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慈悲为怀早提示,布下香饵钓金鳌。

  “别跑!都给本将军站住。”一支马队从后面追来,为首的将军高声怒喝道,他身披着明晃晃的盔甲,手里与众不同地提着杆大铜桨,“乱民贼子!你们跑不掉了,已经被官军包围啦。”他惊喜地发现迎面开来了军队,还押着几十辆马车,浩浩荡荡洪流一般。

  

  队伍是越来越近,那迎风招展的帅旗上写着“诸路监军”,和一个斗大的“杨”字。

  

  饥民们见无路可逃,四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官军,顿时哭爹喊娘乱了分寸,失魂落魄地聚集在山门前。地上到处是丢弃的麻袋,人们哪儿还管抢来的粮食呀,恨不得把袋子扔得越远越好,期盼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过。

  

  “苏将军,这些乱民如何处置?”有校尉征求着上司的决断。

  

  “胆敢抢劫朝廷的军粮,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将军面沉似水冷峻地说道,他扫视着这百十来号战战兢兢的人们,“除去妇女儿童之外,即刻处死,一个不留。”他用力将铜桨一挥,斩钉截铁下达了命令。

  

  军令如山,兵士们似毫无人性的魔鬼,张牙舞爪手持刀枪冲向人群,顷刻间垂死绝望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阿弥陀佛,官军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呢?他们是走投无路才去抢粮食的呀。”站在石阶上的老寺主被残忍的景象震惊了,他痛心疾首地目睹着血腥的一幕,“切莫草菅人命动恶念!随缘消旧业,再更造新殃,不可取呀。我佛慈悲,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要以教化渡人,使犯重戒者生起大惭愧心,进而幡然悔悟。”可惜出家人的谆谆教导被惨叫声淹没了。

  

  延悟和尚焦急地出着主意,“寺主呀,假如你再大声点,他们也许会听得到,啊。”

  

  “郭岩,走!能动手就别吵吵。”雷子一跃而起冲向官军,她劈手夺过一把钢刀,就势扯下马上惊呆了的骑兵,一刀背拍在对方的头上,那张狂的家伙立即昏厥过去。

  

  帮手也不怠慢,从小沙弥手中抓过木勺子,几起几落进入混乱的人群中,他左敲右挡挽救着百姓的性命。可无奈装备精良的官军太强势了,手无寸铁的饥民成了待宰的羔羊,郭岩情急之下飞出石子,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打得骑兵鬼哭狼嚎纷纷落马。

  

  “乱民!你们这是要造反啊,公然对抗官府,罪加一等。玄甲骑兵,先给我把那两个小贼拿下,就地正法。”

  

  将军见状勃然大怒,大喊大叫地指挥着军兵。话音刚落,便从将军的身后冲出十几匹战马,骑兵和马匹均披着厚重的盔甲,似铜墙铁壁将挺身而出的两个孩子团团围住,身穿重甲的骑兵毫不留情,举着刀枪向他俩发起进攻。

  

  “呀,长能耐了,不怕石子啦。”郭岩眼见得射出去的石子被铠甲蹦飞了,光指望着暗器是不行啦,“找死呀!让你们见识见识更厉害的。”他气运丹田使出女丹功,一掌之下“嘭”地一声闷响,不可一世的骑兵被震得人仰马翻,似滚木擂石向四外横飞出去,连带着其它的官军也遭了殃,被撞得是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可恶!可恨!”被撞落马下的将军切齿痛骂着,他的头盔和兵器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小小年纪犯上作乱,为虎作伥,甘做草寇曹师雄的打手,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我心头之恨啊,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哎呀,我的膝盖呀。”他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雷子意在擒贼先擒王,飞身上前用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正气凛然地说道:“我们不是草寇,只是过路的,看不惯你们欺负老百姓,这才出来教训教训你们。当官的,赶快下命令,恕这些饥民无罪,他们是饿得不行了,才跑去抢粮食的,让开路放他们离开。”

  

  “你说你们两姐妹不是草寇的同党,谁信呀!”将军耿耿着脖子面无惧色。“让我放过抢军粮的乱民,痴心妄想,饿得不行了,就可以抢军粮吗?他们是草寇的帮凶,国法难容。放了他们,哼哼,除非你杀了我苏瑭。”

  

  “呸,呸,闭上你那臭嘴,说谁姐妹俩呢?我们是男的,纯爷们。”郭岩不乐意地翻着白眼,翘起食指轻巧地指着自己,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哼哼,是我看错了,你不是个娘们,原来是个假娘们。”将军噬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让你笑,让你笑!让你笑个够。”恼羞成怒的郭岩快步近前,举起木勺向对方的头上砸去,砸得那人满眼金星呀呀怪叫。他转身向饥民们招呼着,“不用他发号施令,百姓们快跑啊,还等什么呢?等着成他们的刀下之鬼吗?”可是没有一个人响应他,都傻呆呆站在就地一动不动。

  

  待郭岩举目观瞧,这才发现在街口处密密麻麻排列着大队人马,阵容整肃,锦旗招展,号带飘扬,官兵们剑拔弩张严阵以待,随时要扑过来大开杀戒。

  

  “阿弥陀佛,切莫草菅人命动恶念!随缘消旧业,再更造新殃,不可取呀。我佛慈悲,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要以教化渡人,使犯重戒者生起大惭愧心,进而幡然悔悟。”寺主带着胆战心惊的维那和尚赶过来,延悟禅师由于高度紧张嘴角不住地抽搐着。

  

  “跪下!违抗者立斩不赦。”对面有兵士高声发令道。

  

  所有饥民像中了魔咒,呼啦一下子全部就地跪倒,没有一个敢出声抗命的。

  

  “踏,踏,踏”一匹高头大马独自缓步而来,马上的统帅是个和蔼可亲的方脸文官,虽是文官,手里却拿着杆铁枪。郭岩看他有些眼熟,猛然间想起这个人在黄梅见过,只是那时自己躲在林子里面。

  

  官员走到出家人的跟前,提枪拱手施礼道:“请问师父,您是化城寺的主寺申空禅师吧?”只见这人长得颚下光滑无须,说起话来柔声细语。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申空,正是这寺里的主寺和尚,这位施主不会是杨复光杨监军吧?”出家人看到了队伍中的旗帜。

  

  听老和尚叫来人杨复光,郭岩又记起徐唐莒曾经骂过,“杨复光,死太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心中暗想,难道来的这个大官是宫里的公公吗?

  

  统帅闻听此言,将兵器挂于得胜钩上,翻身下马紧握住和尚的双手,“老天眷顾复光啊,终于与禅师见面啦,禅师写给洒家的信看过之后深受感动。寺主忧国忧民之心跃然纸上,慈悲广渡之怀昭如日月,禅师提醒洒家的事极其可贵,近来军情紧急事务繁多,对后方防范上多有疏忽,禅师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啊。洒家这才多加留意草寇的动向,还真让师父说着了,贼人要用釜底抽薪之计,重演偷袭乌巢一幕,让官军无粮不战自乱。都怪洒家考虑不周,若没有禅师提醒,差点儿就让贼人钻了空子。”一个在大力褒奖,一个却功成不居,两个人聊得甚是投机。

  

  “嗨,老衲无缚鸡之力,不能像监军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守一方平安。说来惭愧,就是近在咫尺的子城军粮,老衲也保护不了它呀,让强盗们一把火给烧了,若是你们再早到些就好了。哦,我知道杨监军日理万机,前方鏖战正酣,一时脱不开身子,不要难过,这也是意料不到的事嘛。”痛惜军粮被毁的申空和尚不忘安慰着对方。

  

  可统帅并没有难过的意思,反倒是开心地笑了,“禅师不必担心,没有任何损失,只是浪费了几条麻袋。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把马车赶过来送回子城去。”他招手命令着随从将士,当看到老和尚满脸的不解,便耐心地加以解释道,“洒家料到贼首曹师雄不会舍弃丁点儿翻盘的机会,必定派出干将前来姑孰的,便给观察使王凝去了密函,令其把子城里的粮食掉了包,用沙子伪装成粟米,而把军粮藏了起来。再让其暗中调集军队,人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好精兵,专等草寇前来送死。结果草寇真得来了,给他来了个瓮中捉鳖,他们哪里能够想到,放火烧的是假粮食。同时洒家又令王观察使派樊俦将军以舟师监视江面,一旦发现前来接应的贼船,务必迎头痛击,斩断偷袭者的退路,来个干净彻底的有来无还。王凝前辈曾做过兵部侍郎,足智多谋经验老道,大敌当前临危不乱,把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安排得妥妥当当。”

  

  “善哉,原来如此,没有烧到粮食就好,这下老衲也就放心了。”申空禅师长长地出了口气,露出欣慰的表情,“强盗都捉住更是完美,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逃脱掉还会祸害百姓的。”

  

  “完美倒是差了那么一点儿,让一个贼头子跑了,那家伙轻功极好,借着风势像个纸片片飞过江去了。”统帅略有遗憾地对出家人说。他可能是要详细了解吧?当即喊住经过身边的秃头车夫,“你停一下,不要害怕,本官来问你,刚刚逃走的那个人是你们的头领吧?他姓甚名谁?”

  

  赶车的俘虏立马勒住缰绳,老老实实地禀告道:“吁!回将军的话,那是我们周冰周班主。本来我们和草寇没有丁点儿关系,是在路上与訾亮他们认识的,两个人谈得很对脾气,便以叔侄相称。班主得知他们是奉了曹师雄的将令,去攻打姑孰的,趁着你们后方空虚打个措手不及,能占领城池最好,最差也要把粮食搞到手,来个釜底抽薪扭转战局。可訾亮担心这么多马车无法混进城里,藏在城外目标又太大,会怕引起官府的注意,正为如何行事犯愁呢。班主说这有何难,伪装成戏班子的车辆,放些锣鼓家什便可遮人耳目。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又都痛恨官府横征暴敛□□百姓,理应助其一臂之力。他还说要用些粮食,去救济周边州县的贫苦百姓,这么着我们就跟来了。”

  

  “你们班主还是个多事之人啊,哼哼,攻入子城就发现不对劲了吧?”监军得意地问他。

  

  秃头车夫乖乖地交代着,“将军,正像您说的,訾亮他们轻易就得手了,班主在城墙上发出信号,于是我们赶着大车随后跟进。进到城里可把我们乐坏了,到处堆着粮食和盐巴,够他们义军吃上好一阵子呢。不,是草寇,将军恕我口误。”车把式为说错了话打着自己的嘴巴,“可转眼的工夫情形就变了,城上负责瞭望的兄弟发出警报,说官军从北面杀来了,黑压压清一水的骑兵,还有玄甲军,说什么我们是抵挡不住的。当机立断只能脚底抹油开溜,我们迅速将粮食装满马车,能装多少装多少。班主找来柴火要效仿曹操,把剩下的军粮付之一炬,可他好不容易点着了,訾亮却不干了,非要救火扑灭,说这样做是造孽。”

  

  “哈哈,于是你们扔下同伙奔江边去了,想搭乘接应的船只逃之夭夭喽。船是不存在了,被宣州的水军击沉啦,更没想到遇到了我们,我们恰巧剿灭了曹师雄,从润州班师回来,算你们的运气不佳呀。”监军自豪地看着一旁侍立的将军,“苏瑭将军,他们的行踪早就在洒家的预料之中啦,你是受了王凝观察使的派遣,埋伏在城外的吧?做得很好,贼人们没有丝毫的觉察嘛。哎,我们的功臣司空图呢?他是在城里救火吗?他做得也很好,粮食隐蔽得可以以假乱真啦。”

  

  “司空从事呀,他,他灭火呢,可能是吧?”宣州牙将支支吾吾忐忑地回答。

  

  “没想到火烧得这么凶,在船上都能闻到焦糊的气味。麻袋里不光只有石子吧?还应该掺有可燃之物。”统帅用白嫩的手拍了拍马车上的袋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像是沙石呀!到底怎么回事?”

  

  额头上鼓着几个筋包的苏将军此时吓得脸色煞白,“监军,是粮食,麻袋里面装的是粮食,我们还没来得及更换,草寇就杀进城来了。”他全身抖若筛糠,那瘀血的筋包愈加得红肿饱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