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几个人脸色微变,一个男生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黄子,过几天老大回来了,要是知道白芽这小子过得这么好,还搭上了谢哥的道儿...”

  男生越说越害怕,声线都是抖的:“老大和谢哥向来不对付,要是知道了不得...气颠儿过去,扒了咱们一层皮啊?”

  黄奕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现在还能怎么办,”他看着不远处的白芽,又看了看操场门口的谢程应,摆了摆手:“之后的事儿等着再说。先走吧。”

  白芽慢吞吞捡着地上的汽水,好半天站起来,一手提着饮料袋,一手握着瓶冰可乐,抬头看到那群黄毛已经走远了。

  饮料上沁着水雾的凉意透过手套把手心也冻凉了,连带着因为热意烧晕的脑子也降了温。

  刚才他们交谈声音太小,他只听到模模糊糊...什么谢哥?老大?

  他就知道,这帮人的老大就是谢程应,从一开始就猜到了。

  猜想在得到进一步验证时却让他有些茫然。

  白芽垂着眸子,剥了颗糖塞嘴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只当没看到操场门口的两人。

  “嘿学神!”梁子打了个招呼。

  白芽看了他一眼:“四十块。”就算做回应了。

  梁子好半天才意识到白芽是在回应他跟他打招呼:...合着您用我给你付钱的价格给我取名标号呢?

  白芽说完后没再看两人,转身要走,

  “上哪去呢?”谢程应见白芽不理他,不乐意了。

  他长腿一拦,摸着下巴笑眯眯,“刚儿在教官面前给帮你那么大忙,不给点谢礼——”

  谢程应顿了一下,忽然止住了话头,走近去微微弯下腰,白芽方才遮的掩饰的军训帽不知为何现在松散了些,露出额角伤口的一角。

  谢程应抬手,趁着白芽没反应过来把帽子掀开半边,额角的银丝被汗水打湿,汗和血混得一片狼藉的伤口大咧咧地露出来。

  可能这跟谢程应以前打架受的伤相比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放在这白雪一样干净冷白的皮肤上就看着让人心里揪着疼。

  他站直了身子眉心蹙成一团,语气强硬不容拒绝:“...跟我过来,我给你上药。”说着便要拉着白芽的衣袖去另一边。

  白芽反应很大地一下子打掉谢程应伸过来的手,力道偏重,两人皆是一愣。

  谢程应莫名感觉白芽看向他时的眼神更冷了。

  白芽抿唇,垂眸遮掩眼里的情绪,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用不着你操心。”转身很快地走了,余下两人看着他的背影。

  梁子差点以为谢程应要动手了,笑嘻嘻道:“我说,一而再而三地,白芽救过你的还是你爹的命啊?”

  谢程应眯了眯眼睛,远远看到白芽把袋子里的饮料和五颜六色的彩色零食包装袋分给四五个人,不答反问:“他和那群人关系很好?”

  梁子笑地鼻子出热气:“你几G网啊?这都不知道,白芽给人带东西跑腿挣钱的,不光这个,我这学期的暑假作业也是他帮我写的,才40,倒也不贵。”

  他伸了个懒腰,揽着自家发小的肩往操场走。

  “该说不说,学神给人写作业,效率是真的高,跟他妈印钞机似的,那本我妈让专家出的什么慧思题,哇难哇难的,他可好,几天就写完了...”

  谢程应拉开梁子的胳膊,视线沉沉,若有所思。

  一连军训了小一个星期,谢程应在教官的“举力推荐”下成了体委,他就知道老李这个小心眼惦记那天他溜了肯定给他找点麻烦,一开始本想卸了。

  没成想试着当了几天,越来越发现当体委的好处,别的不说,平常整队的时候往队伍前面一站,他能一边站军姿一边盯着白芽看半小时。

  怎么就不腻呢?

  梁然问,谢程应也想问,怎么就不腻呢?怎么就那么好看那么喜欢呢?

  每次谢程应盯着白芽看的时候,似乎都被认为是挑衅了,因此白芽也自然瞪着眼回视,可每次都是先败下阵来,那汪含在白芽眼中的蓝湖遇到太阳过于敏感了些,垂头眨眼缓解酸涩的可怜模样总是看地谢程应嗓子发干。

  如果能亲吻到眼睛,让他哭出来,吻去泪水,是不是就能尝到那汪总让他心里痒痒,的湖水的味道了呢?

  “休息半小时!”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个雨天,本着一中校训表达的严谨勤劳的态度,安排学生们在树底下躲会儿雨,半小时后再看天气情况酌情判断要不要继续。

  校里有颗老榕树,正长的茂密,班里的人都跑那儿去唱军歌,一嗓子一嗓子嚎地好不热闹,白芽自然是对那个没半点兴趣,倚在原来那棵柳树下闭目养神。

  这些天他几乎在学校的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谢程应,他仍记得第一天碰见谢程应时秘密差点暴露的紧张惊惧,以及是那帮混混的老大,看到他一眼都嫌烦。。

  今天见到谢程应被梁然拉走了,没空烦自己,猜测谢程应大抵和班里那些唱军歌去了,闲暇的轻松之余又有些空落的奇怪感。

  他受够了军训时每每瞟向他的那个轻佻的目光,心底却增生着怪异感,大抵是困惑?对,是困惑和不适应,因为从没人,从没有过人拿那种眼光看他。

  白芽臭着脸,作不经意地朝那边人群瞄了一眼。

  却实在是看不清,心头更加烦躁,想着也没人,把军训外套脱了,光洁的手臂和修长的脖子终于见到了白天。

  直到身后蓦地传来一阵薄薄的凉意,果冻般贴在脖颈。

  他猛地扭过头却被摁住,熟悉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别动...”

  白芽只做没听见,事实上他的身体直接条件反射了,搁手肘本能地向后撞,那个贴在脖颈触碰终究是禁区,仿佛立刻激活了他身体里某个神经区域。

  白芽一连喘息着后退了三五步,肩膀堪堪碰到了雨丝,才惊魂未定地把目光移到那个人影上。

  “我说过了,”他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脸色便更差:“别他妈的、碰我。”

  谢程应比他心情还差,天知道他偷偷从后边过来,却一眼看到白芽被晒地破皮发红的后颈时是什么感觉。

  谢程应难得脸色微冷:“你要是不想人碰你,就别让自己受伤。”说着甩下一管药。

  “涂了,好好涂,现在。”他道。

  “凭什么?”白芽看也不看地上那管药,反声呛道,“我长得很像你爸吗这么黏着我,离我远点,你以为你谁,凭什么管我?”

  他努力忽略心里愈发肆意的怪异感,又道:“我也不需要别人管。”

  静默了一会儿,雨丝大了些,绕着柳树阴的一圈外都湿漉漉的了。

  白芽动了动鼻子,他忽然察觉到他没有闻到谢程应的味道。

  谢程应挑眉:“嘴巴很厉害嘛,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想,我现在就是能把你摁在树上,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你涂药?”

  他的眼神轻佻又恶劣:“那可真是谢谢款待了,我很喜欢这个方式。”

  白芽神色一僵,这个混蛋拉一下他的手腕,隔着药触一下他的后颈他就能反应这么大,如果当真用手一点点给自己涂上药...

  他死死咬着牙,淡色的细眉拧成疙瘩:“你敢!”

  谢程应歪了歪脑袋:“你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我不敢做的事儿?”

  正僵持间,迎面一个圆滚滚的男生冒着细密的雨丝向两人奔来,人姓旁,性格也心宽体胖,班里人这几天也混熟了些,大家都管他叫胖儿。

  他嘿嘿一笑,先向谢程应点点头,转头对白芽憨憨打招呼道:“没想到和学神分到一个班,以后写作业就方便多了。”

  只见胖儿拿出来一沓子暑假作业,挠头道:“这是补习班老师给我出的自主题,学神您看看...”

  白芽撇下谢程应,走上前接过练习册,翻开扫了一眼例题,掂量了一下厚度,熟练道:“50,后天给你。”

  谢程应故意道:“哟,还接这业务呢?”

  胖儿来了兴致,一边翻口袋找50块钱,边倒豆子似的说:“那可不,作业交给白芽,我放心!学神接的活儿可多了,谢哥你认识人多,多给学神介绍介绍生意啊...”

  谢程应突然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那是自然。”

  白芽皱眉:“用不着。”

  等胖儿欢欢喜喜走了,谢程应转过头,颇为悠闲地问道:“抹药多少钱?”

  “什么?”

  谢程应靠着树干,想不经意似的,说:“你不是接业务,给钱要你干什么就干吗?我问你,抹药多少钱?”

  白芽狐疑道:“你什么地方受伤了?”

  谢程应一笑:“给你抹药。”

  雨声滴滴哒哒的声音大了,很少一部分透过茂密叠层的柳枝柳叶滴在地上,外面偶尔有学生喊雨下大了。

  白芽愣了好一会,遮掩住眼里的情绪:“不干这个,不接。”

  谢程应道:“200块。”

  “都说了不接...”

  “500。”

  ……可恶。

  白芽没说话,默默捡起来地上的药。

  谢程应想着刚才白芽那么大反应,忍着笑:“你自己涂,后脖颈一大块晒伤,红地,可吓人了,都脱皮了——还有额头那个,都涂好,涂厚点——伺候地好了给你加小费。”

  他看着白芽有些笨拙地涂着药,啧了一声:“左边,左边,左边那么大个一个晒斑,还有上边——”

  “...哎你会不会涂药,喂你轻点,别用力摁,多疼啊...”

  “谢程应!”白芽忍无可忍地抹完了最后一点晒痕,“我又没给你抹,你矫情什么?”

  谢程应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白芽以为他没听清:“我说我又没给你抹...”

  “前边那句。”

  “谢程应....?”

  “再说一遍,”谢程应盯着白芽的眼睛,声音低下来:“再喊一遍,你喊我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呢?”

  白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差点以为谢程应有什么怪癖:“谢程应你有病吧?恶心死了。”

  谢程应充耳不闻,他舔了舔牙根:“我还怎么了?多说点。”

  白芽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谢程应”这三个字卡再也死活说不出来了,吭哧了半天,扭过半边脸:“那个谁,”

  他说着,似乎羞于启齿,骂道:“那个谁,你是不是变态啊?”

  谢程应闻到雨丝和泥土的味道,耳边恍惚听到有人说雨下大了不军训了,明明身在万千世界,眼里却只剩下了一片微茫的白。

  他捡到的小白猫,对着一切的不论好坏的接近嘶嘶咆哮,凶悍的气势像是要吃掉一头熊。

  却又在喊他“那个谁”,像是亲昵间的蜜语,看似指任何人,实则却是隐秘不觉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