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来,摘下大拇指的扳指,亲自给她戴上,她的指骨比我略细,玉扳指带在她的手上空出来一大截,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刘宛妙没有诚惶诚恐的道谢,只是默默地将大拇指拢在四指之间,玉扳指就此被扣死在她的手上。

  我拍抚着她的手背,赞许道:

  “好孩子,好孩子。这么好的孩子,未来可是要嫁给皇亲国戚的啊。”

  刘宛妙没有回答,只是将玉扳指攥得更紧了。

  有了刘宛妙这个“好闺女”,我整个心情都变好了,连带着满脸褶子的两位老家主也顺眼许多,我与他们相谈甚欢,亲自将他们送出宅邸。

  会见完两位家主以后,已经酉时三刻,我披上了铠甲,马不停蹄地往汇合之处赶。

  帝都西市,一支黑色的军队已经无声地等在哪里,黑色鳞甲,面部带着恶鬼的面具,从面具孔洞里透出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感情。季清贺站在队伍最前方,杀人之夜他手无寸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披了一件红色锦衣。

  “李大人,来的挺早啊。”

  衣角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他的脚步声几乎无法被听见。

  “比不得季大人。”我皱着眉,退后了半步。

  季清贺识趣地停步,距离我两步之遥,他低笑着说:

  “没办法,我可不像李大人这么稳重,如此时刻还能够找人聊上一两个时辰。我啊,一想到我今晚的任务,心中总有着这么一团难耐的火,它问我啊,今夜,那些人会不会哭,会不会叫,会不会像虫子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啊?”

  他在兴奋,他很兴奋,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感到兴奋这件事情本身,兴奋不已。

  黑色的骑兵沉默地立在后面,仿佛早已适应他们宛若疯子的领队,我这局外之人倒成了在场为一个为此伤感之人。

  多年以前,季家四公子会因为一个被他伤到的仆役而痛苦不已,现在的季清贺却因为千百人命丧他手而欣喜若狂。

  我注意到他的衣服,红色锦衣之上绣着业火的图案,那业火从衣袍的下摆一直蔓延到胸口处。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戏剧《往生怨》中三生一角的戏服,三生在《往生怨》不过是一个丑角,他的戏份说来简单,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死后怨念不散化为厉鬼,为祸人间,最后被清风观的道长引业火使其自燔,最后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不知季清贺为何会选用这件戏服,我只知道,季清贺穿上这业火红衣后,不似丑角,更似艳鬼。

  他是绝代的戏子,而这正是他为这场大戏选择的戏服。

  “走。”

  于夜色最暗之时,我翻身上马,带领这支黑色的骑兵穿梭在漆黑的街道上。

  今夜,我们便是无常鬼,夜罗刹。

  生者止步,死者让行。

  126、

  这支骑兵很高效,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名单将他们带到相应的宅邸之前,等在门口就行了。

  卫兵效率极高,屠灭了七户人家以后,我才注意到季氏亲家顾氏赫然在列,我当即想要拦住他们,结果季清贺这个一直陪我看戏的家伙看到顾府的匾额就呆不住了,他拔出插在马背上的弯刀,亲自带着手下冲了进去了。

  季清贺的这支黑甲骑兵自训练出来的那天起就是为了执行特殊任务,他们杀人的准则是无声且快速,可屠灭顾家的时候,即便我站在门口,也能听见府中凌乱的逃跑的脚步声,以及刀子割入血肉的声音。

  顾家的任务持续了很久,比之前的七家加起来还久,府中男人的怒吼,妇孺凄厉的哀嚎,久久地回荡在京城没有灯火的夜晚。

  这不是单纯的杀人,这是彻头彻尾的虐杀。

  等到府中最后的一声尖叫戛然而止,季清贺仍旧没有收手,他枉顾主子对低调的再三强调,命令手下烧了已成空巢的顾家。

  火苗从顾家最精美的几处楼宇开始,最终蔓延成为吞没整个顾府的熊熊烈火,满足了自己畸形愿望的季清贺提着血迹未净的弯刀,带着身披黑甲的手下,从被烈火吞噬的顾府大门踏出。

  季清贺的背后是焚烧着死者的火焰,他双手素白,指尖却是流动的猩红,衣衫上的业火纹路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流光溢彩,随着火光的变化而跳动。

  这红衣戏子手握杀人无数的弯刀,嘴角却是娴静动人的浅笑。

  玉面罗刹。

  人间画皮。

  不过如此。

  终于,孩童长成恶人,凡人化身恶鬼。

  而今,这恶鬼,这恶徒,他抬起衣袖,用鲜红的布匹擦去自己脸颊上同样鲜红的血迹,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我的面前,询问道:

  “李大人,下一家是谁?”

  季清贺脸颊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杀人使他快乐,杀死与季家有关系的人更是让他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顾家在烈火之中被烧得劈啪作响,我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