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裴娘子:这个案子我看刑>第41章 管中窥豹

  南山堂外,众人捱三顶四,围得连只鹞鸟都飞不进去。奇怪的是,众人一见到裴约素,又极默契地让开条道。

  堂屋里,管延京安静地伏在凭几上,露出的半边脸很是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凭几上,一边摆着信件,另一边摆着还余少许汤药的碗,碗内溢出一丝难闻的气味。

  “砒霜?”裴约素第一时刻敏感地分辨出这个气味。

  “他是中毒而亡吗?”刘若竹自然也留意到那只碗,轻声问道。

  裴约素摇摇头,“只是表面上看来是,具体的,还是要检验尸体。”

  刘若竹皱眉,伸手略过那只碗,想将信件捡起来瞧瞧,却听门帘一动——

  “刘侍郎,裴小娘子,你们来了。”吴县令从里屋出来,精神萎顿地问候一声。

  毕竟人口拐卖的案子还未完全收尾,自己的管辖区又出现一宗大案,嫌疑人还是自己深为信任的裴小娘子,他的疲惫都写在脸上了。

  “吴县令,我师傅和管大哥的尸体,我想亲自检验。”裴约素强撑着精气神请求道。

  吴伯甫犹豫着,还未说话,门外就响起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不行!她是凶手!一个外来户,想要霸占人家管大夫的房子和钱财,千万不能让她验尸啊!她一定会作假!”

  “对!这绝对不行!吴县令你是咱老百姓的父母官,可不能偏心啊!”

  “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心倒够狠!管大夫好心收留她,她却恩将仇报!我以前就说了,不知根底的外来户是不能收留的!”

  ……

  刘若竹走到百姓面前,严厉的眼神一一扫过去。百姓们有的认识他,有的即便不认识,也从他的衣着上判断出,这是一个自己开罪不起的人物,于是,一个个的,只能偃旗息鼓。

  这帮百姓,因了出生在帝王脚下,总有股子傲气。可偏偏,书念得不多,见人见事没那么明白,总听风就是雨。前段时日还夸裴约素有能耐有本事,这会儿又抱团排挤踩踏裴约素这个「外乡人」。

  刘若竹回身,对着吴伯甫,掷地有声道:“我相信吴县令不会草率地认为裴小娘子能去杀害对自己有恩的人,这件案子颇有蹊跷。但出于办案规矩,裴小娘子涉案,自然不能再单独参与检验。我认为,可从隔壁万年县借一名仵作来,与裴小娘子一同验尸。”

  话虽是对着吴伯甫说的,他人却是站在了百姓堆里。吴伯甫心领神会,刘侍郎这是在用让百姓无话可说的方式,替裴小娘子撑腰呢。

  裴约素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她目光里盛满感激,投向刘若竹。

  吴伯甫派了衙役去万年县请人,在这途中,刘若竹自是不会闲着。裴约素只能待在原地候着,他却行动自由,无人能限制。

  堂屋已经细细勘查一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间屋子,刘若竹曾进出多回,今日来时,正接近午时,和记忆中的摆设相比,并无错漏。屋内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甚至于,每一个角落都被清扫得干净。对于管延京这样极爱洁净的人来说,现场的情况还真像是他准备好了一切,安然赴死一样。

  也就是说,要么,管延京真是自杀,要么,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

  刘若竹沉思着,一双桃花眼眯了眯,最后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上。

  “你就是报案之人?”刘若竹盯住他。

  那道身影上前,是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家境应当不富裕。男人乍然被刘若竹提问,身子恨不得弯到地上去,磕磕巴巴地回:“是,是我。”

  “就是你看出,管大夫的遗书,非他亲笔?”刘若竹又问。

  不知是刘若竹此刻的官威过盛,还是男人本就胆小,竟吓得瑟缩起来。吴伯甫在旁有些看不下去,忙出来打圆场:“他叫富贵儿,原来在布匹店做搬运,身子垮了后,就靠媳妇儿给人浆洗衣物过活了。管大夫好几次不收他钱财给他治病。所以他对管大夫的字迹比较熟悉也是正常。”

  “好了,富贵儿,刘侍郎只是照例问话,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吴伯甫又宽慰了富贵一句。

  刘若竹看了吴伯甫一眼。此人能力平庸,靠的便是圆融的性子,怪不得能当长安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这么多年。

  刘若竹不再理会富贵,转身小心地捏起凭几上的信件,生怕破坏现场。可当他轻而易举拆开信件时,却忽而意识到,现场已被破坏,因为封口早被拆了。

  他想起先前秦义的话,蓦地又将目光投向富贵。

  富贵被这道突然投来的寒光吓得腿直颤,他猜到了刘若竹要问什么,连忙自己先认了:“是,是我拆的。我以为是给我的药方,以前,以前管大夫都是将药方放在信封里的,我还好奇这次为何就封了口子。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管大夫不是睡着了,而是,而是……”

  刘若竹举着信件,冷声道:“这上头分明写了裴小娘子的……”

  话只说到一半,他自己却顿住了,低声道:“你不识字是不是?”

  富贵窘迫地点了点头:“都是将药方拿到药房,给抓药的小童看的。”

  “既不识字,为何还要拆信?为何不直接拿了去药房?再者,你不识字,如何辨别这非管大夫亲笔?”刘若竹语惊四座。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这个报案人身上。

  富贵的声音更低了,“以前,以前,管大夫怕我没钱抓药,会在信封里塞几枚铜钱,我就是晃了晃信封,没感受到,就擅自拆了。管大夫每次,每次写完药方,都会印下印章,可这封信上没有。我,我就对比了管大夫从前的药方,觉得好像不太一样,这才说的。”

  刘若竹皱眉,他从架子上找来管大夫从前的药方,根本不用细细比对,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两个人的字迹。所以纵然富贵不识字,能发现这个漏洞,倒也寻常。再说印章,信件里面的这封遗书,确实没有落下印章。是因为这是遗书,所以才少了这一步骤的吗?刘若竹目前还不能确定。

  他将目光投向在场最了解管延京日常习性的裴约素身上,裴约素接受到他询问的意图,却也是茫然地摇摇头。

  这封遗书一定不是管延京所写,可也一定不会是裴小娘子所写。不说自己对她十分信任,就说在出门之前,管大夫还好端端地坐在那儿,信封根本没出现过。出门之后,裴小娘子一直和自己在一块儿,如何能分身?何况,这封遗书的笔迹很新,一看便是今日所写。

  这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竟像是有人做局,设计陷害裴小娘子。

  想到这儿,刘若竹的眼眸再次眯了起来。

  “裴小娘子,本官对你一直信任有加。如今为了洗脱你的嫌疑,你只得自证。”吴伯甫突然开口。

  他派人研了磨,将笔亲自递与裴约素。

  裴约素倒也不多话,径直接过笔,想了想,在纸上默了一句话: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能愈多而德愈薄矣。

  刘若竹这是第一次见裴小娘子的字,一手小楷,有行有列,竟写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姿态。

  再看她在此情此景下默出的这句话,当真令他惊艳不已。

  世人智能越开,德行却越低,所以才出现这般借刀杀人之举。字字娟秀,字里行间却是大丈夫才会有的哀叹。

  刘若竹眼底夹杂惊喜,内心却也再一次笃定。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将这做局的背后之人揪出来,还裴小娘子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