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帝自然不知道莫故决心将大晋朝推向君主立宪制, 他也绝对想不出会有人想把到手的权利往外推,但莫故暗示不希望有太上皇在头上压着一事, 他自然是听出了几分。

  本来平康帝原本的想法是先立莫故为新君,以莫故的性子,必定不耐烦处理朝中琐事,况且他也从未接触过朝中大事,那怕他有神通, 想来一开始必定会手忙脚乱, 他便可以以指点之名, 继续操控着朝中大事,正所谓退而不休。

  平康帝万没想到莫故这孩子竟然枉想着撇开他, 自己掌握朝政。平康帝大怒, 原本还以为莫故是个对权势不在乎的小绵羊,原来他的野心大的很, 半点妥协都不肯, 瞬间化身成了想独吞皇权的大野狼了!

  平康帝当下大怒, “你从未接触过政事, 那懂得政事上的弯弯绕绕, 如果没有朕帮衬着,你一个人能搞得定众臣?”

  莫故眼眸微冷,果然平康帝犹不死心,想跟乾隆一样做太上皇啊。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莫故直言道:“做为帝王,这世上只有皇帝挑的份, 没有旁人挑皇帝的份。”

  说白一点,朝庭是绕着皇帝而活动的,所有的朝臣都不过是为皇帝打工的人,不行就撤换掉,没必要拉拢这个,拉拢那个,也是平康帝的手段不够强硬,要不这些年来的夺嫡之争压根就不会闹到眼下不可开交的地步。

  平康帝一哽,一瞬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只是没想到会用在此处,随意撤换人,这话说的……平康帝想了想,亦不由得暗暗黑线,似乎也无不可。

  说句不好听的,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是必需存在的了,更别提旁的大臣,若他有心替换,有的是人手愿意补上。

  见说不过莫故,平康帝无奈的挥挥手,“这朝中大事岂有你说的如此简单,罢了,你且回去,让朕再受累一阵。”

  莫故微微挑眉,看来平康帝还不死心,想换个傀儡,不过都到了这时候,想换个傀儡有那么容易吗?况且只要是人,那有愿意做傀儡的。

  果然,在大伙不欢而散之后,平康帝沉吟许久,最后吩咐夏德全道:“你让人悄悄去宗人府,把四皇子给带进宫来。”

  夏德全一楞,“圣上想要见四皇子?”

  莫非圣上又有了让四皇子上位的念头?

  平康帝微微点头,这也是他给老四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另外……

  “我也有话要问个清楚明白。”

  老大拼死一搏,他还能明白几分,但老四跑去溱什么热闹?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老四为什么要溱和进去?

  圣上秘密提审四皇子,夏德全不敢假手他人,亲自到了宗人府领四皇子入宫。

  这宗人府做为关押宗室之所,自然不是一般衙门的监所所能相比,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有着单独的小院,衣食住行一如以往,只不过是不得自由罢了。

  夏德全特意瞧了几眼两位皇子的吃食,两人均都是八菜一汤的皇子份例,两荤四素并着两道点心,跟宫里的也差不多了,只不过这菜毕竟是宗人府里的厨师所做,味道便不如宫中御膳房,也不如皇子府里的厨师。

  夏德全略尝了一口,便忍不住微微皱眉。

  宗人府的管事连忙道:“夏公公见谅,这宗人府里的厨子是差了点,不过胜在可靠,咱们也在寻觅厨子了,只是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夏德全轻咳几声,“罢了,也别费神了,赶明儿我直接调两个皇子府里的厨子过来,也好让两位皇子吃的顺口些。”

  管事大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多谢公公。”

  夏德全又咳了几声,“先给咱家弄点茶水来,去去嘴里的味,这菜……”夏德全嫌弃的连啧了好几声,似乎当真是嫌弃的很。

  管事暗暗羡慕,这宫里人究竟是吃的有多好?这皇子份例极多,平日里那用的了那么多,再加上关在宗人府中,满怀心事,那有心思好好用膳,这剩菜剩饭着实不少,他也曾偷吃过两位皇子的吃剩的吃食,味道也算不得差了,真不知夏公公在嫌弃些什么?

  虽是如此想着,但管事连忙亲自去倒了杯上好的茶给夏公公,让他口。

  夏德全将人打发了出去,趁着左右无人,连忙把一包药粉倒进汤里。

  这是他们在审问女真王子时得到的药,太子脾气近些年来越发暴躁,有大半是因着这药之故,若是长期使用,不但会心性大变,而且会绝了子嗣之事。

  圣上知道这事之后,虽是让太医给太子仔细医治了,不过这毒太医们也是第一次碰到,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方子。

  这药虽然狠辣,不过用在此时倒是合适,夏德全做完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故哥儿啊!老奴也只能做到这一地步了。”

  没几个人知道,他夏德全出身于河南农户,当年便是黄灾过不下去了,这才为了一口吃食自阉自身进宫做了太监……

  夏德全一直耐心的等到夜里,估摸药性差不多发作了,这才领着四皇子悄悄入宫。

  入宫之前,夏德全还特意让宗人府的管事给四皇子仔细打理过,还换了件素色新衣,虽然不如皇子服华丽,但清清爽爽,让人见了便有耳目一新之感。

  只是四皇子看起来越是悠闲,平康帝越是不满,明明是有弑父夺权之意,结果两个儿子似乎全然没被罚到!?不但在宗人府里过的爽爽的,人都被养的有些胖了,反倒是他在外头,每日烦着朝政不说,还得为几个不孝子忧心。

  再想想永寿宫内跪到晕厥了好几次的德妃,平康帝对四皇子越发不满了,虽是不悦,不过平康帝还是耐着性子,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哈哈哈。”一听到平康帝的疑惑,四皇子忍不住仰天长笑,他冷瞪着平康帝,“您当真不明白?”

  一股子怨气打从心底涌上,他为什么会这样做,还不都是被父皇逼的吗。

  望着老四怨毒的目光,平康帝微微皱眉,“这些年来,朕可待你不薄,生怕你一个罪女之子会被人看不起,自小便亲自挑了皇后做你养母,又给你娶了张阁老家的嫡长女,让你管着户部,又封你为郡王,待你着实不差了,你为何起了叛变的心思?”

  虽然他也承认自己待老四不能和老大及太子相比,不过比起其他皇子,四皇子这些年来受到的裁培也绝计不少了,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况且要不是他大力裁培老四,老四那有那份本钱跟太子争上一争?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四皇子声音低沉,颇有几分苦涩。也是,父皇眼里就瞧到眼前之事,那想到他们的将来之事。

  他早在一年前便察觉出了夺嫡之事,难如登天,便有意调转目标,朝太子靠拢,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代太子隐暪下当年河南决堤真相,但太子心胸狭小,既使他有心投靠,但也得不到太子二哥什么好脸色,再加上他后来得知了父皇的打算,逼得他不得不再悄悄地投靠了大哥。

  四皇子冷声道:“我一介罪女之子,蒙圣上裁培,倒是混的比老三好些,可圣上拿我做太子的磨刀石之时,可曾想过我的将来?太子若为新帝,我和大哥会有何下场?”

  四皇子一口一个圣上,显然是对平康帝再无半点父子之情。

  平康帝脱口而出道:“我怎么会不替你们着想,我……”

  四皇子不待他说完,恨声道:“圣上的着想办法,便是让人在千里之外的郑家庄里建造别院,把我和大哥囚禁在郑家庄中一辈子?”

  若非得知此事,他和大哥也不会狠下心来,联手起事。

  平康帝一惊,“你如何得知?”

  四皇子冷笑,“圣上倒是忘了臣管着户部,建造郑家庄别院这么大笔银子,我会不知道?”

  本来郑家庄别院的建造银子全是出自于父皇私库,他先前也不知情,不过在约莫河南黄灾后不久,父皇不知为何拿不出银子,便把郑家庄别院的建造之事交到户部手上,户部上突然添加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的工程,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这一查……便查到了郑家庄别院。

  父皇甚少离京,更别提去千里之外的郑家庄,会在郑家庄建什么别院,本就是一件奇事,再见到郑家庄别院是以郡王规格建造,而非帝王规格,他便猜出了几分。

  而且郑家庄里虽然建造精致,但其围墙却比宫墙还要再高上一倍,别院还大量建造禁卫军的住所,与其说是什么清幽的别院,还不如说是一精美的囚牢,他便猜出这郑家庄别院是为了他和大哥所建。

  若非知道父皇有了圈禁他和大哥之念,他也不会被迫和大哥联手,更不会有为了讨好大哥,不得不杀了单县令,并为成河督求情之事。

  这事既被老四发现,平康帝也直言了,他心痛道:“朕让人将郑家庄早安排的妥妥当当,这日子绝计不比京里差,太子为人虽是霸道,但你们几个远在千里之外,想来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将来既使朕身死了,你们兄弟两在郑家庄中也能安稳过日,朕把你们将来都安排妥当了,你还有何不满足!?”

  做为一个父亲,在察觉几个孩子为了皇位斗的像乌眼鸡一般,他也曾后悔过,之后便尽力挽回,想保全每一个孩子,传位于太子,并且在太子之前把老大和老四圈禁起来已经是他所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郑家庄虽然在千里之外,但内里建造绝对不输于他们的郡王府,必能让两个孩子舒服渡日。老大和老四虽失了自由,但能保住性命,三个儿子都能够保全住,没想到他一番慈心,却惹来老大和老四的反弹。

  平康帝越是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四皇子越是觉得恶心,像这般的假慈悲,还不如不要!

  他狰狞吼道:“父皇所谓的妥当便是把我和大哥圈禁一辈子吗?如果父皇当真认为这是妥当的处理方法,为什么迟迟不敢告诉我跟大哥?”

  如果父皇也认为这是最妥当的结果,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说到底他自己也知道这事不妥,所以一直不敢说了,只是私下建好了郑家庄,等时间一到把他和大哥送进去,给太子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平康帝张口咋舌许久,终究无法昧着良心说是,他和四皇子两人对望许久,终究无力的挥挥手,让夏德全把老四送回宗人府中。

  “德全……”平康帝喃喃问道:“朕错了吗?”

  那怕也打从心底觉得平康帝错了,但夏德全连忙回道:“圣上那会错呢?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年轻,这才不明白圣上的一片慈心。”

  圣上是不会犯错的,错的只能是其他人。

  “不!是朕错了。”平康帝叹道:“不只是老大和老四,还有太子,要不是朕逼得紧,太子又怎么会和女真人联手!?”

  比起老大和老四,更让他心痛的是太子和女真联手一事,虽然是中毒,但要不是太子和女真人联手,又怎么会让女真人有机会下毒?

  这一环扣着一环,究其源由,终究是他的过错。

  一瞬间,平康帝只觉得疲累,什么都不想管了。

  夏德全垂下头不敢说话。

  “罢了。”平康帝吩咐道:“你亲自去荣郡王府一趟,告诉他,他想的事我允了,不过……”

  平康帝眼眸一利,“我要他保全老大、太子、与老四三人的性命!”

  对此,莫故则是不屑的回道:“他当我是杀人狂魔吗?”

  那怕再痛恨太子等人,他还不至于要了他们三人的性命,不过……如果这三人再做出什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顿了顿道:“只要他们安安份份的待在郑家庄里,我便当做瞧不见他们便是,但如果他们再做些什么……”

  莫故眼眸微冷,“既使背上弑兄之名,我也由不得他们三人胡来。”

  得了莫故的回答之后,平康帝沉默许久,只是默默地将郑家庄外的禁卫军数量再加了一倍。

  三日之后,莫故登基为帝,是为景荣帝,而景荣帝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下尊平康帝为什么太上皇,亦不是去提提养父贾代善等人的身份地位,亦不是给几位皇子一脉的死忠派秋后算帐,而是下旨给各大臣考试!

  众大臣面面相觑,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考试!?他们!?

  众大臣不约而同的望天,一定是他们起床的方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