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裴娘子:这个案子我看刑>第83章 近乡情怯

  我无数次想回到家乡,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可惜在我对它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前,我都没有回去过,哪怕一次。

  我是潭州湘潭县人,六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至浏阳县,被卖给了当地一个丧女的老寡妇。

  那老寡妇姓陈,邻居管她叫陈大娘。

  丈夫在漕运做活儿,虽然辛苦,每个月总有钱拿回家,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子嗣缘薄,年过三旬,方得一女。夫妻二人将这女儿宠得跟什么似的,还给取了个小名,叫小孩儿。可是古人说,小孩儿,小孩儿,就是长不大的意思。

  一场风寒,就要了这个小孩儿的命。祸不单行,她还来不及哭天喊地,丈夫便落了水,连尸体都没能打捞上来。漕运管事儿的人,赔偿了一笔钱,这件事就算了了。

  自那以后,陈大娘郁郁寡欢,好几次寻死,都被邻居给救了起来。邻居见她终日苦闷孤独,给出了个主意,不如从人牙子处买个孩子,买个女孩儿总是无用,终归要嫁人,还是买个男孩儿的好。

  在邻居的「好心」牵线下,陈大娘买了年仅六岁的我。

  我那时虽顽皮,可懵懵懂懂的,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终日哭闹。陈大娘最开始是哄着我的,拿钱给我买吃食,还给我去摊子上买一些稀罕的玩意儿,我吃完玩完,该哭还是哭。陈大娘束手无策时,邻居又来出了个主意,说是孩子打一打就听话了。

  于是,我身上多出一些巴掌印和竹条的抽痕。

  我哭闹得更凶了,甚至计划着逃跑,只是还没逃出几里,便被追了回来。

  陈大娘害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儿,便用铁链锁着我,然后开始饿着我。终归是年纪小,正在长身体的年纪,经不住饿,我最终还是向食物妥协了。

  我从不叫陈大娘阿娘,只叫大娘。她倒也不勉强我。

  冬日时,我帮着清扫院子中的积雪,她便拿碗装些干净的雪块,在我咳嗽时,煮梨汤给我喝。

  我渐渐对她产生了些依赖,我们俩就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我不再想着逃跑,她也不再打骂我。

  一年后的一日,陈大娘在路边看见一个小女孩儿,跌跌撞撞扑上去,嘴里喊着「小孩儿」。女孩儿的父母见况,忙将她拉开,将她赶走。陈大娘踉踉跄跄地回家,在院子中呆坐了一个下午。

  从那以后,她看我的眼神就变了,我说不出具体的变化。总之那是一种赤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打量。

  “昊儿,你过来。”她朝我招手。

  我十分害怕,却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走去。

  “昊儿,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好不好?叫秀儿好不好?”她语气十分温柔地问我,却是不容拒绝的眼神。

  我摇摇头,又畏怯地点点头。

  陈大娘看上去十分高兴,搂着我亲了又亲。我没能从脸上湿漉漉的唾沫中觉察她的意图,却从邻居的口中得知,她死去的女儿单名一个「秀」字。

  她是将我当作她死去的女儿了。

  我那时已渐渐明白事理,心中有些同情这个丧夫丧女。除了一些钱财外,一无所有的妇人。我任由她这样唤我,直到她逼着我当着她的面,换上一套全新的衫裙。

  “这,这是女孩儿穿的,我不能穿。”我抗拒道。

  “秀儿,你不喜欢吗?那我会很不高兴的。”她语气仍旧温柔,眼神却越来越森冷。

  我从这样的眼神里回想到自己被锁起来,缺衣少食的日子。我大约是太害怕回到这样的日子里了,忙不迭地脱下衣裤,换上衫裙。

  我的大娘,她只要开心就好了。我强忍着不适,却未发觉,她在背后打量我身体的眼神,渐渐火热。

  每日穿着女孩子的衣裙便也罢了,陈大娘还买了新的胭脂水粉和首饰,为我打扮。我起初内心极其反感,但邻居们居然都夸我这样穿得好看,我便有些迷失了。

  我这样穿,真的好看吗?我对着家中仅有的铜镜,反复问自己。镜子中的自己穿红着绿,却不曾回答。

  再大一些,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长得很快,手掌变得粗大,喉咙前凸出一块柔软的骨头,我好奇地用手指去摩挲,那种感觉新奇又兴奋。但大娘似乎很不高兴,她变得有些狂躁。

  “你觉得你这样好看吗?”她揪着我的头发,将我带到镜子前,怒问。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惶恐地点头又摇头。

  翌日,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药方,煎了药,强迫我喝下。滚烫的药流进我的嗓子里,似乎有种魔力,这种魔力便是,那块带给我新奇感的柔软骨头,再也没有生长过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我越长越高,却越发柔媚,有时去买块豆腐,都有陌生的男子朝我投来下流的打量目光。

  我并不反感这种目光,甚至有些欣喜,这大约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好看吧,就和邻居们说的一样。

  于是,我扭着胯,媚态丛生。

  我有时候在想,我如果没有在那一日。因为没买着豆腐,提前归了家,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一幕,我后来的人生总不该扭曲成那样吧。

  门帘并未拉紧,陈大娘和一名男子在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滚到一处。

  脚下一滑,我发出惊响。那一刻,我想要逃走,可是已经晚了。

  那名男子我原见过,住在不远的里坊,家中的婆娘出了名的凶狠,管他管得极严。他将衣裳一裹,便走了。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自那以后,我也没有再见过陈大娘的笑脸。

  她总是拿阴沉的目光看我,仿佛让她守寡丧女的人是我。

  一个雨夜中,她说自己身上冷,便进了我的房门。我瞧着她,只穿了一件里衣,松松垮垮的,腰间和胸前的肉,露得左一块右一块,我压根儿不敢再看。

  “秀儿,阿娘觉得冷,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她用她滚烫的躯体贴紧我,然后亲吻我的耳朵和脖子,抚摸我那块再也没有生长的软骨,似乎是有些悔意,她意乱情迷地说:“如果没喝那种药就好了,对不住你。”

  我不记得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它便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大娘见我神色迷惑,总是跟我说:“这只是男子应当做的事情,不必疑虑。”

  可我,还算是男子吗?

  我穿着女儿家的衣裳,学着女儿家的步态和表情,我还会因着男子夸我好看而欣喜。男子该是什么样子的?除了和妇人做这种事情外,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总是陷于这样的疑问里,一遍一遍,一天又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曾经夸我穿红戴绿好看的邻居,他们见我和大娘在一处了,纷纷开始骂我不要脸,骂我罔顾人伦。所有人见我都躲着,好像再也没有人夸我了。

  我坐在院子中,看着头顶的白日,忽而想到阿耶,他对我说:“给你取名昊儿,就是希望你可以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像太阳一样。”

  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阿耶和阿娘的长相了,只是记得这一句话。

  我真的太久没有回去家乡了,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