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吃果子信口开河,论是非诗友相会。

  美味的甜品和茶水上得了,四个落榜的书生同样是吃得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真好,嘎巴脆,做人就得这样,怎么想的,便怎么干,说到做到。”穿着鹅黄色衣服的那位有感而发,“我的好朋友庄哥就是这样,因困于科举,一怒之下把名字都改了,你们看人家,越考越起劲。”

  

  “堂兄,端己改名字啦!他改叫什么了?”姓黄的瘦子好奇地问。

  

  做兄长的看了他一眼,“改叫韦庄啦,他是要激励自己堂堂正正,敢于面对命运。”

  

  “滔子,你就不要再变着法地劝我们了。”黑袍子朋友微微一笑。

  

  大眼睛的同伴无所谓地摇着头,“你还学会拐弯抹角了,你怎么不说罗隐呢?他不是也改过名字嘛,结果还是十上不第铩羽而归,心灰意冷了嘛。还有韩偓,他是李商隐的外甥,十岁就能写诗,惊艳全场,天才少年也不是屡屡考场失意吗?何况我们这些碌碌无能之辈呢,写出的文章平淡无奇,正应了薛能的那句话‘千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怎么能让知贡举拍案称奇呢?”

  

  “社啥呢!你这是社谁呢嘛?我又没惹乎你,这不是明明在凶我吗?”邻桌白发老者中的一位勃然大怒了,他将茶碗往桌面上一顿,“小伙子,你闹啥呢么?眼睛挺大,却露神,不要拿起来瞎用,得是滴?要问问这话的出处嘛。”

  

  还没等四个读书人反应过来,他侧向的小伙子先诧异道:“刘前辈,你咋啦?发这么大脾气。”

  

  老者个头不高,火气颇大,他翻着眼睛盛怒地说:“咋咧?戳气么。这碎娃能滴很,会用歪诗骂人咧。”他指着大眼睛的欧阳碣。

  

  欧阳碣无辜地申辩着,“老爷子,我可没骂您呀!我们素昧平生互不认识,为什么要得罪您呢?我吃饱了撑的呀我。”

  

  “你球势子,刚社完的奏不认账咧,你吟没吟句诗呀?”老者愈加的气愤了。

  

  “吟诵啦,是现任感化军节度使薛能的诗呀,他写得很好啊,自成一派,很有豪气嘛。”小伙子不明就里地又重复了一遍,“全诗是,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坐久仆头出,语多僧齿寒。西塞长云尽,南湖片月斜。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我身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

  

  老头子赶紧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什么豪气?是狂妄至极。对咧,就是这句,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他连李白、陶渊明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德薄才疏咧。”

  

  对面的老者“噗嗤”笑了,“得仁,你是更在意第一句吧,说你写的诗平淡无奇,千篇一律呢,你一定是记恨薛老师啦。”

  

  “一案子起,他的诗好?俗气。张乔!你的意思是我的文章不出彩,薛能不是目空一切狂傲无耻之人咧?他除了服气那个半夜乱敲门的贾岛,还夸过谁的好么?所有人都不如他。”小个子愤愤不平地讥讽道,“你行哩,没受过他的气,是薛能的座上客,得意弟子,薛能对你们几个关照匪浅呦,自然要替他社话喽。贬低我刘得仁无所谓,我不过是枚无名小卒,可他诋毁诸葛武侯,我就是不答应哦。”

  

  同桌戴着风帽的老者敷衍道:“诸葛孔明的功过是非不好说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他是从正统和偏安的角度看问题吧,”

  

  “张乔啊,张乔,你还在为他搽胭脂抹粉呢,我看他是妄自尊大,佻轻忤世!”小个子老者情绪激动,拍案而起,“谁不晓得武侯是鞠躬尽力,死而后已呀。人家义山道出了世人的心声,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这是李商隐的《筹笔驿》。”同桌的小伙子听出来了。

  

  “还有,罗隐是如此赞叹的,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我晓得的,这是罗隐的同名诗,说的是武侯六出祁山功未成,差在一个运气上。”邻桌叫滔子的儒生抢着说。

  

  小个子老者没有理会他,高声阔论地继续批驳同伴的观点,“你再听听那个小人写的啥,葛相终宜马革还,未开天意便开山。生欺仲达徒增气,死见王阳合厚颜。流运有功终是扰,阴符多术得非奸。当初若欲酬三顾,何不无为似有鳏。还说武侯非王佐之才,真是大放厥词呢嘛。”

  

  “说诸葛武侯的坏话,不光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有人在窗外高声怒斥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六出祁山未能如愿,那是国力不济所致,赖不得武侯,他是我的偶像。可惜,可惜,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额滴神啊,瞅瞅!连路人都听不下去咧,为武侯打抱不平哩,而且还是个孩子呦。”刘得仁感慨不已地望向窗外,这时,正好有架牛车打铺子前面的街道上经过,车子旁的几个人也正在往屋里看呢。

  

  “咦,这不是黄璞黄先生吗?”里里外外的几束目光对视后,雷子不经意间发出惊喜的呼喊。

  

  “陶太白,是那位福建的大儒吗?”尹子虚似是而非不敢肯定。

  

  “是吧?可看起来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呢。”矮胖子莫能两可地回答道。

  

  屋子里穿鹅黄衣裳的儒生听到了叫声,不禁愣了一下,于是恭而有礼地站起身来,“你们是叫我吧?一定是把我和堂兄搞错了,在下黄滔,黄璞是我兄长。”

  

  “你们认识我黄璞哥?”年轻的瘦子也在好奇地问。

  

  原来是叔伯兄弟俩啊,长得是真挺相像的。雷子刚要向人家解释,另一桌的年轻人大声招呼着,“小兄弟!单刀赴会助刺史斩杀匪首的小英雄,是你吗?湓江口一别,没想到我们又见面啦。”

  

  郭岩略微皱眉辨认后,掩着嘴窃笑道:“呦,是你呀,我刚才恍惚了,一时没看见你呢。”他还使出兰花指向对方点了一下。

  

  这一颦一笑令屋里的人们窘态毕露了,笑也不是,不笑还不行,出于礼貌忍住不发,真是强人所难了。还是后面跟来的和尚打破了僵局,齐己一眼便认出了熟人,“郑谷郑施主!你是要回长安吗?”

  

  “齐己小师父!”年轻儒生也是大呼意外,他赶忙走出铺子迎了出来。两个人似莫逆的朋友欢喜不已,然后携手揽腕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入,“两位老前辈,这位是我的诗友,仰山慧寂大师的弟子齐己小师父。小师父少年聪颖,七岁能诗,别看年纪小,却超凡脱俗,诗风古雅,格调清和。”

  

  被夸奖的出家人谦逊地合十施礼,“阿弥陀佛,郑施主言过啦,小僧的诗文还很稚嫩,还需施主们给予斧正。郑施主就是我的‘一字师’呀。”

  

  “干啥哩?一字师!”刘得仁不解地问。

  

  “善哉,小僧在袁州偶得了一首愚作,诗名为《早梅》,正值郑施主回乡来,我便求教于他。师父只改了其中的一个字,便使得通篇提升到更加高远的境界。”

  

  “哦,如此精彩,把原诗和新诗都吟来听听。”老人张乔颇感兴趣。

  

  “晚辈记得原本是这样写的。”郑谷殷切地为他吟诵道,“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

  

  小个子老者听罢是如痴如醉,砸吧着舌头,“好滴很!美滴很!”

  

  “的确是好诗呀,不知改动了其中的哪个字?”戴风帽的张乔进一步追问。

  

  小和尚温恭自虚地回答道:“阿弥陀佛,师父是把数枝改为一枝,乃画龙点睛之笔。”

  

  “了杂列!”刘得仁兴奋地喊了起来。随后大家分别落座,店伙计把折叠果子送上桌。面对金黄酥脆的油炸点心,饥肠辘辘的后来者哪能放过,嘎吱嘎吱地大嚼起来。他们腹中空空没有油水,不想再让茶水搜刮一番,便每人要了碗稀粥。

  

  “诶呦,哎呦,我的头啊,疼死我了。”店伙计突然低声□□起来,抱着脑袋萎缩在地上。

  

  “小全,你是怎么啦?也发病啦?”店主人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真是说啥来啥呀,话不能说得太满喽。多亏我这里有仙姑的神药,包治百病,刚才让老丁服了些,剩下的全给你吧。”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子,掰开伙计的嘴灌了些汤药进去。

  

  说来这药剂真有效,小伙子不多时便缓解过来,围观的食客们也是松了口气。“这是啥药啊?能治啥病?”陶太白两只眼珠子一刻不离那瓶子,看他最是感兴趣。

  

  “神药,包治百病的神药,这个是庙里的仙姑恩赐的。”店主得意地摇了摇瓶子,像拿着人间没有的灵丹妙药,“仙姑的神药还很多,有止血去痛的,有治眩晕的,还有治痫症的,更有治尸疰的人血馒头。”

  

  “我是怎么啦?”躺在地上的小伙子无力地问。

  

  “你晕倒啦,和镇子上的人一样,一个毛病,看你手舞足蹈地回来就不是好兆头,还大口大口地喝水。”店主庆幸地说着,“多亏有仙姑来我们大金店,否则不定出多大的罗乱呢。”

  

  “仙姑施药!她在哪里?”陆龟蒙迫不及待地拉住店主的胳膊,那紧张的样子像怕他跑了似的。

  

  “仙姑就在崔府君的庙里呀。”对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顺手指着外面。

  

  “噢索!老婆子,要快点走啦,嗲囡囡在庙里呢。”老人家拉着媳妇咧咧呛呛地往外奔去。

  

  “小青在庙里吗?嗲囡囡呦。”老妇人喜极而涕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