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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乐的疑惑当天晚上就得到了解答。
九点多回到宿舍的时候，柏乐累得只想一头钻到床上昏睡过去，澡都不想洗了。
但多年来养成的良好卫生习惯，让他不要这么做。
柏乐端着盆拖着脚步走进卫生间。
宿舍里吵吵闹闹，一如往常，一切都跟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脱光衣服，拧开热水，当温热的水流滑过腰身的时候，仿佛一双温暖的大手在他的身上游走，柏乐直到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一天过得着实疲累。
站了八小时的桩，虽然没喊，但也挺耗体力的。
晚上下班的时候，隔壁一个售卖护肤品的小姐姐特地走了过来，非要约柏乐吃饭。
柏乐拒绝了，但杨姐和其他一起打工的同事都把柏乐往前面推，一个劲儿地说：反正也要吃饭的，一起吃个饭总没什么的，就当认识一个朋友了……
柏乐脸皮薄，也确实是饿了，没办法，只能应下。
晚饭是在一家牛肉粉店吃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气氛也不错。
柏乐性格好，别人说什么他都喜欢先笑一下，然后顺着聊，看着就很和气。
吃完的时候，柏乐坚持买单，姑娘也没拒绝。
出了门，妹子转过身来，递过自己的二维码：“加个微信吧，一会儿我把饭钱转给你。”
柏乐摇了摇头，“出来吃饭，哪有让妹子花钱的道理，都说是我请了。”
妹子很执着，手机没收回去：“都是出来打工的，都不容易，不缺钱谁来这里晒一下午，喊得嗓子都哑了。”
柏乐笑了起来，“我没喊。”
“哎呀不重要。”
柏乐看着屏幕上的二维码，沉思了一下，伸手把妹子的胳膊压了下去。
“好友就不加了。”
“怎么了吗？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妹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眼里的星火瞬间熄灭。
情绪表达得这么明显，柏乐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摇了下头，坦诚地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停顿了下，柏乐鼓起勇气，直接坦白：“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个男人……”
妹子顿时愣在原地，一时之间连表情都没调整好，显得十分震惊。
柏乐就任由她这么盯着看，也不畏惧，也不退缩，大大方方地等着对面的人骂他是个变态。
妹子哑然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是为了拒绝我，才编的理由吗？”
柏乐垂头闷笑，摇了摇头，“没骗你，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他真的是个男人。”
妹子这才点了点头，失落地说：“好吧，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对不起，可能这个消息让你听了很难受，我向你道歉。”
妹子摆了摆手，“没事的，不难受，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本耽美小说呢……我难过的是，难得有个看得过眼的小哥哥，可惜……连竞争的可能性都没有……”妹子说完，苦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头都没回。
柏乐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刚刚出柜的全过程。
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压力。
短短两个月，他已经被锻炼得脸皮这么厚了。
是个奇迹。
如果邰玉树知道，他竟然站在大街上跟一个陌生人出柜，不知道会怎么想。
想到邰玉树，柏乐的心尖又抽疼了一下。
算了，他不会知道的，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柏乐一直站在流水下面冲刷着身体。
大脑放空，任由思想自由驰骋。
这时浴室的门忽然被敲了一下，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乐子，你电话响半天了——”
蓝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门刚一打开就又被“嘭——”的一声关上了。
蓝昭在门外嘻嘻哈哈，“我操我操，对不起，哥忘了那事儿了，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柏乐也笑了，冲门外喊了声“没关系”。
同性之间看一眼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毕竟蓝昭不是邰玉树。
柏乐快速洗完澡套好衣服，走了出来，去桌面上拿手机。
蓝昭还在一边逼逼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让柏乐别介意。
柏乐挺认真地跟宿舍三个人都解释了一遍，他只是喜欢邰玉树而已，其他的跟个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放在北方公共澡堂也照样没压力。
蓝昭这才放了心，不然总觉得自己在偷窥。
电话是李洪岱打过来了。
柏乐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李洪岱跟邰玉树关系好，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存了个号，但也从来没有联系过。
他忽然给自己打电话是要做什么？
柏乐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随后把毛巾盖在头上，拿起手机直接回拨了过去。
没响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李洪岱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弟弟诶，我怎么听说你在外面打工了？你家停你生活费了？”
柏乐愣住了，隔了半天才回过神，“你怎么知道的？”
随后他就想到下午刚遇到张庆。
八成是张庆告诉李洪岱的。
柏乐失笑，想着这人嘴怎么这么碎呢，这是到处散播他过得很惨心里就会爽是么？
但是马上，柏乐就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事情确实是张庆跟李洪岱说的，估计还把他形容得挺惨的，李洪岱一听就急眼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非要劝他。
“你不用不好意思说，你两的事我都知道……”说完李洪岱又放轻了声音，“我现在是在外面给你打的电话，没人听得见，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手头没钱了？”
“哦。”柏乐倒没在意，李洪岱知道也不奇怪，“真没，我就是出去找个兼职，打发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零花钱。”
“真不缺钱？”
柏乐故意“打击”了他一下，“要不要把银行存根拿出来比一比，说不定你的存款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呢。”
“……”李洪岱愣了几秒，随后骂了一声：“靠！”
柏乐把毛巾搭到架子上，转身出去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
他跟李洪岱闲聊，东拉西扯的，最后才问他，邰玉树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李洪岱顿了一下，随便打了个岔，“没怎么说，是我先看出一点端倪的，问了他一嘴，他就实话实说了，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往外面说。”
“哦。”柏乐紧跟着问，“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你怎么问的？我哥怎么说的？”
李洪岱被问笑了，“嘿？什么意思弟弟？查账呢？”
“可别叫我弟，我算你哪门子的弟。”
在柏乐一声又一声的催问下，李洪岱终于抗不住，交待了。
“不是当面说的，也没明说。他不是走了么，开学没多久后有一天我的qq邮箱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也没说他是谁，只说他走了以后，托我好好照顾一下你，有什么困难帮一把，还让我劝一下张庆，不要再针对你，对你的态度和善一点，不然怕你难受……”
“……”柏乐沉默着，没吭声。
后面李洪岱又说了很多，还说他当时就跟张庆谈过了，张庆自己也承认之前对他们有些偏见。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见了面烦，人走了很多情绪也就淡了。
现在只剩下柏乐一个人，李洪岱和张庆都觉得他们闹成这样有点可怜，都动了恻隐之心。
柏乐全程安安静静地听完，并没多说什么。
李洪岱还有点担心，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要过来陪他。
柏乐哧笑了一声：“我有那么脆弱吗？说得我像个弱不禁风的娇花一样——”
临挂电话前，柏乐问了一句：“他邮箱号是什么？你一会儿发给我。”
李洪岱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柏乐在这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洪岱惊讶了，“倒不是他常用的那个，是个新注册的邮箱，不过我以为你们两每天都在联系，早就知道了呢——”
柏乐没多说，只说了一句：“发我吧。”
李洪岱只能止住好奇心，说了声：“……好。”
回到宿舍后，柏乐的情绪就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李洪岱很快发了个邮箱地址过来，柏乐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小号邮箱，注册名都是乱的。
他存到了自己的常用地址里，打开发件箱，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发什么，最终还是退出了。
一转眼又是一周过去。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大课，下课后，柏乐准备回去先睡一觉。
最近他太缺觉了，学习压力大，还要连轴转着打工，晚上偶尔会盯着那个邮箱号发呆，随后就陷入了长久的失眠中。
拿到邰玉树的邮箱地址后，柏乐忍了两天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他问：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代表了他很多愁苦的情绪。
但邮件发出去后，便如泥牛入海，并没有得到回应。
周四那天，柏乐早上睡醒，情绪很down，坐到教室位置上后，又发泄般打开那个邮箱地址，他很想发质问的话过去，问问邰玉树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铃声打响，都没忍心打下一个字。
最终他只落下四个字：我很想你。
随后眼睛一闭，点了发送。
到今天为止，柏乐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复。
他和邰玉树之前要跨跃的东西太多，他愿意等他，愿意给他时间去解决所有的障碍。
但不代表他不会郁闷。
柏乐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在学校的路上，周边熙熙攘攘，但都与他无关。
他把自己龟缩在小小的壳里，一副不希望被外界打扰的样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迷茫与困惑。
“柏乐？”一个女生在叫他，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柏乐抬头，有些意外地停住了脚步。
“张……晴晴？”柏乐不确定地问道。
“是我。”
“你怎么在这？”柏乐左右看了看，确实只有张晴晴一个人。
自从上次生日宴之后，柏乐就没见过张晴晴，两个人也算不上多熟，只知道她是邰玉树新认识的朋友，此时在学校里见到她确实有点意外。
“来找你呀。”张晴晴大大方方地说，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我？”柏乐指了下自己，“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呀，贵人事忙？”张晴晴打趣道。
一句调侃，说得笑嘻嘻的，也不讨人厌。
柏乐也笑了，“那走吧，带你在学校里逛逛，晚上一起吃个饭。”
柏乐被截胡，没法回去睡觉了，他精神其实有些不济，一边走路边打呵欠。
张晴晴看出来了，转头看他，“怎么搞的呀，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柏乐的眼睛里还含着打呵欠时涌上来的眼泪，转头瞪着大眼睛，表情有点呆，张晴晴一直看着他笑。
柏乐都被她笑无奈了，“笑什么啊，我脸上有花怎么的？”
两人边走边笑，闲聊些有的没的，张晴晴给他讲了许多工作室里的事情，柏乐听得挺感兴趣。
柏乐还请张晴晴喝了杯奶茶。
气氛很好，张晴晴顺嘴劝了柏乐几句，“你哥不在，你还是得学会照顾自己的。要让他知道你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肯定要心疼的。”
这话听着熟悉，柏乐转头看她，下意识问了一句：“我哥给你发邮件了？”
张晴晴毫无防备地应了下，“发了，叮嘱我有空来学校看看你，带你出去玩、吃点好吃的……不过就发了那一次，后来我给他回邮件跟他要联系方式，他也没回。前段时间我太忙了，出了趟差为了赶个急活，刚忙完就赶过来找你了……”
张晴晴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就发现柏乐的表情不对劲。
“你……怎么了？”
柏乐冷笑一声，点了点头，“很好，他跟谁都有联系，却唯独不联系我，这又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张晴晴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彼此无言，沉默前行。
过了好一会儿，张晴晴才开口，说：“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不想联系，他只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