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禾回府后,便躲在房中是谁也不见,时卿心觉奇怪,可询问司音无果,也只得命护卫去查查了。
只是护卫还未查到,悦禾便出来了。
“夫人。”时卿快步走上前去,眼中尽显担忧之色,“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儿?”
“无碍,不过是身子乏累,小憩了一会儿。”
悦禾笑得很勉强,她越是如此,时卿便越觉得有问题,但既然她不愿说,那时卿也不会逼她。
时卿拉着悦禾的手,往屋中走去,“夫人在房中小憩时,我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去疱房做了碗白粥,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更不及夫人的好手艺,但能勉强果腹,夫人尝尝吧。”
丫鬟将粥放于桌,时卿为其盛了一碗,白瓷勺搅动着白粥,向上冒着层层热气,待稍稍冷却些后,又刮动着粥面。
时卿将粥喂到悦禾嘴边,又道:“手艺不佳,也只会这个,夫人先尝一口,若是不喜,我便让她们撤了。”
悦禾看着时卿,温柔的举动将她的心融化,她张开嘴,粥进入口腔,味蕾被打开,舌尖轻轻一抿,软糯的白粥向四周扩散,本以为寡淡无味,却不料涌上一股甜。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又一一向她袭来,悦禾眸中闪着星光,喃喃道:“是甜的。”
刮动粥面的手停了,时卿放下勺子,“怕夫人觉得寡淡无味,放了些糖,夫人若是不喜,那便不吃了。”
时卿正要粥放下,悦禾却拉住了她的手,“母妃不善厨艺,仅会这一道白粥,每次熬煮时,都会放上些糖,也是这个说辞。”
悦禾眨动着双眼,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牧管家与司音怕我想起往事难过,便不曾命厨娘做过这加了糖的白粥。”
“夫人..我..”时卿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只是眼中多少都带着歉意。
悦禾扬起笑脸,“今日尝后,发觉比原先还要可口。”
悦禾既这么说,时卿也不再纠于这个问题,她又继续将白粥喂给悦禾,一碗下肚,悦禾的脸色也好了稍许。
“可还要再用些?”
悦禾摇了摇头,又拿起帕子轻拭嘴角。
时卿道:“都撤了吧。”
“是。”
再待在屋里也有些闷,悦禾便提议去园中走走,以便消消食。
二人牵着手漫步在园中,路上也是一阵闲谈,多是时卿在找话题,而悦禾则静静听着,偶尔也会说上几句。
“走了这么久,夫人也累了吧,我们去亭中歇歇。”
悦禾微微颔首,“嗯。”
入了亭中,二人落坐,悦禾顺势将头靠在时卿的肩上,虽目视前方,可却并未聚焦。
悦禾深吸一口气,复又闭上了眼。
今日的悦禾脆弱得让时卿有些恍惚,甚至是..心疼,她究竟在宫中经历了什么?
皇帝到底又做了什么?
“夫人可曾想过,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锦衣玉食,衣食无忧。”
声音冷淡,连语气都不曾变过。
时卿道:“不,我问的是真正的姜舒窈,而非齐国公主悦禾。”
悦禾不答,反而问道:“那时卿呢?”
这才是时卿认识的悦禾,绝不会先回答她,时卿道:“历任庄主皆被庄规束缚,我也不例外。”
“夫君这般招摇,云兮山庄竟还有规矩能够束缚夫君?”
悦禾既能打趣起她,那便证明其心情好了不少,时卿笑道:“云兮山庄不得入世,历任庄主皆遵循着这点。”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得,死规矩又岂能将活人困住?”
时卿笑得更为欢喜了,“夫人说得不错,可你知道,为何当年母亲突然间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么?”
“为何?”
“那是因为..”
悦禾缓缓睁开眼,头离开时卿的肩,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面色凝重,好奇心便更重了。
时卿向悦禾缓缓凑近,眉逐渐拧起,她贝齿轻启,一字一句:“因为有了我。”
悦禾瞬间火冒三丈,又一把推开时卿,亏她这么期待,没想到时卿竟是在戏耍她。
时卿稳住身子,笑出了声,“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夫人这是不信?”
悦禾懒得搭理她,她可对顾盼的这些事没什么兴致。
见她是真有些恼了,时卿也不再逗她,“此番既已下山,想来是命数,我便打算多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人活一世,总不能到最后什么都没见过,便埋入黄土了吧?”
虽不能断定时卿是否真的活不过两年,可在听到这话时,悦禾的心还是颤了一下,随后涌来诸多害怕与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希望,时卿是骗她的。
可再看时卿的目光,那对生死的看淡,分明就是真的。
“夫人可愿与我一起?”
目光自时卿的双眸,落在了时卿伸来的手上,悦禾心中百转千回,似有无数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将她的心与思绪都搅得天翻地覆。
指节微微弯曲,那想抬又不能抬的手,都促使悦禾将手握成拳,又起身走出了凉亭。
悦禾加快了步子,也不知是怕时卿唤住她,还是怕她自己不受控制地跑回去。
时卿低眼,那只手还悬在空中,只是想牵的人却逃走了,无数惆怅都化作一声轻叹。
此事发生后,悦禾就像是刻意在躲着她一样,连晚膳都是让司音端去了书房。
翌日。
时卿坐在椅子上,耳边时不时传来曦月的声音,说到悲惨处时,曦月又哭嚎起来,确认曦茗不在后,又开始痛斥曦茗的行为。而时卿的思绪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哪里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主子,曦月求求你了,你今夜就帮我将姐姐的戒尺给偷了吧,不然她又得用家法了。”
趴在床上的曦月终于抬眼看向时卿,又唤道:“主子?”
“主子!”
曦月连唤了几声也没反应,她又道:“公主来了。”
话一出,时卿瞬间清醒,她慌忙看向门的方向,同时亦站了起来,“夫人。”
得,这下曦月能确定了,她说了这么多,人家可一句也没听到。
曦月一声轻笑,“想人家就去找她呗,何故在这儿听我说话,哦不,我说了什么,主子也没听,活该我受罚,罚了也就罢了,发发牢骚还没人听,我是不敢再说了,指不定某些人还嫌我烦呢。”
..
这阴阳怪气的话,让时卿无奈,偏生她也不占理,只得道:“是我的错,你继续说,我这回定不会再走神了,你那会儿说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将姐姐的戒尺给偷偷拿去扔了,或是藏起来,让她再也找不到。”
时卿忍住那股想笑的冲动,这傻曦月呀,丢了或是销毁有什么用,曦茗完全可以再拿一把,可时卿也不忍打击曦月,便道:“行,包在我身上。”
曦月顿时喜笑颜开,“主子,你太好了!”
这时,一护卫便进了屋,又拱手道:“主子。”
“可查到了?”
护卫回道:“查到了,昨日皇帝事先命御医熬了绝子汤,待悦禾公主入宫后,又与其下了盘棋,闲谈时,聊到了梅庄,似是要用主子来引出梅庄,之后皇帝以治风寒为由,将绝子汤赐给了悦禾公主。”
时卿心下一紧,“她喝了?”
护卫点了点头,“喝了。”
“啪——”
时卿一掌拍在了桌上,“一个父亲,竟做这样禽兽的事情!”
曦月怒道:“畜生啊!”
因情绪过于激动,竟不慎扯到了伤口,疼得曦月龇牙咧嘴。
这下时卿全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样,原来都是因为皇帝。”
曦月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艰难地走向悦禾,“主子,你一定要为悦禾公主报仇啊,一个女子,被剥夺了生育的机会,这简直是对她的践踏,对她的侮辱,齐皇太不是人了,简直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父!”
十指紧握成拳,时卿紧紧咬住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确实不配。”
城外。
一青衣女子紧跟着红衣女子,不论红衣女子如何加快速度,她都不落下丝毫。
终于,红衣女子停了,她站在竹端,看着对面的青衣女子,嘴角的笑意温柔,“青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轻功倒是不减当年。”
“这些年我若是懈怠一日,岂不是会再次被你甩掉?”
盼兮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这不,这几日下来,我可有甩开你分毫?”
“是啊,这一次,你休想再甩开我。”
话音刚落,青岚手中的剑直指盼兮。
盼兮的脸上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刻在骨子里的温柔,“这是要杀了我?”
青岚道:“你知道我舍不得,我是在告诉你,你若胆敢离开我的视线,这把剑,便会刺入你的女儿——时卿的身体里。”
如同初见时那样,青岚说话都是直来直去。
盼兮知道,青岚是有这个能力的,当年她初入江湖。可谓是打遍天下都找不到一个对手,之后她遇上了青岚。
青岚自幼学习武艺,又有诸多名师教导,再加上她本身就是个习武奇才,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一瞧便会了。
后来她的名声越来越大,青岚找上了她,与她打得难分伯仲,又学得她诸多招数。若非她有深厚的内力,恐怕也分不出个胜负。
故若青岚跟时卿动起手来,时卿不会是对手。
在行走江湖的那几年里,青岚对她心生爱慕。而她只当青岚尚不懂情,也曾刻意疏远,更劝过青岚放下,谁知这竟是个痴人,寻了她这么多年。
“我知道是你放出的消息。”
青岚道:“我若不放出消息,你会出现吗?”
“说来也多亏了悦禾公主,若非她,你又岂会再度现身?”
剑缓缓落下,青岚看着眼前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他已经死了,可不可以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