤了颤,旋即握在手心,他想起初初见到皇后,在校场,她朝他行礼时,也是垂下头,露出这么一段雪做的脖颈来。

  让人极想在上头摩挲□□,见血了才好看。

  到底还存了理智,记得这是皇后。皇帝移开视线,将心底那些冲动强自按压下去。

  皇后还在道:“过了秋日帝姬的生辰,也要满十七了,今岁说了婚事,宫里再准备个一两年,建好公主府,这个年纪,刚好出嫁。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皇帝看着窗棱上细致的木格窗花,将皇后的话一一放在了心上琢磨,皇后说的,确确实实是这个理。一般公主,说亲之后才会建设公主府,内务府精心,公主府建个三年两载也是有的,扶欢的年纪,这时候也应该说亲建府了。

  现在大宣朝唯一的长公主,仪同亲王,万万不能埋汰了。

  皇帝沉默着,皇后先前说的梁深,也是皇帝之前心仪的人选。世家公子,诗书传家,通身的清贵气质。

  况且梁深的梁家同皇后的梁家不一样,虽说同姓了一个梁,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上京,要论起亲疏关系,要攀扯到百年前去了。而且梁深一族领着清贵的职位,御史大夫,翰林学士,地位品级虽高,却无太大实权。

  这般考虑下来,梁深确实是尚公主的不二人选。

  于是皇帝微微颔首,道:“皇后所说,朕都知晓了。扶欢的婚事,确实应该考虑了。”

  末了称赞了皇后一句:“朕万事繁杂,多亏了皇后细心,将朕想不到的事一并想到了。”

  皇帝这样说着,眼却依旧没有看向皇后,只虚虚扫了一眼,落到了别处。

  皇后笑着应道:“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妾额分内事。”

  两相里一下寂静下来,没有皇后轻柔的声语,这御书房安静得如同一盏清宁的茶。皇后端起茶盏,右手两指上套着鎏金的指套,上头嵌着细细的米珠,那纤细的指,就被收进指套中,横在雨过天晴的茶盏上。

  皇后掀起茶盖,慢慢喝了一口茶。

  恬静得似一幅画。

  皇帝闭起眼,心底那躁郁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他只能伸手揉了揉额头,对皇后道:“朕还有事,就不多留皇后了。”

  那副画被激起了一道裂痕。皇后顿了顿,将所有情绪按在底下,粉饰太平般填补了这道裂痕。她收回手,从座上款款起身,朝皇帝福身告退。

  皇帝坐下,路总管上来,在皇帝跟前小心道:“陛下,需不需要用药?”

  路总管伺候皇帝时日久,单单是瞧了几眼,就知道皇帝身上不对。

  上头静默了一会,终于抬起手。

  路总管得了令,躬腰下去拿药,却听皇帝喊住了他:“你先去毓秀宫,请扶欢过来。”

  路总管赶紧应诺,心里想着,这也太快了。

  ***

  扶欢笑着偏过脸,等那眼眶的酸涩过去才转回头,对皇帝道:“皇兄知道还打趣扶欢,我才坐下,皇兄便问了我这话,怎能不让人羞涩。”

  皇帝含笑摇了摇头:“皇妹说的是,是朕不对。”

  这么说完,皇帝仍是看着她,上头的一句问话,他还要一个答案。

  扶欢惘惘的,不想应声,可自己也知道,不能这样。她握了握手,轻声试探着问道:“可是那么快,才十六,就要选驸马了。”

  皇帝知道扶欢不舍得宫里,年轻的姑娘,有几个能舍得家里嫁到外头去呢。他声气温柔道:“只是定下驸马的人选,好叫内务府将公主府给建起来。哪有大宣的帝姬,才定下驸马就嫁人,少不得还要在宫里待上一两年。”

  “且不必害怕,你是柔德长公主,即便下降驸马,你也是主他是臣,过得不顺心了只管来告诉皇兄,皇兄替你出气。”

  皇帝无疑是个好哥哥,这番话说地熨帖舒心。

  可这么熨帖的话,仍不是扶欢想要听到的话。

  扶欢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无论如何,她还想要再试一试:“皇兄。”她轻轻地说着,“我能不能不嫁人,就在宫中服侍太后,我朝也不是没有不嫁人的帝姬——”

  “柔德!”

  扶欢的话还未说话,就被皇帝打断了,他难得唤她的封号,难得用这么严肃的神情同说话。

  “那位一生未嫁人的帝姬,你道她是为什么不能嫁人,你让皇兄在史书上也成为这么一个心思狭窄的帝王吗。”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话了,扶欢匆忙跪了下来,额头上的花钿也黯淡下来,连同她的神色。

  “扶欢言语无状,冲撞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皇帝口中那位心思狭窄的皇帝是大宣史上唯一一位废帝,当时这位废帝因为性情暴戾,闹得民怨沸腾,才被当时的皇叔,如今的武皇帝赶下御座。而那位唯一一生未嫁的帝姬,便是废帝的长姊,据说是幼时有些龃龉,废帝上位后便将这位帝姬关在宫室,不与给外人见面的机会。

  直到废帝的统治被推翻,这位帝姬才得以出宫室,但也是万念俱灰,一生未嫁了。

  扶欢说起时未想到这一层,她想做不出嫁的帝姬,可不是将皇帝比作废帝,往大了说,是存在谋逆之心。

  不过皇帝对她到底是不同的,虽然前头的问责疾言厉色,在扶欢下跪后还是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往日是太纵着你了,竟容得你连这些话也说出来。”

  扶欢咬着唇,固执地摇头:“先前冒犯皇兄是扶欢的不是,扶欢万万没有那等意思。只是——我不想嫁人。”

  皇帝这次是真实地着恼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要换做他人,早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可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看来真是太纵着你了。”皇帝收回手,“回到毓秀宫好好学习针凿女红,朕挑几个嬷嬷看着你,月底之前,除了去太后处请安,别再出门了,收收心才是。”

  扶欢静静站着,那惶然茫茫的心情终于落到实处。她垂首,朝皇帝福身后便慢慢往殿外走了。

  她原也不想这样,想徐徐委婉地朝皇帝说出她的想法,可是真到临前,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撑着她执拗地向皇帝说出她的心意。结果如此,不出意外。

  扶欢回到毓秀宫,先前皇帝说的嬷嬷也被派了下来,随嬷嬷一起下来的,还有皇帝的旨意。

  扶欢站在毓秀宫殿前,看路总管捧着圣旨过来,想,原来难过到极致,不仅仅只有嚎啕大哭,还有心如死灰。她在殿前跪下,听路总管宣旨:“朕之皇妹,秉性柔嘉,淑慎恭俭……赐婚御史大夫梁远道之子,今科探花梁深……”

  路总管宣完旨,将那一卷黄轴放到扶欢手上。扶欢接了,手却仿佛一下子没有力气,那道圣旨从她手上滚落下去,明黄的绸纸铺陈在地砖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尘土。

  好像这道姻缘,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好兆头。

  皇帝说的禁足,是实实在在的。御前来的嬷嬷,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将公主看得严实,原来还有学画的课程,也一并停下来,就在这毓秀宫中,日日描花样子做女红。

  这宽广的宫殿,一瞬也成了漂亮的牢笼。

  皇帝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她去向太后请安时,太后是对这门婚事极满意的。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扶欢的手,说道:“皇帝是极有心的,挑了梁深给你,郎才女貌,实是一对璧人。”

  在旁人看来,这桩婚事挑不出一点错来。

  皇后曾上她地方来,给了一份扶欢的嫁妆单子,琳琅满目,金玉堆砌。她说:“初初定下是这样,想起什么还可再往上添东西,等到真正下降那天,定是只多不少。”

  他们都在高兴,只有扶欢是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