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裴娘子:这个案子我看刑>第12章 水滴石穿

  在我七岁以前,家中的女孩子只有我一个,阿耶、阿娘和阿兄都围着我转,直到珠娘的到来。

  我那时才知晓,原来阿耶先前成过亲,还生下了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东西。

  是的,我根本看不上珠娘。

  她肌肤黝黑、泛黄,脸怎么都洗不干净似的。已经入冬了,她脚上穿了双破洞的布鞋,寒碜得很。

  “阿耶、阿娘、阿兄……小妹。”她一一唤人,怯生生的。

  “谁是你小妹。”我翻了个白眼,随即走远。

  阿娘同我一样不喜欢她,所以平时家中的脏活儿都是她做,用阿娘的话说,一个乡下人到了城里,装什么矫情。

  她似乎也能感知自己寄人篱下,所以并不替自己辩驳什么,只是默默做事。

  阿耶和阿兄对她倒是温和,我想,是因着阿耶心存歉疚,而阿兄又太过心软的缘故。但我非常厌恶她亲近阿耶和阿兄,尤其是阿兄。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夺走我独一无二的偏爱。

  有次,阿耶做活儿回来,买了两根糖葫芦。

  她拿了一根,吃得满嘴都是糖,边砸吧,边连连点头:“真好吃。”

  我看着她的吃相,就没有一点食欲了。

  “玉娘,你怎么不吃?”阿耶问我。

  “我又不是乡下人,从没见过糖葫芦,万年县满街都是。”我故意讽刺她。

  阿耶不帮着我,反而跟我说:“也是,你吃得多了。这根你要是不吃,也给玉娘吧,她倒是喜欢。”

  凭什么?

  我当时气急,走到邹珠跟前,一把拍掉她的糖葫芦,还放在脚下踩。

  我欺负过她那么多次,她都忍气吞声。可是这一次,她居然伤心得嚎啕大哭。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就一下子来了食欲,开始吃起手边的糖葫芦来。

  “玉娘,你过分了。”阿耶黑了脸。

  “你才过分,以前家里有什么都是紧着我,现在还要分她一份,她是个野种,乡下的野种!”我叫道。

  阿耶怒打了我一巴掌,我委屈地把自己的糖葫芦也丢到地上踩,随即跑去找阿娘告状。

  我后来才知晓,其实,阿耶并不是真的气我跋扈,而是气我说邹珠是野种,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个。

  那天夜里,阿娘和阿耶大吵一架,阿娘气得就要卷了铺盖回娘家,阿耶怕了,忙去将她拦下。毕竟,以阿耶的条件,想要再找一个我阿娘这样的就难了。

  碍着我阿娘,阿耶从此以后再也不那么照顾邹珠了,从前的「一碗水端平」,变成了对我宠爱有加,对她视而不见。至于阿兄,他虽然不至于欺负邹珠,但至少,也减少和她讲话了。

  我的心里,这才舒坦很多。

  在及笄前的岁月里,我就是王家唯一的小娘子,而邹珠,是个下人。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出落得白净而丰腴,邹珠一如既往又瘦又黑。有媒婆来替周围的人家提亲,说了好几个,我一个都看不上。

  这些个媒婆,为了赚几串钱,癞蛤蟆也被说成天上飞的大雁。这些个男子,要么家徒四壁,要么相貌丑陋,要么好吃懒做,都是街坊邻居,我又不是不认识。

  这些我看不上的男子,最后都被说给邹珠。我和阿娘私下商议,要将她聘给最丑最穷的那个男人为妻,嫁人后最好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碍我们的眼。

  这时,长安县来了一户姓王的人家来提亲。虽说是寡母带着两个儿子长大,但家中有祖屋还有田产。

  那寡母并媒婆带着两个儿子来时,我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

  这大的长得壮实,五官端正。小的看着有些瘦弱,但白净。这一对兄弟比前头那些来提亲的男人,不知好多少倍。

  阿娘似乎也很满意这兄弟俩,说是一对兄弟娶一对姐妹,彩礼和嫁妆都只用出一份儿,两家都很乐意。

  “真是便宜邹珠了,就算娶一赔一,她都不配这样好的亲事。”我心底发酸。

  我知道,要不是阿娘想着省钱,自然也不愿意便宜了邹珠。

  “玉娘,你听我说,这原本是大的聘大的,小的聘你。但是我和你阿耶商量过了,让你嫁给大的。长子长子,家里的祖宅和田地都是长子继承,你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那小的看着花花肠子挺多,就便宜邹珠吧。她是小媳妇儿,以后还不是任你拿捏搓磨?”阿娘劝我道。

  我听着,倒也觉得有一番道理。

  以前,是不想嫁人后还见到这个乡下人。但若是真嫁了个妯娌间不好相与的,也不省心,还不如让邹珠这个乡下人换个地儿继续当自己的仆人。

  这件事儿原本就这么定了下来,却突然遭遇变故,变故的起因是因为我——王家兄弟二人都看上了我。

  我心中暗自得意,不过和我想象中不同的是,王家老太太似乎想要遂了小儿子的心愿。

  王家上门送聘礼,原本送完就该走了,那王家小儿子王二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下来,还在夜里,翻墙进了我的屋子。

  我对着铜镜,正要梳头,却见身后多了他一人,吓得要喊叫,他忙捂住我的嘴。

  “好玉儿,你别出声,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见他言辞孟浪,倒也没有进一步动作,骨子里似乎还留着对我的尊重,我一下子冷静多了。

  他松开手,眼神火热地看着我。而我拿木梳梳着头发,眼神流转,从下往上时不时勾着他的魂儿。我曾经见阿娘这样诱惑过阿耶,心中估摸着男子大约都喜欢这一套。

  果然,他的目光,从火热变成痴迷。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勾得差不多了,我才开口问他。

  “我想叫阿娘跟你家人说,将你配给我。我不要那个丑八怪,我只要你。”王二虎急切地说。

  我心中暗喜,表面却不露声色,“可是我嫁给你能有什么好处哇,你家的祖宅和田地,不都是你阿兄的么?”

  “才不是!那都是诓外人的。我阿娘最疼我了,阿兄可比不得,何况他那个人木讷得很,你跟他在一起,日子会无趣的。”

  “我就不同了,我会逗你开心,会给你买簪子戴,我还会做生意,以后让你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你不信?你看,这是我阿娘的手镯,就这一个,阿娘就给了我。”

  王二虎从袖中掏出一只碧玉的手镯,直接塞给我。灯烛下细看,玉的成色虽不好,但油润,可见戴了很多年。

  加上我从阿耶口中听到王老太的想法,当下也对王二虎的话信了五六分。

  鬼使神差的,我配合他演了一出大戏。他翻上墙头,故意衣衫不整的就要跑,我扯着嗓子,不光喊得阿耶阿娘阿兄全知道了,连四周的邻居也听了一耳朵的闲闻。

  王二虎因为违反宵禁,被笞打四十下,皮开肉绽的,好不容易好了,又被我阿耶阿兄追着打了一顿。

  不知为何,他越是受罪,我越是得意。有一个男子愿意为了我付出这么多,我这点子名声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嫁给他后,这些闲言碎语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和邹珠同一天出嫁,到了长安县,掀了盖头,我才发现,所谓的祖宅,不过就是两间破屋,还不如我家的屋子盖得严实,而所谓的田地,就是一亩水田,每年从春到秋辛苦下地,也仅仅保得家人饿不死而已。

  我闹了好些天,最终王二虎给我买了新的银簪,这才哄住了我。我提出一个要求,既然王家诓骗我,那我自然也不肯在王家多做活。他们同意了,于是,家里的活计都是邹珠在做,反正她也是做惯了事情。我平日里,不过陪着阿家在巷子口卖卖煎白肠。

  这样的舒坦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邹珠比我先诞下孩子,居然还是一个儿子。

  阿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还舍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财,去打了银锁给他。在这个家里,这个小娃娃,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拥有银质首饰的人。

  我心里不痛快极了,日日看着阿家宝贝着她的大孙子,也日日看着那个木头似的王大虎开始学会了体贴妻子。

  邹珠虽日日辛苦劳作,但明显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人也活泼许多,看起来,竟是要比我过得快乐。

  夜里,我欺上丈夫的身子,卖力勾引着他,想着,不就是一个儿子么?好像我不能生似的。

  可是王二虎这个没用的东西,不光是看着瘦弱,连那玩意儿,也不中用得很。我扫兴地面对着墙,久久无法入睡,想着,我怀不上孩子,肯定是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又一日,雨天。

  邹珠去东家收需要浆洗的衣裳去了,王二虎出门说是跟人学做生意去了,以为我不知,他其实是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吹牛去了。而阿家,抱着他受了寒凉的宝贝孙子,去了南山堂。

  王大虎扛着锄头,早早归了家,见我站在屋檐下,只是一愣。

  “玉娘,你怎的站在这里?快回屋里去,大宝才受了凉,你别也跟着受凉。”他将锄头放下,转头跟我说道。

  我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雄壮有力,心忽地一跳。

  “阿兄,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笑着走近他,拿出帕子,要替他擦手臂上淋着的雨。

  他手臂蓦地一缩,脸一红,似乎是觉得不妥,可终究还是没走开,而是任我擦着他的手臂,然后是脖子,接着是脸……我看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加快。

  我不由地舔了舔嘴唇,低声道:“阿兄,你还喜欢我,对吗?”

  他像个木头似的不做声,我伸出手去抱他,躺进他的胸口。

  我们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屋外下着雨,有些冷意。屋内却春意满满。

  王大虎虽是兄长,可因常年做活儿,力气很大,不知比王二虎强多少倍。过了很久,我才餍足地停下。

  “早知你这么厉害,我当初怎么都该嫁给你才是。”

  “二虎从小体弱,不能满足你吧,你这荡妇。”

  “你不喜欢吗?”

  “喜欢,我打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邹珠那个黄脸婆子,没法满足你吧。”

  “别提她了,特别扫兴。要不是看在她给我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根本懒得搭理她。”

  他的汗水和我的一起,我们彼此交融。

  这一次的食髓知味,令我和王大虎都记忆深刻。从此,我俩背着他们,不知裹在一起,大汗淋漓了多少次。

  不过,纸终归包不住火。有次,我俩在柴房偷情,被提早回家的王二虎撞了个正着。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气得直发抖,“你们这两个,这两个……还要不要脸!”

  王二虎从屋外拿了钉耙就向我挥来,“是你勾引我阿兄的吧,我要打死你这个淫妇!”

  我捂着胸口,左右躲闪,最后被逼到了角落。

  “啊!”我捂着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睁开眼时,却看到王大虎夺了他的钉耙,而王二虎倒在地上,头上有个血窟窿,钉耙上满是鲜红的血迹。

  “你,你……”我很害怕。

  王大虎也有些懵,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办,我杀了他。玉娘,怎么办,我杀了他!”他呆呆地看着我,一遍遍重复。

  我那时便知道,王大虎看着健壮,但实则是个没主意的。不过,他是为了救我才杀人,我倒也不能不管他。

  男女之间睡久了,便也生出几分真情实意。

  “还好他们都不在家。你赶紧把他找地方藏起来,我来清理血迹。”我给他出主意。

  “好好,我立刻就去,我马上就去。”他将王二虎拖着离开柴房,见地上被拖出一条血迹,又将尸首扛在肩膀上。

  我和王二虎至死不瞑的双目对视,心中发毛。

  处理这样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尤其这个人还是我的丈夫。我也很害怕,可是我没有办法。今天,若是王大虎不打死他,那么,被打死的就是我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平静许多。

  我拿帕子将地上的血迹和钉耙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然后看到王大虎一脸低落地走进柴房。

  “如何?你都处理妥当了吗?人埋哪里了?”

  “就埋,埋在田里。”王大虎结结巴巴地说。

  他神情低落,我大约能猜得出,他杀了亲弟弟,心中定是万分后悔的。毕竟,那是他的血肉至亲,我不过是个嫁进来的外人。他的亲弟弟在瞧见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认定是我勾引在先,把自己阿兄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可是他呢,却亲手了结了弟弟的性命。

  冷静下来,除却后悔,便是愧疚了吧。

  我理解他,但我不能惯着他,我推搡了他一把,“你把死人埋自己家田里?统共就一亩田,吃死人种出的米,你不膈应?再者,要是衙门来查人,查到田里,咱们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那你说怎么办?”王大虎有些烦闷。

  我目光看向屋外的篱笆墙,不知怎的,就想起巷子口的老槐树。我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并将它告诉了王大虎。

  晚上,我俩悄悄起夜,摸黑去田里挖尸首。

  这王二虎不过才死了才几个时辰,身体已经发散出恶臭。我离得远远的,只是在背后跟着。

  谁知,路过家门时,碰到起夜上茅房的邹珠。朦胧月色中,她似乎一眼觉察出那是自己的丈夫,眼看着就要走近。

  “快走。”我心下猛地一跳,低声催促。

  王大虎很是紧张,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肩上扛着的尸体也随之掉落。刚巧,邹珠已经走近,看到地上的王二虎,再看到自己的丈夫和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失去控制地尖叫出声。

  “不要声张,嘘,珠娘!嘘!”王大虎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喊叫。

  面对邹珠,我似乎天生有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性。

  我站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的丈夫被你的丈夫杀了,你要是想当寡妇,你尽管叫!”

  果然,邹珠虽然眼里满是恐惧,但再也没能叫出一句。

  她很是不解,却维持着这种奇特的沉默,陪着我们夜半三更埋尸体,帮着我们人前人后处处圆谎。

  我们说,王二虎出远门忙生意去了,他本就有些狐朋狗友,这个谎说出来,连阿家都信了。这样一来,时间久了,王二虎失去消息,大家伙儿也以为是他遇到山匪,或者真的做成大事,干脆抛了阿娘妻子,独自享福去了。

  只是,据说母与子之间,会有些心灵感应,能通天地。

  阿家总说自己梦到二虎,梦里的他满脸鲜血,说自己死得很冤。醒后,阿家就闹着要去报官。

  一次两次的,我和王大虎都劝住她了。时间久了,她就起了疑心,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说我们要害她,几乎只同邹珠还有她那乖孙亲近。

  王大虎总是怀疑阿家知道了什么,而我也是怒火中烧,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告诉阿家,她最爱的小儿子已经被大虎打死了,就埋在巷子口的槐树下。

  我至今记得她浑浊的眼珠子吃力地转动着,连连说着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不信你去问珠娘,她还帮忙挖土来着。”我讽刺地弯弯唇角,对那死了许久的丈夫没有一点歉疚。

  “作孽啊!作孽啊!为什么!”老婆子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

  “为什么?要作孽也是你作孽,如果当初你将我嫁给大虎,就什么事都没了。你那个没用的小儿子,就是废物一个。你不信是吧?那咱们现在就带着铲子,我挖给你看。”我揪着她的衣裳,就要出去。

  这些天,我总被她烦扰着,当下,我有种捅破天的欲望,突然就想拉着大家伙儿一起去死,谁也别想好过。

  阿家忽然变得怯懦,她一只往后缩,不肯依着我。

  有时候吧,人将火种丢在纸旁,总担心会起火。真一把火将纸烧个干净,心里也就舒坦了。

  自那以后,我和王大虎光明正大地嬉闹,慢慢的,到光明正大睡在一块儿。

  阿家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她不愿管。邹珠仍旧沉默着,她不敢管。

  我越看邹珠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内心就越是得意。出嫁前,是我的奴仆,出嫁后,也只能继续被我压制。

  夜里,我躺在大虎的怀中,娇媚地冲他道:“等我给你生个儿子,你把邹珠那个黄脸婆子休掉好不好?”

  我满心以为大虎会直接答应我,谁知,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离开他的怀抱,直直地看着他,冷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还存着这种坐享齐人之福的想法呢,你以为你是什么王公贵族吗?我呸!”

  我一记唾沫吐到他脸上,他也只是沉默着。我看到他这副闷头闷脑的样子,突然就想到隔壁屋子哄孩子入睡的邹珠,心下厌恶不已。

  大宝的哭闹声恰如其分地传到我耳中,我恨不能掐死他,让他闭嘴。这个小东西,不但夺了这家子供养我的钱银,还总是时不时啼哭惹我生气。

  偏偏一直沉默着的王大虎听到孩子哭声,忙下了榻,忙不迭道:“我,我去看看孩子。”

  “去吧,去了就死那边,别再回来!”我冲着他的背影骂道。

  他也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后还是离开了。

  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我一身的娇柔妩媚,居然输给了一个只会哭闹的孩子。这天晚上的被窝特别冷,冷得我一整夜都没睡着。

  这夜过后,王大虎居然过回了以前的日子,有活儿就去做,挣了钱,就买东西回来,送给我和邹珠。

  有时是吃食,有时是首饰。

  我蓦地想起小时候,阿耶买回来的糖葫芦,也是双份,我和邹珠一人一份。

  我最见不得这种「公平」了,我比她年轻,比她好看,比她有主见,我凭什么跟她拥有的东西一样。

  我站在一旁,看着大虎和阿家围着邹珠怀里的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似乎只有我才是那个外人。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我的肚子却没有动静呢?

  我看着那个孩子,那个肌肤雪白,柔软得根本不像邹珠和大虎的小儿,希望他死掉的念头在心中愈来愈强烈。

  接下来的日子,因着寒潮过去,天气偏热的缘故,我们这冬日缺水的地儿,居然罕见得接连落雨。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雨一点一点落下,打在地上,坑坑洼洼。

  从小就听阿耶说「水滴石穿」的道理,水的力量虽小。可若是持之以恒滴在石头上,也能将石头滴穿。

  我看着眼前这一片坚硬的泥地被雨点砸出的痕迹,有些出了神。

  脑子里,不由地就出现王大宝哭泣的模样,他那颗柔软的脑袋,如果被雨水这样一滴一滴……我想着想着,唇角忽然泛起一丝笑容。

  我找了好久,最后看到大虎买给儿子的拨浪鼓,眼前一亮。

  白日,我将阿家晒干的钩藤偷了些出来,掺进他们的饭食里。

  夜里,我趁他们熟睡下,来到他们房中,捏着鼓柄,对着大宝的额头一下一下……外面的雨似乎下不停似的,我认为,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

  很快,你就不会再吵闹啦。你去地底下陪你阿叔吧。

  我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一切居然能被她破解——那位小娘子周身的气度十分不凡,明明也不是相貌多艳丽,却淡扫蛾眉也能眉眼勾人。

  我后来再没见过她,我被投入狱中,日日面壁时想着,我应当是不后悔做这些的,我只是生错了人家,嫁错了人,又受乡下亲戚所连累。

  我本该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站在阳光下,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绝代风华,就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