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节 体育课。

  体育器材室反锁着,里面隐约传来那群混不吝们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和不干不净带着族谱的脏话。

  器材室外站着两个前来拿军训服的高中男生,都长手长脚,一个高,一个稍矮。

  梁子沉不住气,把门拍的啪啪响。

  “任溢手下这帮人就是臭毛病,自己打架边儿打去,还锁门,看恁怂样!”他一脚踹在那扇门上,那扇门挑衅似的纹丝不动:“里面儿的人,把门开开,军训领军训服的!”

  “消停会吧。”

  谢程应觉得很丢脸,皱眉白了他一眼。

  梁子委屈地挠了挠头,刚想说什么,只见谢程应懒洋洋地后退半步,紧接着就是一个利索的回旋踢,带起阵夏日的热风。

  脆快的“嘭啪”一声,门锁应声报废,可怜兮兮地露出残断的半截铁芯儿。

  随着门锁一起骤然消失的,还有器材室里的施暴声。

  梁子绷不住笑了:“你小子,当学校你家开的呢...”调侃半句后又感觉不对劲儿,因为这学校似乎确实他家开的。

  谢程应懒得废话,脚尖向前一探,摇摇晃晃的门嘎吱着开了,下午三点的太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映出他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睛。

  这是一张绮丽的脸,眼角偏锐,嘴唇淡红,眼尾扬地像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他刚打完球,左肩懒懒地搭着校服外套,右臂夹着篮球,于是沁着汗珠肌肉线条清晰的双臂暴露在外,还带着某国外运动名牌的护肘,醒目地不能再醒目,显眼地不能再显眼,让那群混混不约而同沉寂下来。

  谢程应脚尖一拐,漫不经心地朝着右边一堆陈列的器材和绿色的成叠的墨绿迷彩服走去,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

  谢程应向来不爱管闲事的。

  打头的黄毛见状,心里安定许多,便更肆无忌惮地把嘴里的烟头“呸”一声吐到被霸凌的少年身上,咧嘴笑,拾起刚才被打断的话柄:

  “——骂的就是你这个死人白的洋鬼子,哦,以为高二分了班,兄弟们就找不着你了?瞧你这死白的样儿,化成灰我们也记得!

  “才jb两百块钱的保护费都掏不出来,我tm骂你穷鬼都是侮辱了臭狗屎这个词儿!”

  他们轮流骂着,满脸快意,专门挑侮辱人的痛点骂,说的话越来越脏,整个房间都是他们嚣张的恶言恶语。

  谢程应慢吞吞地从一堆器材里站起身来,拧着眉心,不悦地向那边看去,他们干什么他管不着,但是恶心到他耳朵他就不乐意了。

  他向着那群他眼中的垃圾看去,满心烦躁和不爽,这是他向那边看的第一眼。

  ——也是白芽第一次闯进他的视线里。

  带着红色的血给这个昏黄的午后泼上浓墨重彩。

  一个纹了粗劣花印的手抓着那个男生白绒绒的脑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向着器材室的墙壁撞去,被施暴者一声不吭,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支起身子,血顺着撞破了的额角一路流下。

  白芽的手肘支起身体,仰头静静地抬眉,蓝灰色的眼睛冷漠地看向施暴者,同时,余光里的怒火给予了后边不远处的谢程应。

  流下的血被他随手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便被蹭成一片鲜红,而全身又是雪白,如此,像一只顶着丹顶红的鹤。

  轰——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一抹红,烟花儿似的在脑子里炸开了。

  谢程应登时愣怔在原地,臂肘夹着的篮球一下子掉了,滑稽地滚落下来,一下比一下低地弹向那一边。

  但他没有去捡,只是兀然地拉下了搭在肩上的外套转而抱在手里,因为他勃.起了。

  他以前只觉得这档子事儿奇怪又无聊,费时费力,更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痴迷于此,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欲.望更是无趣至极。

  在他眼里,做这些还不如对着沙包酣畅淋漓地打一套拳来得畅快舒服。

  总而言之,活了十七年以来没有梦遗,没有对别的任何男女有过欲.望的谢程应,此刻,当着一堆人的面儿,对着一个被打出血来的陌生人,一个被欺凌者,起反应了——

  即便并没有人看到。

  或许魔鬼在这一刻也对他施加了什么咒语,他一动不动,被雷劈了一遭似的,眼也不眨地看向那边。

  通体雪白的少年身上受了不少伤,被学校统一发的校服白衬衫裹住纤细柔韧的身体,因为手肘撑在地上的这个姿势而把蹁跹的展翅欲飞的一对蝴蝶骨暴露在外,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为白蝴蝶一样腾飞起来。

  他低低地喘息着,狠狠地扭过头挣脱了施暴者的束缚,蓝灰色的眼睛乘了一潭清澈的湖水。

  他有白化病,并发症大抵是眼球震颤。

  要命......

  谢程应滚了滚喉结。

  他只觉得那摊美丽的蓝色湖水荡漾起来,有了生命。

  ——“哈,这个死洋鬼子,挨打就挨打,眼珠子乱寄吧动什么动?”

  少年负隅顽抗浑身绷紧的样子实在太美,怒火在他一鼓一鼓的胸膛里燃烧,化为他永不熄灭的燃料。

  谢程应的脸已经红了半边,他呼吸有些乱,被这句难听的话拐回神志来,拧着眉心狠狠咬了一口舌尖。

  他是不是疯了???

  谢程应眼里一片阴沉,隐约能看到一丝慌乱,他不顺心了,自然不会让眼前这群“罪魁祸首”好过。

  那帮混混就算不认识校长也认识谢程应,更是无不听说谢程应的“威名”,见这位爷走过来了,一时面面相觑。

  “球,”谢程应开口了,微哑:

  “给我。”

  黄毛混子瑟缩着“噢”了一声,把刚才掉到他们身边的篮球捡起来,在扔过去和拿过去之间思考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了谢程应。

  谢程应抬了一下眼皮,那混混吓得一下子把腰板挺直了,也没去接球,没空再看那个伏低做小模样的黄毛一眼:“滚吧。”

  那伙在施暴者面前气焰极为嚣张的混子们便愣愣地这样走了。

  一边的梁然愣了愣:“程应?”

  这啥啊,科幻片吗?

  他也没眨眼呀,这还是他那个发小吗?那个谁也懒得理麻烦事懒得做对亲爹都敢翻白眼的“混账”?这是被那个路过的大仙夺舍了赶紧把他给我还回来啊啊!?

  谢程应在原地顿了一下,手指徒劳地握紧又松开。

  走到那男生前三步左右的位置,喉结滚了一下,再次出声时才知道现在声音有多哑:

  “需要...帮忙吗?”

  地上的男生扶着墙,似乎想努把力站起来,试了两三次没有成功,谢程应便走上前,伸出手向拉着白芽的手把他扶起来,下一秒就被那双乘着湖水的警惕又漂亮的蓝灰色眼睛钉在原地。

  谢程应一下子顿住了。

  手也滑稽地顿在半空。

  白芽根本没有因为谢程应为他解了围而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的姿态,他咬牙用了力,借着身后脏兮兮的墙壁站了起来,拍了拍棒球帽上的灰。

  也在这时,谢程应才发现,白芽的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的手套,因为白衬衫和肤色,并不显眼。

  现在是夏天,他为什么戴手套?

  白芽抿唇,紧张地瞪着着那支伸过来的手如同瞪着什么洪水猛兽。

  他见谢程应依旧一副想要上前来的模样,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绪,反而嗤笑般地弯了弯嘴角。

  “帮忙?”

  白芽嘲讽地看着他。

  “我体育课不小心弄坏了他们的器材,他们生气和我打闹一不小心过了火,两方都有责任且下次会改——这样,你满意吗?”

  那群混混如此听话,谢程应的大名又在学校里响当当,以至于让白芽以为这帮欺负他的混混的头儿是谢程应,对眼前这个人假惺惺的作态自然一个眼神也欠奉。

  谢程应哪能知道自己被这样冤枉了一通,他仍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亢奋和失魂落魄里,只看着少年一张一合的粉唇,心脏随之涨大缩小,呼吸发紧。

  “...”

  他张了张嘴,却由于心脏过于鼓胀而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实在太合他心意了,像一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贴合在他这把锁里的钥匙。

  男生因为失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他摇晃了一下,又瞥了眼在旁边看戏看到尾的梁然,踩着跌撞的步子离开了器材室。

  谢程应浑身僵硬,背对着离开的白芽,鼻尖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闻到了莫名的甜香。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本能不希望眼前人离开他的视线,回过头几步快走,一把捉住白芽的手腕。

  二人同时愣住了。

  细腻,微凉...却?

  谢程应低下头,眼睁睁看着手腕由肤白胜雪,染上一点点微红,甚至于发烫,让人怀疑连与手腕相连的藏在手套之下的指节是否也变成粉色...

  他愕然地看着那里,还没等看清楚,便被一股大力甩开,手腕的主人指尖轻颤,顺着向上看,眼尾殷红,气急地微喘,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简直令人想要一探究竟那里是否也羞成了粉红色……

  白芽嘴里呼之欲出的骂声被咬住的红唇堵住,慌不择路逃也似的跑出器材室。

  谢程应默然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缓地蹲下来,徒劳地遮住某处。

  -

  白芽冲出器材室后跑了不知道多久,倚在学校后花园的树根底下,羞耻地捂住通红的耳朵。

  该死的。

  他就知道那个人不安好心,还在那装模作样成一副关心的样子!

  那个人是不是看到了?看到了吧,离那么近,一定看到了...

  他把校服外套拉到头上,把自己包裹成一只乌龟,仿佛这样才能遮挡住他难以启齿的秘密。

  藏在白色怪物的皮下,更为羞耻难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一年之计在于春,开文啦~~

  主攻文,攻受都是我的心肝,希望小可爱们喜欢~(啵啵啵)

  如果大家有关于白化病患者的故事的话可以在留言里和我分享,留言都会看的!!

  日更!应该不会太长,一口气更到完结!

  呼——(长舒一口气)说完了,以后作话尽量简洁,不打扰大家看文,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