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60章 第六十章 闲言碎语辨旧人,繁枝细节定元凶。

  是夏判官一把拉住了同僚,并且很是谨慎地对和尚耳语道:“老师父,您是大觉师吧?”

  

  出家人的脸上掠过一丝久违了的傲然之色,他同样是小心翼翼地悄声反问,“你为何说我是大觉师呢?我哪里像曾经的节度使刘总啊?”

  

  “从您的长相和只言片语中,下官想起了五十年前,毅然决然出家为僧的刘总刘节度使,皇上赐予紫衣袈裟,钦封的法号大觉师。您是刘备刘皇叔的后裔,祖上传下来的相貌不会有太大偏差的,而且您自称总爷,提到御史大夫谭忠,谭忠对您忠心耿耿,护送节度使还朝至易州,传闻您突然暴病而亡,是谭大夫操办的后事。可有人说是虚晃一枪,效仿马嵬坡的贵妃娘娘,大和尚您就此隐遁了。”

  

  “呦呵,你这个判官不简单呀,不像那年轻人呆鹅一个。我上了年纪,经常梦见蓟州城里的一草一木,故人往事似走马灯般浮现脑海,实在是按耐不住回幽州旧地重游的渴望,借此机会祭拜下父兄,睹物思人啊。可惜韩大叔料理完我的后事,没过几日也驾鹤西游啦,老衲着实地怀念他呀。”他黯然神伤地眉头紧蹙,“阿弥陀佛,我还要进城各处走一走,已是风烛残年啦,怕是来蓟州最后一朝喽。”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嗨,和尚师父还没给驴钱呢。”拉脚的望着和尚的背影,虽然未听到他们的谈话,可见那当官的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猜测此人大有来头,他胆怯地喊了一声,却见人家充耳不闻,不理不睬没有付钱的意思,便委屈地面向夏判官扮着苦相。

  

  “让他走吧,脚力钱我来付。”夏传伟问明金额掏出铜钱。

  

  满是狐疑的韩梦殷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夏大哥,这出家是谁呀?到底是什么来头?”

  

  “韩老弟,这位可是个人物,你年纪轻可能不晓得,五十年前卢龙节度使是刘济,他对朝廷有功,被封为彭城郡王。刘济有两个儿子,长子刘绲,次子刘总,二人不睦勾心斗角。刘总性情凶暴,阴贼险谲,为夺父位,下毒弑逆,又杖毙兄长,禽兽不如,行径令人发指。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他虽称心如意坐上节度使的位置,可报应来了,父兄的鬼魂时时找他算账,吓得刘总寝食难安,吃斋念佛以求解脱,后来还真出家了,在辞职回京的路上突然暴毙,可有人说他是诈死,谭忠给做的假象,五十年啦,隐名埋姓躲进山里去了。”

  

  “是他,刘总!”官差头目吃惊不小,“都说那刘总心狠手辣,善使毒药有仇必报,是得罪不起的小人。哥哥吔,今天若不是你来了,我恐怕要招惹他了。夏大哥、道长、小神仙,带上你的朋友们,走,走,今日我请客,去桂花楼吃酒,为我的冒失赔罪。”于是乎盛情难却,在他的主动邀请下大家向城里走去。

  

  “韩老弟,你有没有留意?这一连串的凶案手法一致,似同一伙人所为。”判官边走边略有所思。

  

  “哥哥吔,我也不傻,怎能看不出来呢?是顺着运河一路北上连续作案,还都是各地管事儿的头头脑脑,还有一个特点你觉察到没?”见对方不解的样子,他环顾左右说道,“被害人不是姓王,就是姓窦啊,好像与这两个姓有深仇大恨似的。”

  

  “专杀姓窦的、姓王的呀?”矮胖的陶太白从他的身后伸过头来,“我听雷棚的说书人讲过,宇文家的后人最恨姓王的、姓窦的,据说当年宇文化及带着兵马从扬州回长安的途中,齐州的义军首领王薄,贪图宇文化及携带的金银珠宝,伪装成降附的样子投靠他。窥到可乘之机,王薄却私引窦建德攻进了城,活捉了宇文化及,并俘虏了他的部众。将其打入囚车,押送到河间,窦建德列举了他弑君害民的种种罪行,把他和他的儿子们砍下了脑袋。故此之后,宇文家的后代见到姓王的、姓窦的,便要痛下杀手,灭门绝户。”

  

  听到老头子娓娓道来,夏判官如梦方醒,“难道是宇文家的后人做的案?韩老弟,节度使派你缉拿孔目官家的血案,应该查查谁是近日从洛阳走永济河来幽州的,从他们当中找寻线索。”

  

  “夏大哥言之有理,可就我们几个人手太少啦,只怕是大海捞针劳而无功啊。唉,要是仁恭大哥他们不去渤海国就好啦。”官差哀声长叹显得力不从心。

  

  夏判官也是替他忧心忡忡,“是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头逼得紧,下面扒层皮,本来就人手不够,又把刘仁恭他们派出去了。仁恭鬼主意多,他若是在,应该有些法子。”随后他又轻声问道,“我只是在衙门里听到一耳朵,说是京里派来了钦差,是奉了田中尉的指令,去太白山为皇上取龙鳞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都是厉害角色,带队的是田中尉的亲弟弟,虽说没有爵位,可哪个敢怠慢他呀?还有田中尉的姐姐,人长得甜甜的,可是笑里藏刀,背后有人传她是中尉的姘头,惯使毒虫害人。他们带着从东都调来的漕官,共有二十多人,沿着运河一路北来,说是要去太白山摘龙鳞,为皇上做龙鳞盔甲的。”知情的韩梦殷眼神中透出鄙视和无奈,“这些仗势欺人的人渣,所到之处掘地三尺,向地方官府索要金银,说是什么擒龙款。哪个官员敢不给,敢得罪田中尉?以后还想好好为官不!那个女的又对我们李节度使说人手不够,欲打洞挖山直捣龙潭,节度使真是大度,满口答应不说,还极力推荐刘大哥有打洞的能耐,让他带人随钦差同行。”

  

  “哼哼,节度使是这样的,李可举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是要讨好田令孜的嘛。而且仁恭真有挖坟掘墓的本事,要不怎么大家都叫他刘窟头呢。”突然判官哑然而止了,“难道是他们干的?我听人说,钦差刚到幽州时,节度使盛宴款待为他们接风洗尘,在宴会上田中尉的弟弟狮子大开口,要出天价的捐献钱。节度使便问窦孔目,想要他搪塞几句,就说库银不足,压低勒索金额,惹得人家好大不高兴。当天夜里窦家就遭受灭门之灾,我如今回想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孔目官的那几句话,被人记恨痛下杀手啦。”

  

  四目相视让人毛骨悚然了,两个当差的不敢再往下想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里面的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韩老弟,我还是管管力所能及的吧。”夏传伟转移话题指着白衣道士,“道长的本事我最清楚,是一代名医,专治疑难杂症。老弟你不是总在抱怨弟妹肚子不争气,膝下无子吗?这回可是遇到贵人啦,王道长一定能让你如愿以偿,不日添丁进口的。”

  

  官差喜出望外连声说好,“有这等好事!哥哥吔,不怕你笑话,我是早也盼,夜也盼,就盼媳妇的肚子鼓起来,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韩延徽,意在延续我们韩家良好的传统。可越着急越没有,毛都传不下去呀。更令人讨厌的是李全忠,他总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每次遇到他便催促我要赶紧生子,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敢情他有两个儿子,李匡威、李匡俦,后继有人了,我要是能生,不是早就生了嘛,真是烦死人啦。夏大哥,我跟你私下说啊,就他那两个儿子,我还真得不稀罕,整日里花天酒地,打架斗狠,赌博□□,辱没门庭,有还不如没有。”

  

  “知古兄,看把韩老弟急的,咱们得帮他一把呀。这方面你是高手,子嗣传承就看你的啦。”判官说笑着闪在一旁,为道士让出位置。

  

  白衣道士并未推辞谦恭,正视着求子若渴的官差,“慈悲,与人治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这望,不只是看病患的气色,道家是要观望你的命脉呀,贫道看你并不是命中缺子的面相,只是时候未到啊。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对子嗣之事切莫心急,该来之时自然水到渠成。贫道乐于成人之美,运用五术,山、医、命、相、卜提升你的运气。贫道与你有缘,现赠你夺命三招,夫妻两人久婚不育,首先要寻医问药挑理阴阳,我送你丹药两丸,拿回去正午时分用无根水服下;其后要清心寡欲斋戒三个月,不得胡思乱想放浪形骸,养精蓄锐等到月圆之夜;最后是至关重要之举,行完房事之后男主要倒提女主双脚,倒立提起让精华灌入金沟深处,有事半功倍之效。百试百灵,一蹴而就,善信你就静候佳音吧。”

  

  “倒立!尹子虚,还可以如此行事吗?真是闻所未闻,生出的孩子还能生龙活虎吗?”矮胖老头子还在侧耳倾听,闻听三招大呼惊世骇俗。

  

  “陶太白,不要浅见薄识,自以为是,道长说的不无道理。听着就得了,你个孤老头子琢磨它有何用处?”再看别人均面露窘态,似乎未曾听见不言不语。

  

  官差尴尬地陪笑两声,立刻转移话题,“夏大哥,李克用杀段文楚占据云州,不听朝廷旨意,欲和其父李国昌并据振武、大同两镇,四面出击扩大势力。我想皇上不能由着他们父子俩乱来的,不待多久定会发兵围剿,我们幽州与其近在咫尺,理所当然必被征调的。”

  

  “是呀,李克用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自从占据了大同,他四面出击,陷遮虏军,击败宁武军和岢岚军,直达太谷,吓得河东节度使窦浣拼命地挖壕沟,晋阳的劳力不够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百姓?”夏传伟看来是瞧不起河东节度使的所作所为,“这位老驸马又调发地方的土团千余人赴代州,以防李克用南下,土团行至晋阳城外,向他请求赏赐。可河东府库空竭,只有派遣马步都虞侯邓虔前往慰问,一言不合土团将邓虔活活剐死,用床把尸体抬入节度使府。这位窦老兄只好与监军亲自出城向士卒宣谕慰问,每人给钱三百,布一端。押牙官田公锷给乱军发放钱、布,士兵们劫持了他,让他当都将奔赴代州。窦浣向商人借钱五万缗助军,朝廷认为他没有才干,任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去河东做节度使。听说没?前几日,天平军节度使张裼病死,牙将崔君裕作乱,被曹翔的父亲、淄州刺史曹全晸平定了。你看人家老曹家的孩子,老大曹翊领陇州牧,老二曹翔做节度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是呀,是呀,将门虎子。哥哥吔,眼下不光是河东府库吃紧,天下征战旷日持久,贪官污吏欲壑难填,天灾人祸让国库都空空如也啦。朝廷束手无策,派枢密使杨复恭去东都了,赐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监察御史告身十通,卖官敛财填补军储不足,就连掌管财政的判度支杨严都要辞职不干了,说是实在无回天之术啦。”

  

  “咳,如今的大唐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判官不无感慨道,他忽然望见前面的赤红色栏杆的桥上人头攒动,细看乃是些钓鱼的闲人,其中有个长着酱块子脑袋的年轻人,猛得挺身站起,似喝多了老酒胡乱喊着,还把壶中的残酒悉数洒在地上,“老天有眼!我如果有幽州节度使的缘份,就应该钓个大鱼上来。”

  

  此番言语招来一片哄堂大笑,桥上的游客和钓者都以为是他酒后戏言,狂妄搞怪。“那不是李全忠的大公子李匡威嘛。”判官认出那个青年人。

  

  “不是他还会有谁?整天喝得五迷三道,胡言乱语,他这是想当官想疯了吧?他身边的是老二李匡俦,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泼皮无赖。”韩梦殷极其看不上他们,“我若有了儿子,要让他多看些书,明白为人的本分,少到外面丢人现眼。”他话音未落,赤栏桥上爆发出啊哦惊呼声,那青年人真得钓上来一条三尺长的大鱼。

  

  “大哥!鱼真的上钩啦,你要是做了节使,一定要拉扯兄弟我呀,我们可是亲兄弟,一奶同胞,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是个身材略矮的小伙子拿着抄网去捞,他眉飞色舞嘴里嗤嗤地吸着凉风,给人一种轻浮浅薄的感觉。

  

  “啥子是他的么?脑壳乔得很,锅锅的婆娘是他滴,还是自括婆娘是锅锅的,要出事的哦,不要乱搞嘛。”唐老爷子不满意那小子的言过其实,对李家兄弟甚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