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贾环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覃拓和乌彦见到他时每每欲言又止,原来这两妖早就察觉到他早晚会回宫,怪不得从来不怀疑他将来有没有那权力修路,兴高彩烈的跑去调查路况了,原来如此。

  见贾环不继续挣扎了,平康帝饶有兴味的笑问张道士道: "那个碧山书院的山长可是和你一样?”

  在他所见之人中,以张道士最是厉害,要不也不会被他特封为大幻仙人了,莫非这碧山书院的山长和张道士一般,也是个半步入道之人。

  张道士坦诚道:“我两入道之法不同,但真要论的话,覃山长比我强些。”

  平康帝大喜,“朕立刻召他入宫!?”

  张道士摇了摇头,瞧着贾环笑道:"倒也不必,瞧小皇子神情,想来已经知道了一二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回贾环身上。

  既然张道士能说出覃拓,贾环也不再挣扎了,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叹道:"蕈先生也曾说我身上有龙气。”

  他在内心里默默加一句,还包括乌彦和那些有的没的妖怪呢,那个了他不都说他身上有龙气,这小半年里他都快听腻了。

  永正帝不悦道:“既知自己身份,先前又为何犹豫不决。”

  怪不得他说环哥儿神情太过平静,想说即使苏培成先说过一些,也不该如何平静,原来是早就知道-二了。

  如此一来,想起先前贾环死不认父之举,永正帝不免有些受伤了。

  贾环理直气状道:“环先前以为覃先生喝醉了啊,况且他连一般人家抱错孩子的事都分不了,环自然不信。”

  说起来,先前覃拓发现他为皇子之事,他还以为覃拓是什么妖界DNA分析妖呢,结果贾环后来才知道,这群妖怪只能分得出龙气和一般人的气,旁的什么也分不出来。

  先前苏州闹出了一场姑嫂同时生产,以致于抱错孩子的事情,苏州知府面对长相极为类似的两个孩子,也着实分辨不出来,便找了好几个大儒来帮忙分析究竟孩子是那一家的,其中便包含覃拓和乌彦。

  结果一群人研究了半天还是没研究出来,乌彦甚至还提出了拜把子的荒唐主意,好险稳婆总算想到孩子的顶旋不同,一个双旋,一个单旋,要不这两个孩子怎么养?即使平安养大了,两家人内心必有疙瘩。

  这事他也曾问过覃拓与乌彦,为何能一眼瞧出他是皇子,却不能帮这对姑嫂分辨儿子?结果覃拓竟然理直气状的告诉他,他们只能分得出龙气和一般人的气,旁的都分不出来,对于他们这种专门针对皇家人的DNA分析法,贾环也是服了。

  说到此处,贾环想起一事,他躬身道:"圣上,荣国府虽然有错,但这些年来也算养了环一把,恳请圣上手下留情。”

  虽然他之所以会从堂堂的皇子落到荣国府庶子,全都是贾母造的孽,可不能否认,在他幼时也多得贾母照顾,不然早就被王夫人给弄死了,也断是活不到现在。

  贾赦父子待他也算不错,他去苏州之时,贾赦和贾琏上下打点不说,贾赦甚至还亲自拜托了薛远照顾,这一份情他始终记着。

  虽说贾赦在他幼时并未特殊照顾,不过这也怪不得贾赦,大房和二房之间本就有些不和,况且他幼时大多时间都待在西小院里,除逢年过节之外,并没有怎么见过贾赦这个伯父,贾赦又不是吃饱了闲着,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么一个隔了房的侄子呢。

  贾家的几个孩子也不差,宝玉天真浪漫,兰哥儿也是纯朴自然,几个姐姐妹妹就更别提了,当年他第一次在年夜饭时上桌子便被王夫人赶下桌,饿着肚子之时,是迎春发现了,悄悄地让人拿了面饼给他,才不至于让他饿病。

  探春亦是如此,虽然在原著里,探春只知道讨好宝玉,忽视了他这个弟弟,但在这几年的接触里,探春虽然好似以宝玉为主,但一直默默地照顾着他,想想当年努力刺绣挣银子,好供他读书的探春,贾环便不能作势不管。

  贾环将当年事略说了说,郑重躬身求道:“悬请圣上看在贾代善当年的功绩对无关人等手下留情。”

  他不敢拿自己说事,只希望贾代善的功劳够大,还足以护一护自己的子孙后代。

  无论是平康帝还是永正帝都沉默许久,贾环所说的有些是他们知道的,有些是他们不知道的,原以为在宫里接触不少黑暗面了,但听着贾环所说,他们才知道,这孩子的过往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无助。

  永正帝当年母妃也是份位低微,养母虽然对他忽视,但也不至于让他饿肚子,更不会让他连读书认字的字笔都没有。

  平康帝叹了口气,他做为先帝独子,八岁上便登基为帝,这世上委曲了谁都不可能委曲到他,贾环所说之事,他当真是想都未曾想过。

  “难道你不恨荣国府吗?”他半开玩笑问道:“莫非你想以德报怨?”

  倘若如此,他这个孙子也未免太圣人了!

  贾环摇了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只要匆枉匆纵,别牵连到无辜人身上即可。

  平康帝与永正帝不约而同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做为皇子,可以善良,可以软弱,但绝对不能不分是非,他原本担心这孩子会是个小老八呢,好在这孩子不算太蠢。

  平康帝笑问永正帝道:“荣国府此举,你不会没半点安排吧?”

  永正帝搬了搬斑指,冷声道: "收回敕造荣国府,让荣国府还回国库欠银!"

  收回敕造荣国府不算什么,真要论起来,在贾代善和贾代化两兄弟过身之后,无论是继任的贾赦还是贾珍爵位都和这国公府不符。

  他们早早就可以收回敕造国公府,只不过平康帝惜老,又想着贾代善和贾代化当年的辛劳,这才允得两家人的后人继续住在荣宁西国公府中,而如今日不过简是拨乱反正罢了儿得两家人的店人拯救住住住房子内国公府中,而如今今只不过算是我比以上去了。

  真正的惩罚是后者,让荣国府还银!

  就他所知,当年荣宁两府为了安排退伍老兵,着实借了不少银子,当年平康四十六年时,黄河决堤,当时平康帝便下令修堤,那知道要修堤之时,却发现国库空虚,仔细一查,这才发现国库里的银子都被人借光了。

  平康帝大怒之下,便让永正帝负责追回欠银,由于当时借银子的官员太多,永正帝虽有心催回欠款,但平康帝时不时对老臣心软,再则,要是催逼太过,所有的官员闹起来,亦难以收场。

  到最后国库欠银只追回了三成,大部份的人家多少都交回了一点,唯有四王八公之家竟然收回来的连一成都不到,其中便包含了荣国府,这足足四十万两银子的欠银要是让弟国府一口气还上,说句伤筋动骨都是轻的了。

  原先他想着,虽未抄家,不过这么一还银,菜国府也和抄家没啥两样,也算是惩罚,但如今看来,还是太轻了些。

  平康帝扁了扁嘴,不满道:“有些轻了。”

  他沉吟道:“我记得晰哥儿有一个养母!?正好也是他那探春姐姐的姨娘?”

  “是!”永正帝微微皱眉,“不过此女知道晰哥儿非亲子,待晰哥儿着实不好,儿子还想着之后再派人好好收拾她!”

  赵姨娘总归是晰哥儿名义上的姨娘,有了这母子之名,他便不好明着处置她,不过私底下吗……

  永正帝冷酷一笑,显然暗地里已经准备好十大酷刑等着赵姨娘了。

  对于永正帝明明白白的说明准备以后再等赵姨娘一个好看一事,平康帝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即是晰哥儿的养母,又生了一个好女儿,便给她一个身份吧。”

  说是给身份,但永正帝的声音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狭促。

  永正帝微微挑眉,只听平康帝续道:“赐赵姨娘为贾政平妻!”

  贾环默默地看了这便宜祖父一眼,他看出来了,这个祖父就是个狭促鬼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

  这对赵姨娘而言绝对是赏,但对贾政和王夫人而言可就不同了,先不说王夫人的恼怒,即使是贾政,也绝对不想要像赵姨娘这么一个不懂规矩,奴婢出身的妻子。

  平康帝此令一下,赵姨娘又是个嚣张的性子,荣国府里少说会乱上好一阵子。

  不过这对探春而言倒是件好事,如此一来,探春由庶出变成高出,以后的婚嫁也能容易点,想到此处,贾环郑重的想平康帝道了谢。

  “不必谢了。”平康帝大手一挥道:“你那个养姐也算是有几分情义的。”

  说起来,荣国府里的几个女娃娃倒是不错,可惜……偏偏是出生于荣国府。

  永正帝见贾环露出了几分疲倦之色,柔声道:“你且去瞧瞧和嫔吧!你娘已经思念你许久了。”

  在这事上,他最最对不起的便是和嫔了。

  苏培成亲自带着贾环来到了储秀言,储秀言里,和嫔不等贾环跪拜,便迫不及待的抱着贾环大哭。

  她的孩子啊……

  ×××

  母子相认,自有不少话要说,贾环虽然是尽量挑了些好的来说,但还是把和嫔给难受的不住哭泣。

  一旁的甄如塞嬷也不停抹泪,一边哭,又一边劝着和嫔道:“娘娘,这是喜事啊!”/>

  “是!是喜事!”和嫔不住摩搓着贾环的小脸,怎么瞧都瞧不够。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所生的儿子的模样,是像她?还是像永正帝?还是说会外甥像舅,像她兄长呢?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俊秀,看的和嫔都忍不住亲了贾环好几口。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的躲了躲,要是他还是个婴儿,又或着是二、三岁的孩童也就罢了,但他都六岁上了,和嫔的这疼爱着实有些受不来。

  他板着小脸道:“母妃,环已经是大人了。”

  面对渣爹时,贾环那句父皇着实有些说不出口,但面对和嫔时,那句母妃倒是说的极自然。

  乍然听见贾环这句母妃,和嫔又忍不住哭了,这句母妃她等了多久啊。

  贾环与甄娘娘等人哄了许久,这才将和嫔劝住。

  贾环主动给和嫔倒了杯茶,劝道:“母妃先喝杯茶补补水。”

  林妹妹最是爱哭,特别是先前贾敏重病之时,更是几乎每天都要哭上几回,他劝也劝不住,只能让林妹妹多喝些水补水了。

  如今见和嫔哭的厉害,贾环也下意识的捧了杯茶让和嫔补补水。

  和嫔闻言忍不住笑了,“那有什么补水的道理。”

  虽是如此,但亲生儿子亲手奉上来的茶,和嫔那有不喝的理,她一口气饮尽,说也奇怪,她素爱喝浓茶,最爱的便是铁观音,特爱它那苦中回甘的口感,可莫名的,这茶里竟然喝出了几分甜味。

  和嫔笑着抹了抹泪续道:"我听闻圣上给你起了名字,以后你得自称为晰儿,可不能再用贾环这个名字了。”

  说到最后,和嫔颇有几分不悦的扁扁嘴,在确定环哥儿的身份,并迎环哥儿回来之前,帝后曾经召她到坤宁言,细细说了前事,她自然也知道当年环哥儿是被荣国府所害,也知道荣国府这些年待环哥儿着实不咋。

  要是按着她的性子,她真很不得直接将荣国府抄家灭族才是,不过圣上说的也是,为了要尽快认回儿子,略略抬手也是免不了的,横竖来日方长,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教训荣国府。

  不过在她想来,圣上对此怕是也心有不甘,以后环哥儿可万万不能再用荣国府里的旧称了。

  她细细将这事掰开来给儿子说道:"圣上虽是你父,不过他先是圣上,然后才是你父亲,以后面对圣上之时,说话可不能如此随意了。”

  她慈爱的看着贾环道:“母妃知道你一时改不了口,可这改不了也得改,以后你便是徒晰,再也不是贾环了。”

  贾环心中一?,郑重谢道:“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妃。”

  他心下暗叹,这个世界当真是累的很,父不父,子不子的,怪不得人人都说言里无孩童,真正的孩子怕是早就没了。

  从今以后,他便是徒晰了(之后贾环就正式改名为徒晰)。

  和嫔慈爱的看着徒晰, 瞧着儿子身上的衣裳, 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嗔道: “这么冷的天气, 怎么就穿这么一点子衣服。”

  她吩咐道: "去,还不快把本宫先前准备好的大红猩猩毡拿过来。"

  “是。”小青连忙将和嫔赶了好几日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拿来,主动给徒晰披上。

  徒晰无奈,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有种饿叫'奶奶觉得你饿',而如今吗,他是碰到了妈妈觉得你冷了。

  其实林家富豪,待徒晰也绝对不小气,徒晰身上的这一身衣裳也是用着上好的西洋多啰呢所制,虽然不如大红猩猩毡保暖,不过也绝计不差了,况且苏州位于南方,再冷也是有限,只不过在苏州穿时恰到好处的冬衣,放在京城里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徒晰将大红猩猩毡披上,好奇的摸了摸,其实大红猩猩毡.....云云不过是形容其颜色,内里说穿了便是外裹鲜红色布面的皮裘,虽然不知内里是何皮子,但着实轻薄柔软,而且通体雪白,可见得当真是好皮子。

  以他不专业的眼光来瞧,这绝对不是羊皮,再多就不确定了,虽不知是何皮子,但也知道这皮子极为难得。

  说起来他虽然是荣国府里的庶子,也算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但也没穿过皮裘,按着王夫人的说法便是他们小孩家家的体热,犯不着穿什么皮子,再加上小孩子年年都有变化,今年做的皮裘,明年便穿不下了,便干脆不做皮袭。

  横竖他们往昔冬日都窝在房中,也不需要皮装保暖,是以往年也就只有会出去见客的宝玉能得上一件、二件皮装,无论是他还是迎春、探春都是没有的,冬季时也不过就是穿一些羽毛缎子斗篷,虽然也算保暖,但总不如皮裘了。

  见徒晰好奇的摸着,小青笑道:“这可是狐皮,是娘娘攒了好几年的皮子凑出来的呢。”

  狐皮本就不大,能用的也就狐腋那么一点子皮子,就这么一件斗篷,便用掉了和嫔攒了好几年的皮子。

  她顿了顿道: "六皇子有所不知,娘娘一知道六皇子还在世后便让人给六皇子赶制衣裳了,可这言里的份例已经发完了,先前六皇子未回言,内务府不知道六皇子之事,便不肯让娘娘领皮子,娘娘这还是拿了自己的私房赶制的呢。”

  说到此处,小青颇有几分不平之色,说起来,娘娘多领几块皮袭也算不得什么,如今言里妃嫔少,宫里也不缺这么一点子份例,内务府向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乐得送人情给言妃。

  偏生年妃不知从那里得知了此事,处处敲打内务府,不许内务府多给娘娘份例外的东西,娘娘也是气不过,这才拿攒了多年的狐皮给六皇子赶制斗篷。

  “好了!”和嫔嗔道:“这点子小事就不用说了。”

  她帮着徒晰理了理衣裳,笑道:“这些小事母妃来处理就行了,晰儿缺了什么尽管跟母妃说。”

  她怎么说也是个贵嫔,年妃再小气,也绝对不敢苛扣到皇子身上,也是当时晰儿未入京,这才让年妃寻到由头,要不给年纪十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

  她有些心疼的瞧着穿上狐裘之后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儿子,晰儿虽然懂事,报喜不报忧,但行为举止间多少也透露出来了一些,这孩子以往必定是没穿过袭衣,这才有些不自在了。

  徒晰先谢了谢和嫔,直言道:“母妃,我来自民间,不懂言中规矩,母妃可否帮儿子寻本言规回来,让儿子读读,再请母妃帮忙找个熟知规矩的嬷嬷教教儿子?”

  既然入了宫,便得熟知言里的规矩,闹笑话是小事,要是一个不好,打板子就是大事了。

  和嫔点头,“即使你不这样说,我也有此打算。”

  她沉吟道: "我身边的甄娘娘当年是慈宁言大姑姑亲自□出来,最是懂规矩,我把甄娘娘娘到你身边,以后就专门负责你身边的事情。”

  除此之外,和嫔还挑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专门伺候徒晰;两个人一内一外,也尽够用了。

  其实和嫔还想多给儿子挑几个人,只是伺候儿子的人选皇后娘娘都先行挑好了,她做为妃妾,不好驳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只好在这关键处上安排好自己的人。

  皇后娘娘虽是好心,但有些事儿不得不妨,特别是她也听闻乌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儿,还说小小年纪便有着皇后娘娘的品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瞧就知道目的在那了。

  她虽然没打算让儿子按着甄家的意思娶甄家女为妃,但也没准备让儿子娶个没落的乌家女回来,总归一句,谁想打她儿子清白的主意,便得先跨过她的尸体。

  对此,徒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母妃,其实我已经定亲了。"

  说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跟永正帝说说他和林妹妹定亲的事情,也不知道这门亲事会不会有变化。

  想到林妹妹, 徒晰难得的有些心焦, 他还没进城便被苏培成带进宫了, 都来不及跟林妹交待一声,也不知道林妹妹会不会被急哭。

  和嫔:……!!!

  她的儿子是六岁不是十六岁吧!?怎么这么突然的就定了亲了?

  和嫔忍不住抚额,这世界变化太大,她突然有些怀疑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