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我这句话绝不是逞能,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孩子王,在铁匠那里的时候,铁匠那样折腾我,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过很明显,季三青不吃这套,他把两只手都伸出来,一左一右拉住我的脸蛋,一齐用力,向外拉扯着。

  “好?”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又黑又瘦又小只,算哪门子

  的好啊。”

  我想同他争执的,只不过,我的脸被拉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见我被欺负成这幅模样,他反倒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在笑够了之后,他才松开了手,我捂着吃痛的脸颊,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他耸耸肩,露出了些许孩童般的狡黠。不过那神情是转瞬而逝的,快得几乎让我以为那是错觉。

  当孩童的天真从他面上消逝,大人才有的阴云重新笼罩在他的面孔之上。连带看着我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沉重。

  “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他今夜的话,似乎格外的多,“你的血是冷的,让你与我们相处,对你来说是一种勉强。”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清楚,你从未放弃过哪些危险的想法。”

  季三青说的对,他总是能够很轻易地看穿我,看穿那个我自己都看不清的自我。有些时候,我会因他的入微无比的体贴而感恩,更多的时候,我对他洞如观火的直觉感到无比恐惧。

  “……对不起。”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人各有路,我的路不一定正确,你的路也不一定错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如此的温柔,他看穿了我的不安,安慰我说:“如果你实在无法心安的话,就帮我照顾好我妹妹季清霜。”

  “……好……”

  片刻之后,我只能做此答复。

  季三青起身,就像一个长辈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将那份责任交到我的肩膀上。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把我们的梯子给踢了下去,他站在房顶的边缘,看了看离地两米的距离,缩回了脚,扭头看着我。

  “嗯——不好意思,我们好像下不去了——”

  我收回我觉得他像个长辈的想法,呆子就是呆子,怎么变都变不了。我暗自叹了口气,也不搭理他那副仿佛做了灰心事的模样,从房檐旁的树木滑了下去。

  我从泥地里捡起梯子,重新架起来,对他说:

  “好了,下来吧。”

  屋顶上季三青挠挠头,憨憨地笑着。

  在他的头顶,是一望无垠的星河。

  94、

  那晚,是我同季三青在季府中的最后一次相见。

  在季三青离开的第三天,京都的皇上下旨,召季老丞相回京。

  在我们回京后不久,季清霜就把我打包送到了裕王府。

  等到季三青回到京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95、

  我和季三青相识在韶光淑气的春色之中,而在万物凋零的秋天里,我到达了宛城。

  宛城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被七万大军围困其中。

  在我的马匹踏入军营不久后,季清霜闻讯而来,她依旧如同往昔一般,银甲乌发,不施粉黛,在她略带焦急的语速之中,我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不知道是谁给了主子消息,主子得知,执行秘密任务的季三青途径宛城,并会在此处歇息一晚再继续进京。主子当即放弃进攻到一半的城池,半夜急行军,连夜把宛城给围了。自此,宛城断水断粮断绝支援,已经是第七天了。

  当季清霜把话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把问题问了出来。

  “等等,既然已经把宛城给围上了,那为什么不攻城?我们不是赶时间吗,主子为什么愿意跟他对耗?”

  “一方面是符锦他要等三路大军汇合,另一方面则是……季三青绑了老王爷的小世子……”

  听着季清霜的言语,我一时半会没有回过劲来,愣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等等……老王爷有儿子?!”

  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茬,老王爷据说不是个天阉吗,他那一王府的美妾不都是摆设吗,为什么——他会有一个儿子?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季清霜显然也因为这个突然出来的世子闹心,“这个孩子一直被老王爷暗中养起来,除了符锦和老王爷的心腹,谁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季三青悄摸摸溜进幽州把人劫了出来,小世子的身份不会这么早就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