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论辈分巧认师叔,无可选品尝密食。

  “小本有,你是慧寂师兄的徒弟,我乃你们大沩山原典座大安禅师的弟子,你说是不是该称呼我为师叔呢?”光头老人亲切地告之。

  

  小和尚眼睛一亮,露出惊喜之色,“阿弥陀佛,你是师叔祖大安禅师的弟子!”瞬间他又疑惑道,“不对呀,我七岁就给大沩山峒庆寺放牛,师叔祖奉师命来辅助灵佑师祖,任寺中典座,他只收了如敏师兄啊。”

  

  “你呀,要不怎么说你年纪小,心眼实呢。”老人从猎户手里接过竹杖,“只知道大安禅师在潭州收过不爱说话、先知先觉的如敏师兄,咸通七年,师父回到福州后收没收徒弟,你知道啊?我便是他老人家在福州西禅寺收下的弟子。”

  

  “哦,是这样啊。”小和尚这才明了啦。

  

  “哦,哦,我是不是你的师叔呀?”老人笑着学着齐己的声调,然后用手杖去戳呆立的两个猎户,为他们解开穴道,又用竹杖轻击躺在地上昏厥的青年猎户,说来神奇,那发病之人在他的击打下睁开了双眼,慢慢缓醒过来,“起来吧,手到病除,遇到我算你命好啊。”

  

  “真是神啦,用根棍子捅一捅就能治病啊。”郭岩想他一定是世外高人。

  老人全没把这些当回事儿,他阵阵有词地向小和尚说道:“齐己小本有,我见你相貌齐伟,举止不凡,非是庸俗之辈,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既然是禅宗弟子,一定知晓达摩老祖的遗嘱偈语吧,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依我涅槃和尚看,目前已成三叶,灵佑、慧寂的沩仰宗,希运、义玄的临济宗,良价和我兄弟本寂的曹洞宗。至于另外两叶,跑不出如日中天的北赵州、南雪峰的门下,只可惜赵州和尚年事已高,我看你最好先去参谒这两处吧。”

  

  “你是本寂师兄的哥哥,涅槃和尚啊!”齐己发出一声惊呼,他是去过洞山普利寺的,认得洞山良价禅师的首席弟子本寂和尚,这本寂俗姓黄,名崇精,莆田人,从洞山良价学禅,后在曹山广开山门,大振洞门禅风。“善哉,师叔,我早就听说过您,独树一帜,剃发而不披袈裟,也不受戒具。您俗姓黄,名文矩。你与本寂师兄相继侍佛,父母离世后舍俗家旧宅建为佛寺。都说您出口成谶,能知未来,俯仰之间,观察天地,善相地脉,著有《博山篇》。还性通九流之门,精研医术,曾在福州西院用竹杖作法治愈五百名僧人。原来典座师叔祖收你为徒啦?”

  

  “是的,是的,诚心所致金石为开,师父收了我这愚钝之人。”涅槃和尚自豪地点头称是,“哎呦,本和尚还得去追我的两个虎儿呢,咱们后会有期,一会儿再见吧。”他猛然想起正事儿,二话不说,拄着绿竹杖抬腿便走。

  

  “豹弟,你感觉怎么样了?”中年猎户关心地问。

  

  从地上爬起来的青年人拍打着尘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不似曾疾病缠身的样子,“虎哥,没事了,像卸下了块大包袱,浑身上下清爽了许多。”

  

  儒生张濬面向齐己说道:“这位行动怪异的出家人没有说谎,远看脸,近看眼,不远不近看眼窝。他的眼珠很专注,一直在回忆。”

  

  “阿弥陀佛,涅槃和尚的确是神医,他不用灵丹妙药,只用手里的竹杖,点人的穴位,不论何种病都会治愈的。而且还会看风水、相地脉,遥测未来一说一个准。”小和尚对这位头回相见的师叔崇拜得五体投地。

  

  “呀!尹子虚,我们落了一空啊。”矮胖老头后悔地直拍大腿。

  

  瘦高的同伴赶紧问他:“陶太白,你是后悔没让那位给段练看病吧?是呀,眼看着神医走了,我也是刚刚想到啊。”

  

  雷子望着前面的大道,蛮有把握地安慰他俩,“你们别急,不是老和尚说话很灵嘛,还会遇到他的。”

  

  这几个人沿着官道继续前行,待一柱香的功夫,便走入了一座颇具规模的镇子,儒生和猎户们告辞离开,分头去寻人了,郭岩他们赶着牛车继续沿街前行。

  

  “嚯!这里的集市好大呦。”雷子面对着望不到头的集市欣喜地感叹道。见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市井繁华,更不乏眼花缭乱大红大紫的美食幌子,夺人眼球地迎风起舞,招惹得三个孩子禁不住舔着嘴唇,咽着吐沫,垂涎欲滴迈不动步子。

  

  可说来奇怪,每一间铺子里都是冷冷清清,不光是食客寥寥无几,就是店家也少得可怜,往往是空无一人。“怎么这般冷清?是遭灾了,还是闹瘟疫啦?好不容易有陆老爷子请客,却买不到吃食。”郭岩失望地四处巡视着,他们赶着牛车向街里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街市尽头的大庙前,有四个读书人也在寻找着饭铺,“陈兄,真是好事多磨呀,跟科考一个鬼样子,明明是筹划好了的,却不遂人愿,都找了整条街了,连个称心的铺子也没有。”说话的是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男子,他指着庙前的石碑说道,“欧阳兄、黄楷,你们看,这石碑与众不同啊,底是黑色的,字是白色的,这是座什么庙啊?”

  

  “崔府君庙,滔子,你没看见庙门上写着嘛。”其中一位长得老成稳重的回答说,这位穿了件黑袍子。

  

  “陈蔚哥,这崔府君是何许人也呀?”较为年轻的瘦子茫然地问。

  

  黑袍子没有回答,沉吟不语,还是另外一个大眼睛的同伴讲解道:“这府君姓崔,讳珏,字子玉,是阴曹地府掌管生死簿的判官。他是北方人供奉的神,我们福建却不多见。传说他于贞观年间中举孝廉,出仕为长子县令。秉心公直,政立化行,昼理阳,夜治阴,神通广大,有降龙伏虎的本事。和名臣魏征是同乡,其死后时有显灵,曾为太宗皇帝续过阳寿,给玄宗皇帝托过梦呢。”

  

  “好有本事,不似我等平庸,折戟沉沙名落孙山,空有抱负报国无门。”年轻的瘦子颓丧地自言自语道。

  

  “这能怨我们吗?”穿鹅黄衣裳的男子压不住心中的委屈,望着三个朋友大声抱怨着,“眼下的公卷通榜制是弊病丛生,公卿贵族相互勾结,他们看重的不再是人品与文章,而是乡党之间的利益分配,造成如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

  

  大眼睛的读书人坚决地开口道:“滔子说的极是,所以我决定不再来凑热闹啦,金榜题名跟我这白丁布衣无缘啊。”

  

  “不考了,不考了,考也是白考,朝中无人难做官呀。”年轻人同样心灰意冷了。

  

  “陈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被叫做滔子的儒生在问黑衣人,见对方吞吞吐吐,便极力反对道,“虽说是官官相护,会试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却是我们入仕的捷径啊。正像你们说的,我也厌了,一年年课数千言,口祝心祠挈出门。孤进难时谁肯荐,主司通处不须论。频秋入自边城雪,昨日听来岭树猿。若有水田过十亩,早应归去狄江村。可每每回忆起与你们慕三贤之懿,效仿欧阳詹、林藻、林蕴,在南山东峰结庐苦读时的情景,就又燃起蟾宫折桂的渴望。欧阳碣,你是欧阳詹的后人,欧阳詹娶的是林家的女儿,你身上流淌的是三贤的热血,他们凭着韧劲相继及第,你能就此放弃打退堂鼓吗?”

  

  大眼睛男子对朋友的规劝是无动于衷,“我,我还真要放弃了,去年的主考官是高湘,他大搞裙带关系,掷国家大义而不顾,徇私舞弊,把从潭州带来的学生邵安石内定入闱,还有驸马裴赞保荐的郑賨、淮南节度使刘邺的公子刘覃,都给开了后门,全是些不学无术的庸才。今年的知贡举是崔澹,他更是直截了当,点的状元是前天平节度使孙景商的儿子孙偓。理想很丰满,现实好骨感,我是不愿意再趟这滩浑水啦。”

  

  黑衣人满怀惆怅地说道:“人各有志吧,何必为难自己呢?你把我们送到这里也该分手了,我们回莆田,你去你的嵩山。滔子,刚刚你提起我们一起读书的事儿,让我仿佛又听到了灵岩寺的晨钟暮鼓啦。”

  

  “堂兄,我们要不进庙里看看,真想一睹这庙里的主神长得什么模样?”年轻的瘦子提议道。

  

  鹅黄色衣着的男子却阻止他,“黄楷,你呀,对什么都好奇?大家饿个瘪肚子去哪儿啊?吃饭是头等大事。”

  

  他向周围看了一圈,还真让他在旁边巷口处发现了一家,就开在质库的隔壁,那铺子的横匾上写着“涂家密食”。屋子里坐着老老少少六个客人,他们分坐两桌,靠里的一桌是一位五旬开外的中年人,他带着两个年轻人;邻近的一桌有两个白发老者,跟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小伙子。都在嘎吱嘎吱地咬着金黄酥脆的块状油炸点心,一个个吃得是大快朵颐。

  

  当四个读书人走过去,门口灶台前的老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来啦!客官,刚出锅的折叠果子,又香又脆,让你吃一回想二回。里面请,随便坐。”

  

  他笑盈盈地目送几位跨进门里,找个临窗的桌子拉凳子坐下。店家手里并未停下活计,在口大陶缸里和着面,准确地说,是在不断地掂着抄着,不是在使蛮力一味地摁揉。

  

  “店家!来四份果子。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穿鹅黄色衣裳的中年人吩咐道。

  

  “中中,这就来。”店主正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不哉,客官,你们就吃吧,我家是这金店做密食的第一家。凭啥类?因为我姓涂啊。”

  

  年轻的瘦子不解地问,“好吃不好吃,还跟姓啥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店主充满自豪地回答他,这时,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个小伙子,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歌子。老人立即吩咐他,“小全,你回来啦?把资库的老丁送到家里了吗?神药买了没?”那人却瞬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水瓢舀得满满的,咕咚咚喝下去。

  

  看年轻人口渴的样子,店主露出忧虑的神色,“孩子,你这么口渴呀?为老丁着急上火啦?他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头悬目眩不算病,吃了仙姑的药就好啦,近段日子不少人都是这个样子,说来病就来病。也许是春秋换季,受了风寒,没休息好吧。年纪大了就得当心,穿应季的衣裳,老胳膊老腿没法跟你们年轻人比呦。我占着手呢,你去给靠窗的客人上四份果子。”小伙子看来是店里的伙计,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一声不响地盛了四份密食送过去。

  

  老店主熟练地用擀面杖推擀着面团,捡起话题给客人解释,“你们外地人有所不知,是大禹大老婆涂山娇流传下来的手艺。相传大禹治理水患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娇与大禹约定,听到鼓响便给丈夫送饭去。禹王好有福气,大老婆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厨艺精湛,折叠果子做得晶莹剔透、芳香四溢,村子里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要请她去帮忙炸折叠果子”老人用擀杖将面旋圆,大如蒲团,薄似蝉翼,“后来武则皇后石淙会饮群臣,折叠果子被选为贡品,并由狄仁杰给改了名称,叫做密食。”

  

  “哦,真想不到,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呢。”邻座带孩子的老年人插话道,“你说这果子是由禹王的大老婆做的,那他不止一个老婆喽。”

  

  “不哉!那是当然,哪个有势力的人不得有个三妻四妾呀。老弟,不是吹牛啊,我做买卖阅人无数,一看一个准。见着你气度不凡,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依着两个孩子的长相,就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的家里有几房媳妇啊?”

  

  店主嘻嘻笑着反问道,可对方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还害羞啦,不说就不说吧。人家大禹有多少个老婆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最少有两位,大夫人涂山娇,就是夏启的母亲,变成石头的那位;二夫人涂山姚,她们是一对姐妹,所以才有了太室山和少室山的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