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有喜的消息出来之后, 既使是原本愁眉不展的贾老太太也露出了喜色。

  也不知是否是杀孽重的关系,这武将人家向来人丁不旺, 且不说贾源与贾演两兄弟膝下也就各有一子, 代化虽然成亲的早了些,其妻争气, 连给生了两个儿子, 但敷儿早夭, 现下也就剩一个敬儿, 至于代善……就别提了。

  赦儿还小, 将来的日子还长的很,这独苗苗总是不稳,太医又说史氏这胎是个男胎, 看在贾史氏给贾家添丁的份上, 贾老太太不但难得的大手笔赏了贾史氏好些东西, 还许了史氏回娘家走走一事。

  胡嬷嬷疑惑道:“太太都有好些年不回娘家了, 这次怎么突然回了娘家?”

  她不好说的是, 自从前些年的事情之后, 太太和娘家兄弟都有些闹翻了,太太那来的颜面回去?

  “想来是史夫人想女儿了。这母女两那有隔夜仇呢。”贾老太太倒是不以为意,史夫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虽然先前有些口角,但最后还不是舍不下史氏, 这段时间三不五时过来瞧着了。

  至于史老大与史老二虽然对史氏这位长姐有所不满, 不过史候爷与史夫人还在呢, 那有他们两兄弟说话的份。

  不过贾老太太也有些担心史家人让史氏受气,史氏受气也就罢了,就怕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吩咐道:“多安排些人陪着史氏回娘家,怎么说她肚子里总是有着咱们贾家的骨肉。”

  “是!老奴明白。”

  胡嬷嬷足足安排了八个二等丫环与四个大丫环陪着贾史氏回娘家小住,史家因着当年一口气失了五千亩良田,再加上史老大与史老二多年不再受圣上重用,这家计上便有些困难。

  无论是史老大家的还是史老二家的,对这害他们一口气失了大半家产的大姑子都有些埋怨,再见大姐回娘家小住还带了这么多人,两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但碍于婆母,也只好勉强捏着鼻子让大姑子住下。

  再想着贾家的地位,贾家又摆出重视大姑子的模样,史家两个儿媳的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讨好贾史氏。

  贾史氏龟缩在荣禧堂好些年了,一朝又得以翻身,就连以往和她不和的两个弟妹都得捧着她,越发认定是腹中的孩子给她带来的好运,更是想要把贾故这块大石头给搬开了。

  要不是她还知道贾赦是她的亲儿子,说不得她连贾赦都想下手了。

  贾史氏是史候爷长女,又比她两个嫡亲弟弟强的多,当年史候爷为了让她好生护住史家,也曾经跟她说了一些府中的隐密之事。

  贾史氏知道史家和王家之间有一条隐密的商道,除了跟外面的西洋番子换些货物之外,另外偶尔也会运些人卖到东北、甚至是西洋一带给那些蛮人与番子为奴。

  只要捉了人,再往那船上一丢,她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那人了。她就不信,自己给贾家生了两个嫡子,还及不上那么一个庶子。

  贾史氏故意哄着史夫人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见不到父亲,算起来,女儿有多年不曾见过父亲了。”

  自当年巫蛊之事被贾家察觉,为了保住她的贾府主母之位,家中一口气给了五千亩良田之后,父亲恼了她,已经有多年不肯见她了。

  史夫人叹道:“你父亲这次也跟着圣上去了东北,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呢。”

  不只是贾老夫人忧心的很,她也担心的很,她夫君也不过比贾老国公小上几岁,这东北寒冷,他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贾史氏抹泪道:“女儿知道自己当年犯了大错,怨不得父亲不肯见我,但女儿着实想念父亲,母亲可否让女儿去父亲常待的书房给父亲磕个头?”

  “这……”史夫人微微迟疑,这书房乃是重地,平日里夫君连两个儿子都不许他们进去的。

  “母亲。”贾史氏哀求道:“女儿就是给父亲磕个头罢了,况且女儿记得,女儿小时候,父亲常抱着女儿在书房中习字呢……”

  史夫人略略犹豫了一下,想想女儿也不是头一回进书房了,再则也不过是进去磕个头,也算不得什么,也就允了,不过仍叮咛道:“你进去之后别胡乱动你爹的东西,他这人是最讨厌旁人碰他的东西的。”

  贾史氏喜道:“女儿明白。”

  贾史氏当真进了史候爷的书房中磕了一个头,只不过出来之时,还悄悄地带走了史家商道的信物,虽然这事难免会让父亲恼了她,不过她毕竟是父亲唯一的嫡女,父亲再恼,难道真能不要她这个女儿吗?

  况且娘家早就不是她的依靠了,她能靠的,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XXX

  虽然贾史氏接过了大半管家权,不过贾老太太的身子却一直没有好全,总是做着恶梦,再加上东北方战事情况不明,这流言传来传去,也不知道那个是真的,贾老太太担心贾源,这日夜不安,病势也越发沉重了。

  贾故也私下帮着瞧了几次,但这是心病,非医药能治,只能变着法子和贾赦一起尽量宽慰贾老太太。

  胡嬷嬷见贾老太太一直为了贾源父子而日夜不安,便劝贾老太太干脆去潭拓寺里参拜,听听大师讲佛,也好定定心神,这阵子因着战事,不知道有多少家中有男丁跟着圣上上战场的贵妇去参拜,着实让京城近郊几个知名的寺庙都大赚了一笔。

  贾老太太一想,便带了贾故与贾赦两兄弟到潭拓寺上香参拜。

  贾故和贾赦去了,简、陈两个奶妈自然也跟着去了,孙嬷嬷与胡嬷嬷因为年纪大了,便没跟着去。

  这贾故与贾赦去了,简皓那可能乖乖待在家里,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简皓养在贾家多年,贾老太太也把简皓当成半个孙子了,于是便让简皓这个皮小子跟了去。

  贾家贵为荣国府,潭拓寺自然是把最好最大的院落清了出来让老夫人一行人暂休,除此之外,还安排了通晓经书的老和尚和老夫人讲经。

  贾故的本职虽然是道士,不过术法修到高深处,佛道不分家,倒也能耐着性子听经,不过贾赦与简皓这两个皮猴子可受不了了,老和尚不过才说了个开头,两个孩子便吵着要出去玩了。

  贾老太太道了声恼,“大师见谅,这几个孩子就是没定性。”

  “无妨!无妨!”老和尚笑咪咪的回道:“潭拓寺后山颇为清净,也有些可以赏玩之处,倒是可以让几个孩子去玩玩。”

  老和尚若有所思的将贾故拉到身前,“我瞧老夫人大孙子面相奇特,倒是有些机缘。”

  贾老夫人心中一紧,强笑道:“故哥儿可是我家大孙子,这将来自是前途无限。”

  老和尚神秘一笑,只回了句:“阿弥陀佛。”

  贾老夫人心中不安,这潭拓寺也算是京中的一大佛寺,老主持更是佛法精深,圣上也有时会来潭拓寺走动,跟老主持讨论经义,说不定这老和尚得见圣颜,从故哥儿的容貌中窥出一二也不定。

  想到此处,贾老夫人那敢让贾故继续待着,连忙把贾故也赶了出去,说是他小孩家家,不好跟着他们听经,免得移了性情。

  这贾老夫人不许贾故留下听经,贾赦与简皓又闹着要玩,贾故干脆又一边拉着一个弟弟,到潭拓寺后山继续遛弟弟。

  贾故虽然也曾去过潭拓寺好几次,不过那是现代已经变了样的潭拓寺,和眼下这个原汁原味的潭拓寺大不相同,而且潭拓寺当真是选址不错,隐隐有股灵气,的确是修行的好去处。

  见贾故一手一个孩子,贾赦与简皓在贾故身边乖的像什么一样,简奶妈与陈奶妈不约而同的大松了一口气。

  陈奶妈笑道:“还好有故哥儿,不然这二个小祖宗,还真是难办了。”

  一般而言一个奶妈顾着一个孩子也该够了,可这里一共三个孩子,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便可以解决的,三个孩子真闹起来的话,那怕有四个奶妈都打不住啊,好险故哥儿一向懂事,又能拘得住赦哥儿与小皓,倒是省了她们一番功夫。

  见二个孩子都乖乖的不哭不闹,简奶妈也忍不住微微点头,“故哥儿真是个好哥哥。”

  自个做了娘之后才知道,养一个孩子可比杀一个人麻烦多了。

  孩子不懂事,不好打也不好骂,又十二个时辰哭闹起来不间断,带孩子这几年来,可比她做各种任务还要累人,好在孩子也大了,也懂得孝顺她这个亲娘。

  想到上次皓皓神神秘秘的藏了一块炸奶油果子,硬是塞给她吃,说是特意留给娘亲吃的,她便觉得这些年来的劳累全都值得了。

  陈奶妈笑弯了眼,“都是好孩子。”

  陈奶妈和简奶妈多年来一个院子里住着,也多少知道了些简奶妈寡妇失业的处境,低声安慰道:“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小皓是故哥儿的小厮,从小跟着故哥儿一起长大,又跟着故哥儿读书识字,将来妥妥的一个小管事是跑不了的,待故哥儿将来分了出去,说不得还能做个管家呢,简奶妈到时就等着享儿孙的福就好了。

  简奶妈笑着点了点头,若是她们母子能够就这样服侍小皇子一辈子,这才是她们母子的福气呢。

  二个奶妈伴着三个孩子往后山走去,她们也不敢走远只敢在附近走走,不过说也奇怪,他们明明是按着先小沙弥所说的方向走,怎么感觉这路越来走越偏。

  陈奶妈还不觉得如何,简奶妈先皱起了眉头,把三个孩子护在身后,“这路不对,咱们快回去。”

  “咦!”陈奶妈奇道:“那小沙弥指错了路?”

  贾故眼眸微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贾宝宝的警告声音,【人!好多坏人过来了!】

  “走!”贾故立刻下决定道:“马上回去!”

  隐约听见脚步声,贾故顿了顿,“用跑的。”

  不用他提醒,众人也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奶妈连忙抱起了贾赦,而简奶妈则是一把抱住了贾故与简皓,别瞧简奶妈瘦瘦小小的,这力气还挺大的,一连抱住了两个孩子全然不吃力。

  不过他们跑了几步之后,便就发现,原来过来的不过是一群提着锄头农夫!?

  陈奶妈下意识的当下便停下了脚步,有些无奈的睨了贾故一眼,故哥儿方才突然紧张的要她们跑,她又听见了脚步声,还当是有什么剪径强盗呢,结果不过就是一些农人。

  简奶妈见了来人也是微微一松,不过又随即绷紧了神经,这些农夫脚步沉重,而且每一步都维持着相同的步伐,并不是普通农人。

  简奶妈着两个孩子的手微微一紧,喝斥道:“快点回去。”

  陈奶妈还有些弄不清状况,奇道:“怎么了?”

  简奶妈还待解释,却见那些农夫打份的人速度极快,三下两下便接近了她们。

  “来不及了!”简奶妈直接腿脚一抬,一翻手把藏在鞋子里的匕首递给了陈奶妈道:“你且拿着,护好赦哥儿!”

  陈奶妈拿着那匕首,整个人都呆掉了,要不是简奶妈的眼神冷洌吓人,只怕她早忍不住把匕首抛回去了。

  她着实不明白,不过是群乡下农夫罢了,怎么简奶妈和故哥儿都像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农夫们一眼瞧见三个孩子,为首的农夫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怎么有三个孩子?”

  听到此处,简奶妈与贾故不约而同的神色微洌,有预谋的?

  为首的农夫瞧了一眼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之中以贾故最大,再来就是简皓与贾赦,那人只看了一眼三个孩子的大小,便知道正主儿是谁了,那人锄头直接指向简奶妈怀里的贾故,喝道:“放下你怀里的孩子,便饶你们不死。”

  简奶妈眼眸微眯,“你们的目标是故哥儿?”

  也是,这里最珍贵的,也就只有故哥儿了。

  农夫们对望一眼,含糊喝道:“把贾大公子放下,咱们就饶你一条命!”

  那人只是随口一说,万没想到,简奶妈还真把孩子给放下了。

  “呵呵。”简奶妈冷笑着,只对贾故与简皓低声道:“有机会就赶快跑。”

  如果要是一般七岁和六岁的孩子,叫他们像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确是件危险的事情,但贾故素来聪明,自会明白她的意思。

  为首的农夫一见简奶妈放下了人,连忙去抢贾故,不料这手还没碰到贾故,手腕一痛,一只明晃晃,金闪闪的金钗不偏不移的插在他的手掌上,直接把他的手掌给刺了个对穿。

  那人惨叫一声,而简奶妈竟然笑了,她狠狠地将手中的金钗转了转,在那人的哀嚎声中,再猛地抽了出来,一抬脚直接把那人踢飞,一连串的动作作的行云流水,一瞧便知道是会家子。

  农夫也呆了,“硬点子!先解决了她。”

  众农夫围攻起简奶妈,倒是把陈奶妈等人都落下了,虽然落下了简奶妈,但他们对贾故与简皓虎视耽耽,贾故好几次想趁机拉了简皓跑,但总是找不到空子。

  贾故见那些人聚集的情势便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他,见陈奶妈一手捉着匕首,抱着贾赦早吓呆了,连忙喝道:“快!快带赦弟走。”

  “是!是!”陈奶妈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抱着贾赦往回跑。

  那些人微微一顿,竟不约而同的没有追击陈奶妈。

  买家只要他们绑了较年长的贾故,旁人都不重要,甚至还说过不许伤了另外一个小公子,虽然不明缘由,不过众人还是默默地放了陈奶妈与贾赦离去。

  贾赦那肯就这样离开,在陈奶妈怀里死命挣扎着,“哥!哥!”

  陈奶妈深怕贾赦的哭声将那些人引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好哥儿,别叫了。”

  “呜呜……”贾赦死命挣扎着,但他挣不过陈奶妈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见着哥哥离他越来越远,贾赦急的眼睛都红了,撕心裂肺的大喊:“哥~~~哥~~~”

  见陈奶妈把贾赦抱走了,也不见那些人追击陈奶妈,贾故暗暗的松了口气,也越发确定了几分,只怕……这又是那女人做的好事,万没想到,她这次竟然能动用到江湖中人。

  贾故拉着简皓的小手,悄悄后退,暗暗将天雷之力积蓄在手掌之上,三不五时偷偷的下暗手。

  因着当年死于天雷之下,再加上为了解除咒术,他几乎每天让贾宝宝劈他个几下,长久下来,不但把自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贾故也拥有了发电的功能,虽然不能和贾宝宝天生的天雷之气相比,不过劈劈几个小贼还是行的。

  虽然因为与那些人的距离远了,雷球弹到他们身上时,威力已经减弱了大半,但还是能将这些小贼给麻痹一阵,大大缓解了简奶妈被围攻的情况,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简奶妈也有些招驾不住。

  简奶妈虽是趁其不备,踢伤了为首的人,但那些人人数众多,武功高强,她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又多年没练武,武艺早就生疏,又得护着贾故与简皓,顿时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而那些人的情况也没好到那去,那些人眼见一时间拿不下简奶妈,而贾故带着简皓东躲西藏,每次差点要靠近两个孩子了,他们却又突然手脚发麻,瞬间没了力气。

  为首的那人吼道:“点子硬!风紧!扯乎!”

  一群人匆匆离去,似乎是怕泄露了行踪,不但受伤的人在旁人的搀扶下飞快的闪了,就连地上遗落的兵器也被带走了。

  简奶妈眼眸微眯,“好快的速度。”

  这么快退走的速度,很明显久经训练,不似一般的剪径强盗,再想想那些人的目标是贾故,简奶妈冷哼一声,暗暗记下一笔,只待夏公公与圣上从东北回来之后,便跟夏公公好生报告此事。

  “故哥儿、皓皓。”简奶妈连忙把两个孩子给抱在怀中,一边轻声安慰着简皓,一边提醒道:“方才奶娘跟贼人打架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简皓呆呆的问道:“为什么?”

  娘亲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说呢?

  而贾故则是默默点头,“我明白了。”他沉吟片刻,“赦哥儿那我会跟他说。”

  简奶妈松了一口气,“谢谢故哥儿了。”

  故哥儿没提陈奶妈,便是将陈奶妈留给她解决,陈奶妈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贾家仆妇,只需恐吓几句,包准她什么也不敢说。

  虽是解决了来人,不过简奶妈也不敢多逗留,连忙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恰好遇上了一个老和尚。

  简奶妈连忙将先前之事说道,让那老和尚尽快报官,但那老和尚双手合十,摇头不信,“阿弥陀佛,这潭拓寺中又那来的强人呢?”

  “大师。”简奶妈急道:“此事千真万确,还麻烦你──”

  简奶妈一语未完,她身上的平安符突然‘啵’的一声,瞬间碎裂。简奶妈还没反应过来,突觉胸口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只见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而握着匕首的老和尚还笑盈盈的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知道的太多了。”

  贾故与简皓同时呆楞住了,“奶妈娘!”

  平安符虽然警告了简奶妈,但已经来不及了。

  贾故低吼一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老和尚袍袖一挥,一扭一带,直接卸下了他的关节。

  贾故双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老和尚。

  老和尚一把提起两人,飞快的封住两人周身大穴,狰狞笑道:“小子!咱们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怪就怪买你命的人吧!”

  就在简奶妈死亡的那一瞬间,轰隆一声,贾史氏所居住的荣禧堂中突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