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卞雪意垂下眼眸, 对完颜玉的复杂情愫,她无从得知到底是什么。
“你终究还是要回到完颜玉的身边去。”
金缜转身,负手看向窗外的如血残阳, 说这话的她, 心何尝不在滴血。
“我要去找她, 却并非是因为蛊的原因,”卞雪意说,“我只是不想叫她难过。”
听到这话,金缜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 卞雪意不想叫完颜玉难过。
金缜忽地转身,一把扼住了卞雪意的手腕。
力道很大, 卞雪意瞬间吃痛,一边挣扎扭着手腕,一边疑惑地看向金缜。
“你在做什么?”
卞雪意倒抽着冷气, 疑惑又哭笑不得, 金缜的喜怒从不写在脸上, 也不知哪里又惹到她了,让她发这么大的火气。
金缜却看着她又气又恼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松手, 望着卞雪意手腕上由自己留下的红痕, 目光停留片刻,最终又移开了。
她知道,翱翔天地的云鹰是留不住的,就像闸门关不住水。
金缜忽地发难,一把将卞雪意扛上肩头。
卞雪意突然双脚离地, 再一回过神来,就被金缜轻松抗在肩上。
她一惊, 以为金缜又受何人之托,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卞雪意使劲挣扎:“你要带我到何处?快将我放下来!我要回去找嘉世郡主!你不能带我走。”
反复挣扎都是无用,拳头捶打,拳头落在金缜身上,轻飘飘软绵绵更显得可笑。
卞雪意没了法子,一口咬在了金缜的肩头。
她咬的是那么用力,总觉得金缜该松手了。
可从头到尾,金缜只是轻“嘶”了一声,全然不顾卞雪意的挣扎。
卞雪意咬的没了力气,只好松了嘴,一抹唇,满手的血。
都咬成这样了,金缜还不叫痛,真是个怪物。
小院外,一匹马被拴在门口,马儿悠闲地甩着长长的鬃毛,时不时低下头吃草。
金缜拍了拍马,将卞雪意放在马背上。
卞雪意勉强撑着,才没有从马背上掉下去。
随即金缜也翻身上马,双手扯住缰绳。
被金缜箍在怀中,卞雪意觉得怪别扭,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只觉得自己像个囚犯,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马儿哒哒哒地在乡间的路上踏步,激起一阵的尘土。
风轻轻地从她们身后的方向吹来。
卞雪意好似被金缜飘散的长发紧紧拥住。
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城楼,卞雪意才知自己错怪了金缜。
原来,金缜是要将自己送回去。
只是,卞雪意梗着脖子,并不想道歉,金缜这个人真是的,总阴恻恻的,她若是有心助人,为何不直接明说?一路上沉默不语,一定感受到了自己的惊恐,以自己的恐惧为乐。
金缜却早已经察觉到与她同乘的人性子软了下去,原本炸开的头发,现在也柔软了许多。
“喂!”金缜在卞雪意耳边唤了一声。
语气轻挑,像是呼叫马儿过来的口哨一样。
卞雪意脑袋偏向一侧,不理会。
金缜似乎总是以将卞雪意气坏为乐,卞雪意的脸越沉,金缜越是兴致盎然。
见卞雪意不理会自己,金缜索性把自己的脑袋朝卞雪意肩膀上重重一放。
卞雪意觉得很重很痛,但不想开口跟金缜说话,于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咬人那么痛,你属狗的吗?”
“你才是狗。”
卞雪意受不了了,终于回击了一句。
可惜,大家小姐到底是没有怎么骂过人,没有说过粗鲁的重话,这几个字说完,卞雪意的耳朵刷地一下红了。
金缜注意到卞雪意通红的耳朵,哈哈一笑,将头从卞雪意肩上挪开,并不作弄她了。
“再骂一句。”金缜说,“再骂一声我听听。”
若非在马上,卞雪意就要跺脚了:“从没见过你这般无耻的人,头一次见有人讨骂。”
“放心,”金缜懒懒地吐着气息,“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了。”
说完,是良久的沉默。
金缜生命里,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她会记得今天的夕阳很美,她记得今天的风很轻,她也记得一个骂完人会脸红的女孩子跟她骑着一匹马。
金缜希望目的地永不到达。
金缜也知道,自己的生命里,不会再有像今天一样的日子。
金缜终究没有跟卞雪意永远地相处下去。
前面,一辆马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金缜不得已,紧急地拉住马儿的缰绳,马儿嘶鸣着抬起前蹄,终于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她穿一身紫色的道袍,袍子外罩了一层烟雾一样的薄纱,手上执一柄拂尘,头上带着束发的金冠,冠前左右两侧垂了一根旒,旒上坠了九颗五彩玉珠。
好一个通天国师,通身出尘jsg的气派。
“元姐姐!”卞雪意惊讶地唤了一声。
金缜的眼神收紧,瞬间与元寄雨的眼神交汇。
若周围是一片枯草地,那两人目光针锋相对擦出来的火星子足以让这片草地燃烧为灰烬。
“雪,回到我的身边来。”
元寄雨伸出一只手,卞雪意立刻地就想要翻身下马向她奔去。
金缜翻身下马,让卞雪意搭在自己的手上。
望着卞雪意奔向元寄雨的模样,金缜表面风轻云淡,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卞雪意握住元寄雨的手,下一句问的就是,“你知道嘉世郡主在何处吗?今天早上,她出门前与我拜别,我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可是,她都瞒着我,不与我说。”
听到“嘉世郡主”这四个字,元寄雨的笑容片刻僵硬,随即恢复如常:“确实发生了大事。”
“那她现在如何了?”卞雪意唇色一白,“元姐姐,只有你能告诉我了。”
“你上马车,我会带你见到她的。”元寄雨抚了抚卞雪意的头发,温柔说道。
卞雪意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绝对不会不相信元寄雨。
元姐姐说的话,她都信,因为元姐姐不会害她。
元姐姐是家人一样的人。
卞雪意上了马车。
金缜没有动。
元寄雨一步步朝金缜走去:“多谢你将雪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我救她,不是为你,只因是她。”金缜冷漠地答。
放手,多少有些不甘心,但金缜深知,就像无法阻挡河流汇聚到大海,无法阻止卞雪意向她真正在意的人靠近。
哪怕卞雪意暂时没有想清楚这件事,但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是最好。”元寄雨说,“大道无为,太上忘情,你又何必执着?”
说话间,元寄雨的拂尘一扫,卷住金缜的手腕用力一翻。
拂尘收回的瞬间,金缜握紧的掌心松开,一缕青丝随风飘散。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穿,金缜不由得恼怒起来。
可那一缕飘散的发丝早已经随风而去,又岂是她可以抓到的?
金缜抬头,马车早已经远去。
于京城而言,春季才刚刚开始。
于金缜而言,她生命中短暂的夏天,结束了。
唯一的遗憾可能是没有好好告别。
那一句以后也不会再见,她怕是没有当真,又或者没有听到。
金缜拉着马,与马车背道而驰。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着急了,只是慢悠悠地,漫无目的,由着夕阳将她的影子越拉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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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姐姐,嘉世郡主她不会出事了吧?”卞雪意焦急地问,“她一向沉稳,我从未见过她那副样子。”
“听说你被萧慕青掳走了,”元寄雨说,“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
“可我还活着不是吗?”
元寄雨问:“那萧慕青往何处去了?受嘉世郡主之命护佑你的死士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发问,彻底地将卞雪意给问住了。
“我不知,我醒来时,好像只见到了金小姐。”
“从我写信给你,到今日,不过半年光景,”元寄雨说,“可我看,你好像被她给迷住了。”
“她救了我。”
元寄雨说:“我看,远不止如此。”
“元姐姐,还有多久才到?”
元寄雨抚了抚卞雪意的发丝:“很快,我保证,会让你见到她的,你知道的,我从未骗过你。”
马车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行驶的路面也越发平坦。
算着时辰,应该已经到了城中,为何却如此安静,静谧得仿若在密林中行走。
哪怕密林中都应该有些声响的,可这里却没有。
疑惑间,卞雪意掀起了帘子,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她坐的这辆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深宫高墙之中,红墙黄瓦,气势宏伟。
向前望去,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残阳已经消失,夜色逐渐笼罩,路的那段像是通往一个幽暗的无尽深渊。
这血红的宫墙像是张开的巨口,要将人吞没。
星星点点的宫灯亮起,却让此处显得越发幽暗诡异。
像是看出了卞雪意的疑惑,元寄雨说:“这里是皇宫,女君居住的地方,整个帝国最神秘也最森严的场所。但只要你想,任何地方,你都能去。”
马车不多时在一处宫门前停下,高高的门槛阻挡了马车行进。
元寄雨示意卞雪意下车跟随她。
走到一处偏僻宫殿前,元寄雨推开门。
朱红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门一打开,屋子里就传来一阵腐朽的气息。
地上的石板已经被青苔所浸染。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里长久地没有人来。
“元姐姐,郡主会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