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在黄荃之战时跟你说过吧,我们当时的团结不过是为了对付真正的敌人,现在,我们杀了废帝,荡平了不服从的世家和地主,共同的对手已经没了,已经到了相互倾轧的时候了。”

  “但是——”

  我阻止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现在情况危机,我没空给他分析局势,我侧过身,同一直沉默的九王爷说:

  “听我一句劝,你每天不要上早朝了。”

  九王爷的手指敲击在椅背上,他抬头环视一圈,我们的旧部都目光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裁定。

  九王爷的手指停滞了,他回应着旧部期盼的视线,对我说:

  “动手的可能性不太大,这件事就是老丞相一个人没事找茬,真要追究的话,付永安和他的党羽可比我们做得过分多了,老丞相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没几个干净的,法不责众,这件事很大程度上会不了了之。如果我们利用得好的话,说不定反倒能搬到季安平,借此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听着九王爷的言语,一位副官忍不住插嘴说。

  “听王爷这么一说,这件事好像是在打仗啊。”

  “这就是这一场战争,就和我们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一场战争。”时隔多年,九王爷的眸子重新亮起来了,他沉浸在旌旗飞扬的铁血沙场,想起了过往的热血。

  战争是政治的一部分,战争的本质就是有着政治意味的行动,它承载着参战者的政治诉求。战争是政治行动的激化,它以鲜血和暴力夺权政权,贯彻自己的政治意图。

  九王爷喜欢战争,本质上是喜欢那种随时可能身亡的快乐,以及那种合理剥夺他人生命与自己生命的乐趣,他能从濒死之境中获得至高的快感,若不是主子一直看着他,就凭他那种打仗的方式,早晚把自己玩死。

  所以,这十余年较为平和的政治生涯令他昏昏欲睡,深感浑噩无趣,他一直希望能从政局的风云捭阖中寻找到当年的奋不顾身的激情。他身在京城,心在边塞,人静心未静,过分亢奋的他,边事政事,事事关心。一直憋着一股暗劲,想要不管不顾地因为一时激情而硬拼,但图刚烈。

  “李念恩,你看着吧,我会赢下这场战争的,就和以前无数次那样。”

  九王爷叫着我的名字,对簇拥着他的将士们说道。

  一如十余年前,年轻的将军披着猩红的披风,于昧明时分,亲自敲响战鼓,三军皆哗扣以振旅,其声动天地。

  闭眼之时,我的眼中留下了过往的残影,那铁血飞扬的疆场,那千军万马的阵仗。

  实在是令人触动的场景。

  可惜,这是政坛,不是战场。

  他们以为明日是一场有输有赢的战争,实际明日却一场早已注定的死局。

  在周围旧部的欢呼声中,我的周身刺骨寒凉。

  我不是主子,我拦不下想要作死的九王爷,秉承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念头,我转而询问一旁的小崽子:

  “你呢,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我明天会上朝。”

  小崽目光坚定,没有因为我之前的言语动摇。

  “你再说一遍。”

  以往他不听话我的话也就罢了,这一次他让我脸色彻底阴沉,见我如此固执己见,他也有些不耐了。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怕,父皇再狠能把大家都杀了不成。”

  “是的,他能。”

  我冷笑一声,不屑于搭理这群自大狂,拂袖而去。

  回到府邸之后,我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连夜给他写了好几个假条,从头疼请到胃痛,主子估计也没睡,很耐心地拒绝了我所有的假条。

  他再三劝阻我:就算勉强自己,明天也“请”一定要到场。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披上官服进入皇城,到了承天殿门口时,我一不做二不休,捂着腹部惨嚎,殿门口的小太监被我骗到了,他上前扶住我,关切地询问我怎么了。

  我脸色惨白地揪住他的衣角,求他去帮我给皇上告个罪,就说我今日身体实在不适,不能上朝了。

  小太监不疑有他,慌慌张张地去找管事的公公,让他跟皇上说明情况。

  小太监进去报告的时候神色慌张,回来看我的却脸色复杂。

  “皇上说了啥?”我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呃,皇上让我告诉大人两件事,一件事儿是他准了您回家养病,另一件……”小太监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有些尴尬地说,“皇上让我给大人传句话——‘装,你就接着装。’”

  我对后面一句话装作没有听见,选择性地接受了主子准许我不上朝的结果,跟小太监道了声谢以后,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