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常生【完结】>第36章 打架

  二少爷走后,大伙分吃龙须面。

  吃过面,张瑞轩去孔夫人屋里坐了会,等他回来的时候,常生已经穿戴整齐等着陪他去洋行找宋先生。见常生一身深蓝中山装穿在身上煞是英俊挺拔,既有成年男子的端庄稳重,又不失青春的率真,张瑞轩不禁咂着嘴连连称赞:“有道是人饰衣服马饰鞍,常生你这身衣服穿起来,还真是压倒南京城里一大片的英俊美男子,看得我眼睛都发直了。”

  常生听了笑了笑,在外走动了些时日,也学会了说一些场面话,便开着玩笑说:“张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没这身衣服,我且看不得了?”

  张瑞轩立刻哈哈大笑,没想到常生把他的夸奖转成了自嘲,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特别轻松愉快。

  两人正说笑着准备往外走,忽然见小厮领进来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就是他们正准备要去找的宋先生宋祖宪。

  “呦!宋先生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常生立刻迎上去,客气地拘了个拱手礼,然后给宋祖宪和做引见。二人虽对彼此名号早已耳熟能详却还从未见过面,经常生一介绍,连连拘礼、握手,东西方礼节过了个遍之后,常生便将他们请进二少爷屋里说话。

  进屋一坐下,宋祖宪便掏出一纸文书递给。“我今日是特地前来给张先生送聘书的。陆先生的商会现在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日后运作需要一些专职人员,所以我向他推荐了张先生。陆先生知道张先生有国外留学经历,英文和法文都比较精通,又有官家背景,很适合与洋人和各界社会名流打交道,所以就决定聘请你为商会的秘书。以后可以跟在陆先生身边,帮他打理商会事务,这可是个美差,张先生若兢兢业业,日后必飞黄腾达。”

  张瑞轩一听,天上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立刻起身深鞠一躬,向宋先生表示感谢:“多谢宋先生美言,瑞轩必尽心尽力为商会鞍前马后,日后若混出个样来,必鼎力答谢宋先生栽培之恩。”

  “张先生言重了,陆先生这是任人唯贤,如果不是张先生自己条件足够,我再多口水也无济于事。”

  常生见两人你来我往无非说的都是场面话,便客气地打断道:“请问宋先生这次来可有商会的其它消息?二少爷让我向您打听一下有关入会的进展情况。”

  “哦……”宋祖宪这才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一纸文书交给常生:“这是今天我来的第二件事。孔家的各处生意均已经获准列入商会保护当中,这是正式入会协议,商会已经盖了章签了字,只要孔二少爷签上自己的大名,以后孔家就正式是商会的一员了。”

  常生接过来大致上看了看,又逗趣地看着宋祖宪问道:“敢问宋先生,这商会会员可有三六九等之分?孔家生意遍布南京城各个角落,应该与一般小商小贾有些区别才是吧?”

  宋祖宪一听,立刻点点头,佩服地笑了起来:“常生你可真不是一般家仆,这都让你想到了。不瞒你说,商会有高等会员和普通会员之分,高等会员在普通会员的基础上还享有另外一些特权,说明白些就是垄断特权,这对壮大和保护自己的商号是非常重要的权利。当然,会费也会翻几倍哦。”

  常生听罢,便向他伸出一只手去:“你肯定也带了高等会员的协议文书,不妨拿来给我看看。”

  宋祖宪一挑眉毛,又掏出文书,边笑边纳闷地问道:“你当真就是那日跪在院子里受罚的常生?怎么数日不见竟然变了一个人?”

  常生接过文书,也笑了,反问:“宋先生又怎知我以前与现在不一样了?”

  宋先生被问住,只得笑着对张瑞轩说道:“张先生可知他是何方神圣?我以前常来孔家走动,均不曾见过他这等人物,前两次见他还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今日相见竟然会牵着我的鼻子走了。”

  张瑞轩听他一说,便哈哈一阵大笑道:“我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不过倒是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一下,常生可不是家仆,他也是个少爷,现在跟我那外甥女婿可是平起平坐。现在这屋子已经被他霸占半月有余了,连我家姐想赶他出去,我那外甥女婿都不肯。”

  宋先生吃惊地看着常生,一时说不出话来。常生回头瞪了眼张瑞轩说:“这话让你说的我都成恶霸了。”然后笑着对宋祖宪说:“宋先生别听他乱说,我只是一个闲人,二少爷新婚不久住在姨奶奶屋里是应该的,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来孔家就是侍候二少爷的。至于什么少爷身份,那都是二少爷在外给我面子,也方便我跟各处管事学些有用的东西日后帮二少爷分忧。”

  宋先生听了,仔细想了想,然后笑着说:“我还是宁愿相信张先生的一套说法。”

  常生翻了个白眼,又回头瞪了张瑞轩一眼。张瑞轩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笑着在常生肩上拍了拍说:“咱们别坐在这里说些没用的事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让我将这一纸聘书拿到手了,要是不请客吃饭那都对不起老天爷。一会孔家三位小姐回门来,我们出出进进的不方便了,不如现在就开溜吧,咱们出去吃吃玩玩逛一天,花费我全包了。”

  “这个提议好!”宋祖宪大大赞成。

  常生一想反正今天也没事了,二少爷交待的事都已经落实好了,正好自己也不愿意留下来,免得孔夫人没事又找茬,便跟着点点头说:“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达成共识后,便废话不说,立刻起身出了孔府。

  常生没有出来玩的经验,张瑞轩又是无锡人,对南京也不熟,所以到底去哪玩、玩什么,便只好听宋祖宪的意见了。他想了想,决定带他们去找他的好朋友关向天,别看他是个医生,吃喝玩乐却很在行,于是三人一人一辆黄包车被拉到了关向天的医馆。

  三个人一进去,关向天的助手便迎上来说:“宋先生来了!是找关医生吧?他不在,去戏园子听戏了?”

  “哦?唱的哪一出?”宋祖宪连忙地问。

  “白蛇传。”

  “有看头!”宋祖宪说完,回头拉着二位就往外走:“我们找关向天一起听戏去。”

  那个年代,听书看戏几乎是老百姓唯一的娱乐节目,有钱人捧戏子和如今包养明星如出一辙。那时台上唱戏的甭管什么角色,清一色由老爷们来扮演,所以那些个扮坤角的小白脸唱好了名气都不小,也特别受一些好男风的男人们欢迎。宋祖宪和关向天都好这一口,但不越界,只喜欢看,偶尔捧个场,私底下却从不去招惹人家。

  常生和以为他只是想纯听戏,便二话不说地跟着他去了。

  关向天包了个台子,大大的一张桌子前面就坐着他自己一个人,一来图个清静,二来也是让台上的角儿知道他是专程来捧场的。

  宋祖宪让两人在门口等着,自己摸进去找关向天。正在听戏的关向天见宋祖宪忽然坐到自己身边,还告诉他带了两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来,更是高兴,于是便点点头。宋祖宪回头向常生招了招手,二人便悄悄进了戏院,一起坐在了那张大台子前面。

  台上正唱的欢,宋祖宪便没急着给他们介绍,只轻声地说了句:“先看戏。”于是四个人便都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戏台,默不作声地听戏。

  常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戏院不大,又围得密不透风,里面吸烟抽大麻的不在少数,空气中也弥漫着青色的烟雾,他坐了没一会,就觉得嗓子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时,他们斜前方的一张桌上便有人循声回头往向这边看来,常生下意识地回看过去,当下就愣住了。看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家大少爷容仓裕。

  第一眼,容大少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常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不但穿着正式英挺,还和几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一起,直到对上常生那惊愕的目光才确信眼前这人果真就是常生。于是,他坐不住了,几乎将椅子碰翻在地地惊慌而起,然后向常生这一桌走过来。

  桌上除了常生只有关向天认识容仓裕,所以他并不知容仓裕是为常生而来,见他一脸慌乱神色地走过来,便奇怪地问道:“容少爷?你这是……”

  容仓裕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就来到常生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轻声说:“常生,能出去说几句话吗?”

  常生仍然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但目光中有明显的抗拒之色。他左边坐着宋祖宪,右边坐着,两人同时向常生看去,发现他脸色变难看,眼里充满吃惊与不悦,便都警惕地看向容仓裕,一副随时准备护驾的架势。

  “常生……”容大少丝毫不准备退缩地盯着他,又问了一句:“你就什么也不想我说吗?”

  常生仍不作声,却把头低下并转开了脸,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容大少……”关向天不想过问他与常生之间的恩怨,他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影响大家看戏。“可以等戏唱完了再找他吗?”

  容仓裕向来是个犯混的人,虽然跟关向天谈不上什么深交,却每次见面都会客气地打招呼,这会忽然一眼瞪过去,毫无礼数地说了句:“你听你的戏,管我做什么?”

  关向天一听,心里特别不痛快,于是立刻站了起来,也声色俱厉地说了句:“容大少!你打扰我们看戏了!请你走开!”

  容仓裕倒没想过要找关向天的麻烦,所以没有再跟他争持,转脸又去看常生,继续问:“常生,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

  这时,常生终于开口说话,却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旁边的宋祖宪说的:“能请这个人离开吗?我不想他破坏了大家的雅兴。”

  宋祖宪听完,也站了起来,还算客气地对容仓裕说:“这位爷,大家现在都在看戏,如果有什么话想私底下说,可以等戏唱完。既然你和关向天、常生都认识,请起码尊重一下朋友们的感受,你这样站在我们面前,实在是影响戏院的氛围。”

  “我们的事不用你来插嘴!”容大少又犯了混,大喊一声,立刻引起整个戏院的骚动。台上虽然还在继续,但台下已经风声四起,很多人都站起来往这边张望,议论之声也此起彼伏。

  常生觉得四周已经不安定了,再这样下去容易惹麻烦,于是只好站起来,轻声说:“算了,我和他出去。”

  “坐下!”一直未开口的张瑞轩一声低吼,扯着常生的袖口又把他拉回到座位上,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一脸脾气暴躁的容仓裕,说:“你谁呀?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我们看我们的戏,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的朋友带出去说话?你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不想理你!”

  “你又算老几?”容仓裕干脆嚷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告诉你!我是他表哥!我叫他出去他就得出去!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

  “放屁!”张瑞轩拍着桌子站起来,也嚷起来:“他现在是孔家的人,就与我有关!管你什么狗屁表哥!人家都懒得理你,你还舔着脸找人家,能不这么不要脸吗?”

  “你他妈的找死!”容大少抡起拳头就向张瑞轩脸上招呼过去。

  顿时,戏院里立刻有人喊起来:“打架了!打架了!”这一喊,台上的戏一下子就停了,戏院里的人也都围上来看热闹。

  容仓裕一动手,除了常生,另外三个一齐向他扑过去,虽然容仓裕那一桌也有他自己的朋友,但没人想惹事,顶多过来帮着拉拉架。张瑞轩下手最重的是,打得自己手都破了皮,宋祖宪没动手,用力地踹了几脚,关向天算最客气,没打没踢,只扯着他的脖领子不让他动,给同伴创造揍他的机会。所以三对一,没一会容仓裕就被撂倒在地上,鼻口都冒了血。

  人一倒地,三个人便同时住了手,纷纷整理容装,准备离去,反正戏也看不成了。

  “常生!我们走!”宋祖宪向一直站在旁边始终没动弹过的常生一招手。常生在离开之前,忽然转身向躺在地上的容仓裕走过去,然后慢慢蹲下来,揪住他的领口把他的头提起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对他说:“记住,是你不要我的!”说完,放开他,起身跟宋祖宪他们走出了戏院。

  容仓裕在地上失神地躺了一会,眼角不禁渐渐湿润,然后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椅子狂叫着向刚才他们坐过的桌子砸去。对于容大少发了疯般的行为,戏院里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见怪不怪了,他向来爱惹事生非,这些年干的缺德事,也多少有些耳闻。如今好好的一台戏让他搅黄了,却看了一场可笑的闹剧,也算值了,于是都纷纷散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戏院里唱独角戏。

  台上的戏子和乐师们都回了后台,戏班子老板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他围起来,讨要赔偿。容大少扔下椅子,坐在地上默默地哭了一阵,便扔下些银子如丧家之犬般落魄地离开了。

  好心情被容大少搅和没了以后,张瑞轩便提议去酒楼喝酒,去去晦气,于是四人去了一家有名的酒楼,包了一个雅间。

  虽然刚刚为了常生打了一架,但谁也没再提这茬。常生嘴上没说,却打从心底里感谢他们,不但为自己解了围,还没有就此事刨根问底,于是酒桌上各敬了他们一杯,态度真诚,言辞恳切,让三个人都很高兴,便吃吃喝喝直到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