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15章 第十五章 螳螂扑蝉雀在后,菩萨慈悲也杀生。

  “黄天撼!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快些束手就擒。”是越来越近的沙平船上有人大喝道。

  

  随着两船向岸边驶来,人影愈加得清晰了,见是个穿着短装衣裤的中年汉子,用黑色布巾缠于头上,中间插着根雉鸡翎,他手握一杆铁枪威风凛凛,斗志昂扬。

  

  在他的身边还有三个人,一位年过五旬,手持金枪,浓眉虎目,大耳有轮,中等身材,长得敦实有力。另外两个一老一小,是庙里的出家人,老的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小的样貌英俊,讨人喜欢。他们均是眉头紧皱,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

  

  “危老二!说我是土匪,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们哥俩投靠酒蒙子钟传,狐假虎威胁迫乡里。你们的主子纠集泥腿子圈地为王,还自封什么高安镇抚使,而后趁草寇作乱霸占了抚州。他就不是土匪啦?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彼此彼此,乡里乡亲的,相煎何急呀?”大块头挥舞着板斧登高叫骂,“危仔倡!你占你的,我抢我的,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你们贪得无厌,见不得别人的好,抢夺我们的地盘,还杀了我朱大哥和众兄弟,心肠比蛇蝎还毒。回去给你大哥危全讽和钟传带个话,留着他们的项上人头,黄二爷必将卷土重来,为朱从立朱大哥报仇雪恨。”

  

  “姓黄的!谁跟你是一路货色?你们是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肆意横行祸害百姓。我们是自卫乡党,安定地方,发展农桑,为民造福。岂能与你们相提并论?”被指责者也不示弱,用手中的铁枪指着前船。

  

  “危仔倡!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啦,谁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们不讲江湖道义,趁着我们刚刚和饶州官军交过手,人困马乏之际,暗下毒手前来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看来钟传用心险恶呀,想要独霸江西铲除异己,借天下大乱浑水摸鱼。危老二,你来的正好,为我大哥抵命。你若是条汉子,不要仗着人多势众,有本事我们上岸去,待我找回朱大哥的头颅,我们单打独斗分个高低。你敢不敢?”大块头跳着脚地怒骂着对方的不仁不义。

  

  “哼哼,谁要是不敢谁是孙子!你死了大哥,我还死了弟兄呢。你们若是不胡作非为,把江西搅得天昏地暗,哪个理你们这些鱼鳖虾蟹。前面就是小孤山,你别跑,我们上岸去拼个你死我活。”就见黑头巾身边的敦实汉子与其交谈了几句,随即向大块头高声断喝,“姓黄的我来问你,饶州刺史颜标的头颅是你拿去的吗?快快交出来,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颜标的脑袋!我怎么知道在哪里?我只晓得要他的狗命,谁还顾得上看管他的尸体。颜标是死有余辜,自己找的,被我们围在饶州城里耍赖皮,让他投降还不识时务,到头来城破人亡成了孤魂野鬼。怎么他的脑袋不见啦?也被人割了去吗?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前面小船上是明教贼偷,多半也是被他们割去啦。”他望向已经停靠岸边的小船。

  

  从小船上下来的几个白衣人正手忙脚乱地搬着麻袋,争分夺秒要抢在追兵到来之前搬到马车上。“二弟,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人?衣服都没有换,是刚加入我们明教的吗?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不男不女的,看他掐腰扭腚的样子。多带些人来就好啦,可以跟土匪拼一家伙,土匪从饶州城外一路追过来,像疯了似的不让人喘口气呀,可把我们累苦了。”是那个头领在抱怨着。看他和青年人称兄道弟,样貌也有些相似,只是长个耷拉眼角,与弟弟的吊眼梢子正好形成显明的对比。

  

  吊眼梢子无辜地解释着,“大哥,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啊,在黄梅收集的药坯子太多了,日子久了会腐烂成废物的。我让教中的兄弟姐妹们去汝州送货了,本想一辆马车就搞定了呀。他们几个…”他指着不远处冷漠的几个人,想说不是他找来的。

  

  头领不耐烦地打断弟弟的话,“好啦,没时间听你啰嗦,壮劳力都去汝州了,来几个算几个吧。眼下形势危急,得以一当十,豁出命去,不然全得做人家的刀下鬼啦。让他们来吧,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尝尝我这袖箭的厉害。”他向渐行渐近的帆船示威地举了举右胳膊,然后对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命令道,“都傻站着干什么?眼里没活吗?快把船上的麻袋抬到马车上去,没看到土匪就要来了吗?”

  

  “毋大哥,这个死人怎么办?”搬运麻袋的手下人看到了江边躺着的节度使。

  

  头领未加思索便吩咐道:“二弟,把他和车上的那个都割了脑袋,塞到麻袋里带走。”

  

  青年人犹犹豫豫不敢立即动手,而是瞅着郭岩等人有所顾忌,“董乙!你在干什么?赶快下手啊。唉,你们这些人痴捏呆傻了吗?这么喊你们怎么不动地方?还得我亲自动手啊。”姓毋的抢上一步,向节度使抡起障刀就要下手。

  

  正在这节骨眼上,木帆船靠岸了,一群土匪从船上蜂拥而至。为首的大块头黄天撼叫嚣着,“你们这帮吃菜事魔的妖人,偷走我朱大哥的头有何企图?一定是要向官府邀功请赏啊。现在爷爷就赏给你们每人一斧子,兄弟们,把他们全杀喽。”土匪们呼号着见人便砍,杀人像司空见惯的事,手下毫不留情。

  

  对付三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土匪,明教教徒是招架不住的,眼瞅着两个白衣人被他们砍翻了,“不要脸!是你们的吗?什么都抢。”郭岩眼见一个匪徒冲向驴子,夺去牵驴绳子就要骑上去,只气得方干徒手阻拦,那人挥手就是一刀劈下去。

  

  “啊!”听得一声惨叫,不用看又是郭岩的飞石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正中施暴者的面门。

  

  “小兔崽子,竟敢伤我的弟兄,先送他上西天。”大块头指挥着众匪徒一拥而上,要乱刀将其剁成肉泥,为同伙出气报仇。

  

  “轰”又是一声巨响,冲在前面的喽啰被悉数震飞出去,哭爹喊娘摔倒一片,是郭岩运功发力击出一掌。

  

  站在后面的黄天撼勃然大怒,就要扑上去拼命,“二爷!乡勇杀过来啦。”有瞭望戒备的匪徒警示道。

  

  “嘿,兔崽子耽误我的大事啦,朱大哥的头颅还没来得及找呢。”气得大块头直跺脚,他向身后望去,沙平船已经停稳了,冲杀过来的乡勇有百十号人。他心有不甘地大喊一声,“弟兄们!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走。”于是带着残匪向北仓皇而逃。

  

  “高大侠,你和禅师先在此找寻颜刺史的头颅,我带人去解决那些流寇,以防他们卷土重来。”使铁抢的汉子向同伙说了一句,便带着队伍追击去了。

  

  同来的小和尚在后面紧紧追赶,“危二叔,我和你一同去!姓黄的说我义父的坏话,我要把他绑回抚州治罪。”

  

  身后的老和尚不放心地叮嘱着,“阿弥陀佛,危仔倡、延圭,杀几个首犯便算了,警示世人即可,切勿大开杀戒,造无间地狱的恶业。”

  

  “呵,你这老和尚真是可以呀,出家人讲求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是不杀生的,你却教唆别人行凶,你一定是个假和尚。”郭岩不乐意地挑理道。

  

  “哈哈,善哉,是位快言快语的小施主呀。贫僧是货真价实的和尚,驻锡高安上蓝山,法号令超,乃夹山善会大师的弟子。”老和尚站在敦实汉子的右边,他的态度依旧是和蔼可亲,“至于说出家人不可杀生,那是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我佛慈悲,有菩萨戒,不仅要止恶,更要行善,要利益一切众生。在大是大非面前,出家人可以毫无保留地布施生命在内的一切,有这样的发心,可以在不得已之下为利他而开杀戒。抚州的亡命之徒朱从立、黄天撼举旗造反,纠集肖小,残害众生,造无间业。贫僧不忍此等恶贼死后受大苦,以慈愍心,于是唤弟子钟传开杀戒,断彼性命。贫僧看到强盗们要杀死更多的人,为了保护他人而将之杀死,这有什么罪过呢?”

  

  出家人身边的敦实汉子赞叹道:“大师慈悲。”

  

  令超禅师和颜悦色地向同伴点头回应,“出家人与高大侠有所不同,施主您金枪无敌,一向是除暴安良,嫉恶如仇,可还是凡夫心态。而出家弟子对所杀歹徒应生极大悲悯,想到此人将造作深重罪业而堕落恶道,为使其免遭未来苦果,宁愿出手将他杀死,令自己堕入地狱也不使其造下重罪。本着这样的悲心行动,不但不犯戒,而且功德无量啊。”

  

  “你是金枪无敌!大侠高顺励。”两个明教头领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均是一付极为震惊的表情。

  

  人家并未管他俩心里的想法,直截了当向其命令道:“把饶州刺史颜标的头颅交出来,他是我多年的好朋友,遇到此事我不能不管。人虽然不是你们杀的,可头颅是你们盗走的,看在你们是明教的份子上,我暂且饶恕你们的罪孽。”

  

  耷拉眼角的白衣人茫然地望着大侠,“颜标的头?大侠,我们并没有拿官军的脑袋呀。只取强盗和乡勇的啦,我傻呀?去捅那个马蜂窝。”见对方不信,横眉立目地怒视自己,他立即吩咐着周围的手下人,“把麻袋打开,让高大侠查验。”

  

  白衣教徒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地从马车上卸下麻袋,本来是冷眼旁观的长头发出奇地主动,冲上前来帮着搬动麻袋,看似站立不稳来了个踉跄,多亏一把扶住耷拉眼角子的胳膊。“嘿!臭小子,慌什么?就往人家身上撞。”头领毋乙厌烦地推搡着他。

  

  “哎呀妈呀!”是重新站稳的雷子发出惊恐的叫声,他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咬着,两只秀气的大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地上。那里是从麻袋之中倒出来的东西,骨碌一地的死人脑袋,各个血肉模糊面容狰狞,令观者骨寒毛竖,背后直冒凉风。随着一麻袋一麻袋的倾空,如此之多堆成了小山,顿时使岸边平添出阵阵阴森森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