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师兄听令>第23章 醉酒

  入夜,夜风带来清新的花香。

  程千述喝过药在窗边坐着看外头的月亮,今夜的月亮很美,看起来似乎和边关的月亮有些不同。

  程千述就算发呆时眉头也是习惯性皱着,赭红的长发披散而下,发质粗硬却很亮,几缕发丝落在眼前,遮掩了白日的硬朗,显出一些柔和来。

  他本就长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墙上,更显挺拔威武。

  他只着中衣,肩头披着外衫,袖子微微挽着,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十分性感。

  他努力消化着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将前因后果捋出了脉络,只觉得花无琅和花锦夜就算了,没料到花锦双居然也如此聪慧且精明,并且鬼点子很多,就似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一转那黑黝黝的眼珠,连花无琅都会心惊肉跳,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想到花锦双,程千述就觉得心里压着的烦忧似乎减淡了一些,脑海里满是那张笑吟吟的脸,少年人无所顾忌、嚣张自负、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带着无法遮掩的光芒,照耀进所有人心里的晦暗。

  若是之前,程千述还会觉得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天真烂漫,不知世间险恶,可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也见过花锦双真正发怒的样子,他才明白对方心底也有许多故事,只是不会袒露于人前罢了。

  程千述想着,便觉得先前心中的不平和怨怼平息了许多,能够理智地分析事情了。

  多么神奇啊,先前他明明满心愤怒和不公,只觉父亲保家卫国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也不会有人为他伸冤,一生恪守职责却比不得这些意气用事的江湖人。可如今他明白了,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看似谈笑风生,满面无忧无虑,心底却都藏着各自的哀愁和无能为力。

  世人多有不公,满心怨怼自怨自艾实是不必。

  愁苦得说给懂得人听,否则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花锦双……大概便是那个能懂得他的人。

  程千述端着杯茶,慢慢啜饮,再次感叹:这月色可真美,同大漠的完全不同,令人心都要化了。

  “一个人看月亮,多孤单啊。”冷不防头顶突然传出人声,程千述登时呛着了,咳嗽不停。

  程千述错愕道:“三……双儿?”

  花锦双啧了一声:“只是换个称呼,还没适应?”

  程千述见屋檐上垂下两只脚来,晃晃悠悠的,登时道:“小心些!”

  “笑话,还能摔了我不成?”花锦双想了想,又道,“师兄能接住我吗?”

  程千述生怕他为了让自己接住,故意跳下来,忙道:“你等等。”

  他披着外衫,匆匆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往上看。

  一身红衣的少年披散着长发,那姣好的面容在月色下颇有些雌雄莫辩,很是惊艳。

  少年一手缠着发尾,笑嘻嘻道:“师兄,我陪你一起看月亮好吗?”

  程千述哭笑不得:“何时上去的?快下来,我陪你在院子里看吧,要吃点东西吗?”

  花锦双安静地看了程千述片刻,道:“你都不记得了。”

  程千述:“?”

  花锦双也不解释,语调一转道:“你上来。”

  程千述只得上了屋顶,坐在花锦双身边,道:“我不记得什么了?小时候我陪你爬过屋顶?”

  “没有。”花锦双摇头,红润的嘴唇看起来十分软嫩,月色轻柔抚摸他的侧脸,带出温柔平和的虚影,“你不记得就算了。”

  程千述仔细想了想,他年幼时跟着爹来过一回花家,也就只有那么一次。

  彼时两人年纪都不大,他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只小鹦鹉,其他的记忆则很模糊了。

  “我每日都去喂花凤。”想起鹦鹉,程千述便道,“它已经认得我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便会找过来。”

  “它很聪明。”花锦双笑了笑,“而且它很喜欢你,说不定它本来就记得你。”

  “那时候它还没睁眼呢,”程千述道,“如何记得?”

  两人在月色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花锦双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只想和师兄牵着手静静地靠在一起。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手覆盖在程千述手背上,只是没靠过去。

  程千述却是陡然静了,心里砰砰直跳,不敢去看花锦双的脸色,他慢慢地想将手移开,花锦双却勾住了他的小手指,少年人似乎心情不错,还晃了晃吊在屋檐下的腿。

  “少爷。”下头绪儿脆生生地道,“小的拿了点心和茶来。”

  “一会儿该睡不着了。”花锦双道,“拿酒来,还没同师兄好好喝一杯。”

  程千述趁着这个机会忙将手抽了出来,不敢多说,跳下屋顶去朗声道:“我去拿!”

  花锦双:“……”

  待程千述逃走了,花锦双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拿手敲绪儿的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绪儿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我见少爷要赏月,专程去厨房给你端了茶点来……”

  “以后见我和师兄一起,不叫你就别往上凑!”花锦双哼道,“没眼色!”

  绪儿凑过去轻声道:“少爷,你当真喜欢他啊?他有哪里好?”

  “你觉得他不好?”花锦双眯起眼。

  绪儿自小跟着三少爷,胆子比旁人大,虽不敢惹怒主子,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有些呆又木木的,脾气还不太好的样子。”

  “一夜间从大少爷变成了孤儿,父亲被谋害,母亲生死不明,家破人亡。”花锦双看着远处,眸色沉得很深,道,“他也才十七而已,你要他如何?他难道是那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子?能不管不顾扛着金箍棒砸上天去?”

  绪儿嘟嘴:“少爷喜欢,自然怎么样都是好的。”

  “知道还问?”花锦双斜眼看他,“罚抄书十遍,去吧。”

  “啊……”

  “再说二十遍!”

  绪儿只得闭了嘴,蔫蔫地走了——抄书的事明明是之前先生给三少爷逃课的惩罚,如今倒成了他的事了?

  少爷真是欺负人!

  待程千述拿了酒回来,花锦双已在院里石凳上坐了。

  夜风拂起他黑亮的长发,白皙的面庞如玉雕般带着一些清冷透明感,那身红衣在院中树下的阴影里仿佛燃成了一团暗火,令人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少年人不笑不说不动时,便如一副美人图,令人不舍移开视线;可当他抬头看来,嘴角勾起笑容,明亮的眼眸映着来人的身影,便是一副深情模样,直教人心头砰砰作响。

  程千述有些口干舌燥,自己先罚了一杯酒,一口下去先是微苦,随后便有回甜的花香缠绕舌尖,熨烫进心底。

  “庆州的酒不如你们那儿吧?”花锦双道,“这是府里自己酿的花酒。”

  “边关冷,喝得大多是烈酒。”程千述道,“一口下去整个身体都似烧起来,驱寒用的。”

  花锦双没去过边关大漠,程千述便给他讲了起来:风雪连天、干旱、沙尘暴肆虐时的艰难,冬日里巡逻时每人都裹着厚厚的兽皮,腰上挂着酒囊,靴子里别着匕首,肩上扛刀。

  “斩杀的狼、鹿皮就拿来做冬衣冬靴,御寒。”程千述想起往事,脸上露出一些怀念,“一到冬天尤诏人便会小股来犯,常跟他们打游击战,很累。但在大漠里的日子也爽快,自由自在,没人管得着。”

  “那里的月亮特别大,显得很荒凉孤寂,夜里能听到狼嚎,守夜人要一直守着篝火。也有饿急了的狼会拼着命来袭击人。”

  “那怎么办?”花锦双睁大了眼睛,几杯酒下去,他的脸已经泛起了粉色。

  “又多了一件大衣,”程千述道,“还有风干的干粮。”

  花锦双便笑了起来,说:“你很喜欢那边的生活。”

  “是。”程千述点点头,“不如庆州繁华,吃食也不丰富,但我很喜欢。”

  花锦双同他默默地喝了几杯,说:“伯母……”

  程千述一连干了几杯,把最后一壶酒也喝光了,皱着眉说:“我娘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是尤诏人……当年我爹娶她的时候受到很大的阻碍,但最后大家也接受她了。她不是刺客,也不是探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爹有一次在外受伤,被她救了藏在羊圈里,躲过了尤诏人的追击。”

  花锦双明白了,点点头:“她一定很爱你爹,也很爱你。”

  “嗯。”程千述看了对面有些醉了的少年人,“你娘呢?”

  “生下我后就去世了。”花锦双有些低落,小声道,“是我害死了她。”

  “没有这回事。”程千述忙道,“谁也不想的。”

  花锦双笑笑,他酒量不好已经有些醉了,站起来踉跄两步,被程千述扶住了。

  “师兄……”

  程千述疑惑地看他。

  两人一时挨得很近,程千述能闻到花锦双身上好闻的气息混合着酒气。它们像是混合成了某种煽情的特殊气息,令他也有些神情恍惚。

  “我送你回屋。”他搂着花锦双的腰,将他半拖半抱地往屋里带,情不自禁柔和了声音。

  花锦双笑了一声,抬手搂住了程千述的脖子。

  程千述干脆将他拦腰抱起来,花锦双就愣愣地看着他硬朗的侧脸,看得有些痴了。

  程千述将他放进榻中,帮他脱鞋,花锦双看着他,突然说:“师兄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吧?”

  程千述一时僵住了。

  花锦双看他那样子,酒一下醒了不少,心里叹了口气,道:“行了,让绪儿来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