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如此肆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意图,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说来,他支持改革不过是为了借季老丞相之手来将权利收归中央,现在命令老丞相处罚贪官不过是为了将我们这群勋臣们赶尽杀绝。今日朝堂上他之所以生气也不是因为官员贪污,而是因为贪污不止侵害到了百姓的利益,还侵害到了皇权。

  囚百姓以成一姓之私,令万民成为他的家奴。

  皇权向来都是如此霸道无情。

  主子已经将态度摆得如此明白,我还有什么不理解,同主子道别之后,我即刻离去。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季婉月正提着食盒等在门口。她的事情也让人头疼,结婚十年没有孩子,也不知道这对夫妻在搞些什么。

  单论外貌和气质,季婉月的确可以称得上京城第一贵女,丽质天成,容若雕画,她静静地立在阶下,凛凛的贵气与女性的温婉结合地恰到好处。

  “参见皇后娘娘。”

  不管季清霜私底下怎么厌恶她,明面上的尊敬还是要给予她的。见我对她恭敬无比,季婉月的眉枝间透出了几分志得意满:

  “大人有礼了。”

  她肯我露出得意神色,这件事倒是罕见,以往我每次见她时她对我都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根本就是情敌的待遇,今日对我这样温声细语,估计是手中有了些不得了的把柄。

  以往我会愿意跟她打几轮太极,套套这位皇后娘娘的话,不过我现在没有搭理她。

  我连夜赶到九王爷的恭王府。

  我们的旧部与小崽子已经聚集在他的宅邸了。

  这些年来我以不不管事著称,但凡来找我的人,喝酒可以,办事免谈,都察院外的杂事极少插手。我的一些旧部一开始还想要依靠着我晋升,后来见我不揽权只办事,纷纷转投到九王爷的麾下。

  我进到大堂,他们正围着九王爷抱怨咒骂:

  “王爷啊,我们也不容易啊,出生入死那么多年,现在不过享受几年,老丞相就看不下去了。”

  “我们又是流血又是流汗地打赢了这场仗,一点破烂官职和赏钱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倒让那些瘟书生来当权,这他娘的可笑。”

  “唉,现在瘟书生有了权还不够,现在要来夺我们的命了——”

  “就是啊,季安平那老东西有毛病吧。”

  大部分的兵愿意跟着我们谋反不是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不过是为了身边同生共死的兄弟,和一直吊在他们眼前的萝卜——升官发财。

  他们在最残酷的战场上厮杀,经历了流血百战,终于从平平无奇的小兵成为百战功高的勋臣。

  这些勋臣们在战后腐化得最快,更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将头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毫无道德底线他们捞得最狠,也最不择手段。

  见我进到大堂,我的旧部立刻凑了过来,他们委屈地凑到了我的身边。

  “将军。”

  “李将军……”

  他们唤起我的旧称,仿佛我们仍在硝烟不断的战场上。

  我在他们的簇拥下坐到了九王爷的身旁,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我,就像每一次战役前等待我下令一样。

  我拒绝不了他们,但这一次,我只能给他们指引出了一条并不明亮的坦途:

  “刚刚我去面见皇上了,你们听我一句劝,若想保一条命,早点去老丞相那自首,把这几年捞的东西吐出来,说不定还能留下半条命。”

  我的旧部们明显有些迟疑,他们指望着我能够像以往一样引导他们走向胜利,谁成想我在战争开始之前先向对方递了降书。

  “可——”

  “将军,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他们妄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只能苦笑着告诉哦他们:

  “没有了,你们听我的话,可能会死,但若不听我的话,一定会死。”

  没有人愿意把吃进嘴里的谁愿意吐出来,不过这由不得他们。

  十余载栉风沐雨的征战,使得我们围绕着主子形成了一个坚定的集团,我们为他征战四方平定敌人,不过,当我们击垮了所有的对手取得了天下以后,我们这群莽夫对于主子已经无用了,相反的,我们手中的权势与我们的团结,都对主子的统治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还记得前几年惨死的富商世胄吗,他们当年的下场就是我们如今的下场。”

  我近乎悲观地预言着,闻言,围绕在我身旁的旧部倒吸一口冷气。

  “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糟糕,”站在一旁的小崽子听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皱紧的眉头,“现在大家都还好好的呢,一起想办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