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裴娘子:这个案子我看刑>第48章 管中窥豹

  “刘侍郎。”吴伯甫见他进来,倒是一点不惊讶,还给他让了位置。

  刘若竹不客气地坐在了吴伯甫的位置上,看着李白桃红的春风拂面好景象,实则唇角一挂笑,就叫那位年轻乡绅胆寒,不自觉往回缩了缩手。

  “刘侍郎请讲。”这时,还是最年长的那位开了口。

  “你先应,那就由你来说。”刘若竹望向他,夹杂寒意的目光能看破人心,慑住魂魄一般,“你口口声声说管延京是你族人,还请具体说说他的身世,以及他是何时来长安,又是何时娶妻生子的,这些族谱里总有记载吧。”

  年长乡绅捋了捋胡子,思维仿佛随着他的年纪老化了,半晌后才缓慢开口:“他是他父亲的老来子,也是个孤儿,出生时,父母就双双病逝了。他有个哥哥,比他年长几岁。他和他哥,都是族里抚养长大的。咱们乡里有个老大夫,见他聪慧勤奋,收他做弟子。他很是认真地学了些年头,后来不知怎地,要进长安考太医署。但是长安人才济济的,哪轮得上他呐。不过他考不上,也不肯回来,就留在长安了。”

  “他想考太医署这件事儿我知道……”年长乡绅身后的中年男子插嘴道:“那一年,我还小。咱们乡里来了个游学的年轻人,和管延京一见如故来着,据说那人是医官世家。就是他怂恿管延京去考太医署的。不过后来,好像人家考上了,但管延京落榜了吧。可见,他也就跟着咱们乡里的大夫学了点东西,其实没太多真材实料。”

  刘若竹眼底露出厌恶。

  管大夫的水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街坊的百姓也清楚。历来考学,除了正经八百的科举外,几乎都看自身背景,管大夫当年,大约便是输在了这上头。

  再看这些所谓的族人,一个个眼里嘴里,那么看不起管大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趣儿,对你评价最客观的,往往来自陌生人。那些所谓的同乡族亲,在你落魄时欺侮。在你落下什么好处时,便去抢夺,抢夺完,还落不下一声好。说到底,不过是他们见证了这个人最孤苦无依的时候,看不惯他的突然崛起,仅此而已。

  “听说管大夫与其妻感情甚笃,他的妻子,也是潭州人氏吗?”刘若竹掩下去眼底的情绪,又问。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知道是哪里人,反正有一天,管延京是突然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来,说要给他们上族谱。在那之前,谁也没见过那女人。”

  “反正管老头儿这人,性格脾气都很孤僻,其实我们也不了解他。”年轻乡绅也说道,可就在和刘若竹的一刹那,又瑟缩地闭上嘴。

  刘若竹沉思片刻,忽然站起,“吴县令,这儿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离开此处。

  不过,刘若竹倒是没有立即离开县衙,而是用美色贿赂了吴县令家中一名婢女,令她给裴约素带一句话:若是想要故地重游,即刻在县衙后门见。

  裴约素也并不想要那么快应答,可是怎么办,他要带自己「故地重游」哎。

  老实说,与刘若竹并行了两件案子,裴约素渐渐发现,自己和这位表哥拥有一个共同特征,即抓住案件中的某个漏洞,或者灵光一闪时,就想要回到案发现场,且这时候回去,必定能有所收获。

  刘若竹独自骑马来的县衙,此刻,他将马匹牵到裴约素跟前,问道:“会骑马不?”

  裴约素摇摇头。

  少时,阿耶什么都教自己,唯独骑马。似乎是因家中下人的女儿,偷偷骑马,将腿骨摔断,阿耶得知这件事后,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单独接触马匹。

  刘若竹虽感觉惊讶,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做了一个欲扶她上马的手势。

  “你这是……”

  “给你牵马。”刘若竹颇有风度地回道。

  “那怎么行?你是堂堂三品官员,怎么能……”裴约素话还未说完,只觉腰间被一股力量带动,脚尖离地,还未看得清怎么回事,自己已然坐在了马上。

  刘若竹亦一脚踏上马鞍,坐在了她身后。

  “你……”

  “抓紧缰绳,腿夹紧马肚。”刘若竹在她耳边道。

  裴约素有些紧张地坐着,刘若竹虽在她身后,但并不贴着她,虽看似将她圈在怀中,但并不与她厮磨。这种只是看起来暧昧的关系,才最令人脸红心跳。

  很快便到了南山堂,刘若竹已经下马,并朝她伸出手。他的手,握成拳头。她也仅仅是隔着衣料,扶着他的手臂下来。

  两人关系亲近,却都守着礼。

  “原来,屋子真的是靠人气撑着的。人这才离去几日啊,屋子就破败成这样了。”裴约素一阵伤感。

  刘若竹抬头,盯着「南山堂」的牌匾看了片刻,也低叹摇头。

  守着南山堂的衙役见到刘若竹,纷纷行礼,然后让开了条道。

  “这几日,一切如常吧。”刘若竹问门口的衙役道。

  “是,没有异常。只是,先前发现管大夫尸首的男子来了几次,还在门口烧了纸钱,说是祭拜管大夫。”衙役想了想,回道。

  “富贵儿?”刘若竹眼睛眯了起来,“不到头七就烧纸钱?”

  他和裴约素互望一眼,双方都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裴约素往屋内看了一眼,当看到那张积满灰尘的凭几时,忽然想到一件事——

  “刘侍郎,我记得报案人当时说,他以为师傅留在凭几上的书信是留给他的。所以他拿起拆了,然后发现师傅死亡,这才报的案,对吗?”

  刘若竹想了想,确认道:“对。”

  “我记得,当时凭几上除了书信、药方、茶碗外,并无别的东西。所以师傅若是留了遗书,不想它被风吹落,是不是应该要用什么东西压着?”裴约素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念头,这些念头正迅速聚拢,即将形成一个新的发现,所以她语气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接着说。”刘若竹眼神发亮。

  “所以不管师傅是拿胳膊压着,还是拿茶碗压着。富贵儿都应当是一个抽取的动作……”裴约素一边说,一边示范着这个动作。

  “我记得师傅临去前那几日,表现举止是很奇怪,这其中包括,他是一个极爱洁净的人,但似乎那几日变得……不那么在意这些了。”

  “我和你看到的刚刚相反,管大夫的房间是干净的,是刚刚打扫完的干净。”刘若竹记得很清楚。

  裴约素皱眉,和刘若竹对视。

  刘若竹从她澄澈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大脑瞬间空了一刻,可过了会儿,刘若竹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走到踏进门槛,走到凭几前——

  正如裴约素所说,凭几上挤满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前,根本没人留意这个细节。

  他细细地端详了整张凭几的面上,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刘若竹讽刺地一笑。

  裴约素也跨进门槛,望着那张凭几,缓缓而道:“凭几上没有痕迹,灰尘遮盖得很均匀。这说明,富贵儿根本没有抽信,最大的可能是,他直接将信放在了上面。”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场会出现一封非管大夫亲笔,也非裴小娘子亲笔的莫名其妙的「遗书」了。

  管大夫的房间能洁净得不同寻常,也并非如自己之前猜想,是他自杀前想要干干净净地离开,而是房间大概率是被别人「清扫」过。

  但为何要多此一举呢?看似解开一个谜团,却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