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甄应仁被莫故宣召进京时, 甄应仁还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圣上为何会突然召他进京。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横天出世了一个李淑妃,甄妃便不如原着中受宠, 在这情况之下,甄家自然也不如原着中嚣张, 甄家一家子当真是规规矩矩办差了。

  甄应仁做为甄家嫡长子, 也是颇有几分能力, 只是因为身体之故, 他无法科举, 因恩袭了金陵织造司的职位之后, 倒是当真努力钻研起织造之事。

  甄应仁好生将现有的织造机略略改进了些,揣摩圣上心思, 花样上化繁为简, 不过布料材质上倒是越发多变,像孔雀金呢,哆罗呢……等等, 不但不逊于西洋所进贡, 反而更胜一筹,好些洋人甚至从金陵织造局中进货, 反卖回欧洲诸国。

  除此之外,甄应仁还改进了混织法,像是在织造孔雀金呢时在一般羊毛线中掺杂孔雀金线、丝线……等物,使的布料越发精致华丽。

  别小看这混织之事, 不同的线材,其粗细、以及丝线本身的拉力、张力大不相同,要在一架织布机上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的线材织布,而且还要恰到好处,其中所需要花费的功夫绝非一般人所能理解,也难为甄应仁以一男子之身,可以将其研究透彻。

  当然,甄应仁也稍稍地捧了一捧莫故,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成绩推到莫故身上。

  甄应仁逢迎道:“这混织之法,以往全靠巧手匠人以多年来的经验来调整织布机,要织出一尺孔雀金呢,非数月而不可得,但臣等用圣上所教之数理化,将调整织机之事数据化,如今咱们要产器一尺孔雀金呢,也不过就半个月的时间,相较以往倒是便捷了许多。”

  莫故连连点头,“你能将数理化之学活学活用,倒也是难得了。”

  他虽然推行数理化多年,不过大部份的人都只不过将数理化当作考试之事来应付着,却无人想要活用数理化,而金陵书院虽然这些年来也开始教导数理化之学,不过毕竟颇不如应天书院。甄应仁靠着自习成才,又能活用数理化,在朝中也算是极难得了。

  甄应仁大喜,得圣上一句赞,他这些年来的辛苦也不枉了。

  莫故沉吟道:“光凭你在织造上的功劳,你身上这身袍子的颜色也该换一换了。”

  五品青袍,四品绯袍,甄应仁眼下不过是从五品,着青袍,莫故此言,便是觉得甄应仁可以此进到四品之位了。

  甄应仁大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圣上。”

  说到最后,甄应仁微带哽咽,因为他并非科举入仕的出身,不过是因祖荫而得以为官,在官场中难免被岐视,能够做到五品官已然是极限,万没想到还能再上一层。

  莫故细细瞧过甄应仁对织机的改良,甄应仁自幼浸淫在织造处,又肯狠下功夫研究,对织造技艺当真是朝中第一人,莫故叹道:“怪不得史彤特意推荐了你,你在这方面上,着实有些天份,不过……”

  莫故声音微洌,“朕今日要的并不是什么珍稀少见的布料,也不是要那布料得用什么珍奇的家禽牲畜的毛所织,朕要你改良棉麻织造技术,让我大晋朝中人,人人有衣穿,甄卿可敢接下此事?”

  甄应仁微一迟疑,圣上特意点明了棉、麻两字,棉麻都不过是平民百姓所最常用的衣料,略略有钱一点的富户大多是穿着丝绸,可见得圣上口中的人人指的是底下阶层里的平民百姓。

  甄应仁倒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懂世情之人,他心下明白,要让有钱人人人有衣穿不难,但要让普通老百姓都人人有衣穿可就难了,毕竟这‘穷’之一字岂有如此简单解决,但甄应仁心下更明白,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别说绯袍了,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得圣上重用。

  甄应仁不过用了短短几秒钟便下了决定,恭敬道:“臣领命!”

  莫故细细将珍妮纺纱机的原理说了,珍妮纺纱机的原理简单,甄应仁自己又是这方面的专家,没一会儿便了解其原理。甄应仁沉吟道:“如此一来,这纺纱速度大大提快,织布的速度与效率也能提高许多。”

  “这事就交给你了。”莫故吩咐道:“缺什么,要制什么样的机器,你大可跟工部之人商议着。我让工部上下尽力配合。”

  甄应仁大喜,“多谢圣上。”

  人人都知道,六部之中,圣上最重视的莫过于工部,圣上让工部配合他办差,可见对其重视,甄应仁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回去后细细研究了起来。

  甄应仁回家之后,便让妻子备了重礼去拜访史彤。

  “史家老太太?”甄妻奇道:“咱们与史家素无往来,夫君怎么突然要去史家拜访呢?”

  她也略略听说过史彤之事,做为一个女子,竟然抛头露面的和一群男人争起圣上身边的秘书之职,略说一说都让人觉得羞耻,不过甄妻也明白,要不是到了日子当真过不下去,史彤又怎么会在这种含饴弄孙的年纪跑出来做事呢。

  “这次为夫能够进京,多少也是多亏了史老太太的推荐。”

  甄应仁微微一叹,有才之人也得有个伯乐赏识才成,圣上不重视穿着,说句不好听的,只怕圣上连什么内用、官用都分不清楚,也因如此,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一直不为人重视,要不是史彤推荐,只怕他这辈子就得一直在金陵织造局里蹉跎了。

  “原来如此。”事关自己夫君前程,甄妻也正了脸色,“妾身马上下帖子,咱们是该跟史老太太好生谢上一谢。”

  甄应仁一家子特意挑了史彤的沐休日前去拜访,按说这男客接待男客,女客接待女客,不过这史家就剩下史彤和史湘云一老一少,再加上无论是史彤还是甄家夫妇都不是什么年轻人,也就不避嫌了。

  甄应仁和王子胜交好,自然也是知道史彤的,年轻时两人也曾经见过几次,史彤年轻时虽然也算是个容貌秀丽的美人,但因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年经时际遇着实不好,这容貌便有些憔悴,眉心永远都是皱着,一脸的苦相。

  相较于那时,史彤眼下虽然已经是半百老人,但眼神清明,隐隐可见一丝威严,好似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那见以往的悲苦之色,要是乍然相遇,甄应仁可真认不出这个慈祥的老太太便是当年的史彤。

  这甄应仁一家子进来,史彤和史湘云的眼光不由得落在甄应仁的小儿子身上。

  甄应仁和其妻颇为恩爱,生育了好几个孩子,不过其中他们夫妇两最疼爱的,莫过于甄宝玉这个老来子,这次难得拜访贵客,甄家夫妇便带着宝玉一同前来了。

  史彤不由得轻咦一声,“珏哥儿怎么来了?”

  “珏哥儿!?”甄宝玉看看左,看看右,见史老太太和史湘云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疑惑问道:“老太太是在叫我?”

  “姑姑。”史湘云脆生生的笑道:“他不是珏哥儿,只不过……”

  史湘云也忍不住打量着甄宝玉许久,皱眉道:“倒真是长的极像珏哥儿。”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怀疑是这人和珏哥儿是双胞胎了。

  甄妻也不由得奇道:“那珏哥儿是何家的公子?当真长的和咱们家宝玉相似?”

  这两个孩子是要像到何等地步,才会连史老太太都错认呢?

  听到甄宝玉名叫宝玉,史彤也不由得笑了,“珏哥儿就是贾府二房的公子,可真是巧了,珏哥儿的小名正好就叫宝玉呢。”

  宝玉这个小名是圣上所亲赐的,平日贾府里上下几乎没有人敢直唤珏哥儿为宝玉,要不是湘云和贾珏定亲时交换了婚书,只怕她还不知道珏哥儿有这么一个小名呢。

  一听到是贾府二房,甄妻的笑容微淡,不过她面上不显,抿嘴笑道:“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这个珏哥儿。”

  史彤意味深长道:“会有机会。”

  旁人一听到贾珏出自贾府二房,便难免有所轻视,不过珏哥儿全然不似他父亲,早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日,要不是看好珏哥儿,她也不会将湘云许配给贾珏。

  甄应仁先是多谢史彤在圣上跟前推举了他,接着又略略打探了一番圣上的喜好。

  史彤笑道:“甄大人无需设想太多,只需要安心办差即可。”

  “这……”甄应仁微一迟疑,直言道:“总得知晓一二才是。”

  知道了圣上的喜好,他也才瞧得往什么地方使力。史彤做为圣上秘书,与圣上相处的时间极长,想来对圣上的喜好也略知一二。

  “若真要说,圣上的希望只有一个。”史彤笑道:“天下大同!”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着实不易,但圣上多年来一直往这个目标前行,不曾懈怠,当真令人敬佩。

  对史彤所说的什么天下大同之说,甄应仁多少是有些不相信的,那个皇帝会不希望天下大同,建立一番事业,但要做到天下大同,岂有这么容易,不过有此观之,圣上所说之希望人人有衣穿是认真的。

  也因着如此,甄应仁也好生研究了一番圣上所说的珍妮机,在花费了无数时光,又消遣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甄应仁总算把那珍妮机给研究了出来,不但如此,甄应仁还在珍妮机的基础之上大大改良了珍妮机。

  甄应仁所研究出来的珍妮机已经跳脱了原本珍妮机的范围,甚至有了走锭精纺机的雏形。莫故欣喜之下,难得的抛弃什么大晋一号,景荣n号的命名习惯,直接让甄应仁以甄氏命名,直名为甄氏机。

  原本的珍妮机虽然可以一口气纺十六个纱锭,但纺出来的线极为粗糙,线的张力不够,织起布来反而容易断裂,只能充做布匹的纬线。但甄应仁按着实际情况,调整了纱锭,甄氏机纺出来的棉纱柔软、精细,和一般上等棉纱也差不离了。

  原一的缺点便是甄氏机对原料的要求颇高,需要纤维长度较长的原料,这才可以捻出精细的纱线,而一般市面上的棉花纤维长度不过尔尔,纺出来的丝线便有些差了。

  甄应仁难得的红了脸,“虽然不适合纺棉纱,不过用于麻纱上倒是不错。”

  当然啦,这麻布粗糙,又不保暖,那怕是平民百姓也是不喜欢穿的,不过大可以麻纱杂着棉纱混织成棉麻布,棉纱与麻纱的比例适当的话,想来织出来的布也不会太差。

  莫故暗暗佩服,甄应仁当真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此机的限制颇多,但甄应仁也想到从其他方面补足此一缺憾。

  他沉吟道:“这事你放手去做,至于棉花纤维不够长的问题……我让王子胜培养了一些新品种,按说过两日也该收成了,可以拿那些新棉花来试试。”

  这棉花纤维长度虽然不如亚麻,不过这世上也有少数品种的棉花纤维长度勉强可以及上,他先前便让薛皓弄到了好些埃及棉的种子,说不定可以一试,再不然让小五受受累,帮着培养一下新品种棉花。

  莫故后来才知道,王子胜这么一个不懂基因,不懂技术,只不过是闭着眼胡乱种,却让他搞出一个王氏大米的原因极为简单,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男友力max的男人!

  在小五的木系灵力加持之下,王子胜自然是种啥有啥,那怕不施肥也长的比别的地方来的更好些,植物变异的方向也尽是挑着好的地方变异,有小五的加持,莫故相信王子胜很快的就能种出真正的长纤棉,而且说不定比埃及棉更好。

  这棉花之事虽然解决了,不过甄应仁有些尴尬的低声提醒道:“这谷贱伤农,纱多了,这纱的价格便上不去,只怕纱工会有所不满。”

  这甄氏纺纱机的速度就连甄应仁自个也吓了一跳,这还不过是用简单的水力推动的纺纱机,如果要是按着圣上所言,让工部安置了什么蒸汽机推动,只怕甄氏纺纱机的产能还能再增加好几倍,到了那时,只怕这世上大部份的纱工都无纱可纺,怕是会闹出事来。

  莫故摸了摸下巴,这失业问题无论放在那一个年代里都是大问题啊,当初他推行水泥道路与海运,漕帮工作剧减,当时也曾闹过一阵,还有先前推广晒盐之法之时,也难免受到盐商的集体反抗。

  当世界在进步之时,难免会有一段阵痛期,但这世界前进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痛苦而停下,那怕再痛,该做的还是得做,总比眼睁睁的见着其他国家进步,再来一次清未时的惨剧好些。

  “这事,我自会让人处理。”莫故吩咐道:“你且安心研究便是,到时自会有户部之人辅导纱工转业。”

  他正缺人缺的厉害呢,那会有什么没工可做之事,况且大晋朝的土地可是比一般人想像中的要宽广许多,早就暗搓搓让人占了澳大利亚的莫故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甄应仁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总觉得圣上这个笑容有些……

  在莫故的强势推行之下,虽然有不少纱工反对,但甄氏纺纱机终究还是在大晋朝内推广。

  从甄氏纺纱机开始,大晋王朝也正式进入了工业革命的时代。

  在许多年之后,当人们研究起大晋朝的历史之时,都不得不谈到景荣帝以及在景荣朝中出现的个个才华惊绝的人物。

  有些人,有他无他,对整个世界而言,真的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