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看不出是忧是怒。但那言安却感觉仿佛被一头凶饿的金雕盯上了,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不敢仰视。徐清打量片刻,微笑道:“是啊!笑师兄此话说的有理,都在凝碧崖修炼的同门,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要下此毒手呢!”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愣住,不知道徐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还附和笑和尚的质问。

  见没人应声,徐清走到近前,笑眯眯的看着言安,问道:“嘿!没听见我问你吗?到底为了什么,人家要下此毒手打你!”这下众人才听明白,原来徐清并非是附和笑和尚,而是当真在提问,只是他当时的语气,却怎也不会听出来是这个意思。

  “啧啧啧!看这肩膀伤的。”徐清说话间竟伸手按在了言安肩头,正落在他伤口上。虽然已经敷了生肌止血散,也受不得这个,言安登时就惨叫出声,仿佛杀猪一般。徐清赶紧把手抬起来,掌心都沾上了渗出的血迹!不由得一皱眉,赶紧从袖中抽出一条手绢,低骂了一声“晦气!”,擦净了手之后,可怜那一条绢丝的帕子就被丢在了地上,仿佛极嫌恶那上沾的血迹。

  笑和尚赶紧扶住言安,怒目而视盯着近在咫尺的徐清。他如何也没想到,徐清这厮竟敢当着他的面,就以这等手段害人,正要怒生申斥。却没想到徐清竟比他还横,一转眼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还未等旁人看清,“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正扇在言安的嘴巴子上。骂道:“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调戏姑娘到咱碧筠院的头上来了!没一剑劈了你算是便宜的,竟还有脸来兴师问罪。莫非这世道真是乾坤倒转了,咱们修真界也时兴贼喊捉贼?”

  那言安本来以为有笑和尚跟着,绝对万无一失呢!但是就在刚才他第一眼看见徐清那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那眼神太可怕了,简直就跟他熟悉的爷爷一样。

  在没上峨眉山之前,言安每天见早上起来,都要去给爷爷请安,他甚至不敢抬头多看那双眼睛。虽然那个男人是他爸爸的爸爸,但言安却觉得他更像一个凶恶的魔鬼,一头贪婪的凶兽。他们言家在四十年前还只是一个川南小镇的农民,就在他爷爷这开始发迹。没人知道言家是从什么地方获得那庞大的财富,但是言安清楚,他们家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沾着血来的。他的爷爷掌握着庞大财富和难以想象的权利,人命在他的眼中连只蚂蚁都不如!而此刻徐清看着他的眼神,竟然让他想起了那个如梦魇般的爷爷。只有常年身居上位,定人生死,才能磨炼出这种气势。

  徐清眼珠子一瞪,道:“我问你,难道你没听见吗?还是你自觉高贵,不屑与我说话?”

  言安几乎被一巴掌给扇飞起来了,跌在地上立时就吐出一口血沫子,还连着三颗后槽牙,伏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此刻笑和尚简直就要气炸了肺,虽然那巴掌没打在他脸上,但徐清的话却让他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抬手指点徐清,咬牙切齿道:“好!徐清!你行!你真行啊!看来今天真得手底下见真章了!来吧!”

  徐清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哦?师兄这是哪的话?须知同门相残可是大忌,刚才我打他乃是因为他心怀叵测,对我家徒儿有不轨之图!不知道师兄如此动怒,又所为何故?莫非师兄以为调戏姑娘家是理所应当的事?亦或此人也是师兄弟子?那师兄可真教出了个好徒弟啊!”

  笑和尚心胸郁结,怒火冲顶,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反被对方毫不留脸面的数落一顿。而且徐清简直太放肆了,当着面就敢动手打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旁边的诸葛警我也眉头紧锁,他实在想不明白,徐清为何要如此办事,将笑和尚惹怒了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诸葛警我素来以冷静稳重著称,他相信一个能在围棋上胜过极乐真人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莽撞之徒。如今徐清处处得寸进尺,明显就是要逼笑和尚动手。

  早就嚣张跋扈惯了的笑和尚也并没多少耐心,徐清准备了好多气人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忍不住了,怒喝一声:“贼子!你欺人太甚!今日就让你知道,我笑和尚的厉害!”脚下一踏跃上高空,两手一挥,洒出一片淡淡的白光,喝道:“出剑一战!”

  徐清扬眉上望,冷笑道:“师兄真是好大的火气啊!早听闻无形剑诡异无踪,今日倒要领教师兄高招了!”话音一落“呼”的一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拉出十余丈长,绽放出皎洁如月光的银芒,外头还燃烧着一层熊烈的玄火,“吐吐”跳动似要将空气都要烧干了。

  笑和尚立在空中,闭上双眼急速念动佛语,身前那片淡淡的白光陡然消失不见踪影!旋即他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徐清,唳声暴喝“给我杀!”

  虽然眼前空无一物,但徐清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机袭来。不由得心中暗叹:“好个无形剑,果然无影无形,难以琢磨!”若是常人遇上此剑,就像个睁眼瞎,不知何处来剑,又如何抵挡防御!但徐清已至‘知微’境界,运功于双眼,虽然也不易捕捉急速飞掠的剑光,却也能看个端倪,以利从容应对。

  就算以‘知微’境界,徐清只恍惚看见眼前闪来一道白光。似还隐隐能闻到一股草药香味,这无形剑乃是苦行头陀专门为笑和尚打造,与寻常飞剑诧异巨大。是采三千六百种灵药、吸日月精英与西方太乙精金炼成。虽然隐去了剑型,但施展出来难免有股药味。

  凝在空中的霜蛟剑也猛地收敛剑光玄火,成了一条难以寻觅的银线。不过徐清却没立时以飞剑针锋相对,而是祭出乾坤针。满天红芒飞流翻转,四散蔓延,也不管无形剑从何处攻来,皆会被几近无穷的飞针截住。毕竟所谓‘无形剑’也不可能真的无形,只是让人难以看见罢了。

  徐清身怀乾坤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笑和尚此来就有心动武,自然心有准备。就见他浑身真元膨胀,将僧袍吹得猎猎作响,猛地从脑后射出万道金光,一个金色的‘卍’字缓缓升起。笑和尚抬手托住,手腕一翻就朝徐清丢过来,同时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佛灭摩科!”那金光灿灿的‘卍’字飞出之后,见风即长,转瞬间已经长道十多丈方圆,旋转如风,就向徐清砸了过去。

  徐清微微一笑,不见丝毫惊慌,唤回乾坤针,十道洪流合到一处,硬向那‘卍’字顶去。三万六千乾坤针合在一起,如一柄大锤轰去。只见金光同红光撞在一处,“轰隆”一声巨响,随即又是连绵不绝的雷霆之声。璀璨炫目的精光过后,二者都神光暗淡,力弱而退。似乎乾坤针略微占了点上风,却也无力将对方击破。

  这招‘佛灭摩科’几乎是笑和尚最强的一击,降魔佛法大刚至正,但在乾坤针之下终究还是无功而返。但那笑和尚却不见些许颓色,反倒漏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回 诸葛警我

  笑和尚的‘佛灭摩科’无功而返之后,非但没有显出沮丧之色,反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喝道:“小贼!吃我一剑!”徐清立时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瞬间气温下降了好几度,似乎恐怖的幽冥凶兽就在眼前。

  一旁观战的诸葛警我也显出惊容,他万万没想到,笑和尚竟然真的心生杀机。心中悔恨万分,不该顾忌面子,跟着笑和尚胡来。若徐清真的死在无形剑下,那事情可就真闹大了,即便不死,伤了筋骨也难推脱。虽然他没动手,却是同来的帮凶。届时醉道人焉能放过他们!同门相残的大帽子压下来,就算玄真子和苦行头陀德高望重,恐怕也保证他们周全。虽然心急如焚,但诸葛警我深知无形剑的速度之快,就算他现在想救徐清也来不及了。

  笑和尚虽然为人跋扈,但对敌人却不轻视。从打派言安出来窥视碧筠院那天,他就收集了不少关于徐清的消息。知道如今徐清身上除了一柄霜蛟剑之外,只有两套神针。其中又以乾坤针攻守兼备,最难对付。

  经过苦行头陀十多年来的悉心调教,笑和尚的修为和剑术,都是整个峨嵋派中的拔尖人物。徐清虽然也有灵性十足,但终归修炼时间太短,还是相差甚远。但前文早就说过,修真世界可不是一个一加一就一定等于二的地方。就算你修为强大,若敌人有趁手的法宝、法术或是阵法、灵丹,也一样能战而胜之。因此笑和尚想要压倒徐清,绝非三两招就能办到。

  因此他才会一上来就祭出无形剑为引子,紧接着又施展出最强杀招‘佛灭摩科’。目的没有别的,就是为了要将徐清的乾坤针给引出来。以徐清如今的法力,要想抵抗如此强大的法术,除了依靠乾坤针,再没其他的办法。事实证明笑和尚的算计完全正确,徐清果然为了抵挡那压来的‘卍’字,而将乾坤针聚到了一块。笑和尚本也没指望能凭一招击败徐清,后边暗藏的无形剑才是他真正的杀手!此刻一看徐清空门打开,自然要露出笑意。

  就在笑和尚自以为得计,驾驭无形剑,合计着是不是要狠狠的戳徐清屁股。当然除非他疯了,否则绝不会想要徐清的性命。笑和尚虽然张狂,却并不愚蠢,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目中无人,而有些事是绝不可逾越鸿沟。如今对打只是切磋武艺,就算有所伤害,那也是意外失手。

  不过此刻本当惊慌的徐清,竟也显出了淡淡的笑意,莫非他不知道无形剑已经到了身后?就在笑和尚心怀嘲弄,要催动飞剑痛下杀手之际,忽然徐清人影一闪,竟凭空消失了!“啊!”笑和尚惊呼一声,还没等看清情况,就见眼前银光一闪,猛地绽出一片刺目的霞光,在天上划出一道长虹,电也似的就朝他袭杀而来。

  原来徐清却并非是消失不见了,只是以身剑合一之术,附在了霜蛟剑的剑光之中。只是那时飞剑化作一道银线,不易辨别,这才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此刻飞剑一动,立时银光赫赫,剑光又复大盛,恍如破空而出,隐闻雷霆音爆,势不可当的轰向笑和尚。

  笑和尚千算万算,没想到徐清竟然已经到了‘身剑合一’的境界,如今人在剑中,剑随心动。任他的无形剑如何诡异无踪,若不能破开剑光,也难伤徐清一根毫毛。眼见攻守异位,还不及反应过来,那银色剑光已然到了近前。他赶紧召唤无形剑,此刻也顾不上隐匿剑光了。无形剑显出真形,只见天上又闪出了一道银光,匹练似的划过天际,正砍在霜蛟剑上。“锵”的一声震响,空中挂的几朵云彩竟都被那巨大的音波震散了。

  笑和尚虽然修为了得,但终究是仓促变招。且无形剑乃是暗杀之剑,一旦显出真身正面比斗,无论力道、速度,皆要逊色霜蛟剑一筹。而且徐清还身剑合一,剑势更猛烈三分。是以双剑一碰,高下立判,无形剑被振出百十丈。笑和尚也因反震之力,脸色苍白,看他喉结蠕动,恐怕是要吐血,硬是让他强压了回去。不过徐清也不强多少,飞剑去势全消,本身也被振出了‘身剑合一’状态,浑身法力只余十之二三,恐怕也无再战之力。

  笑和尚万没想到,会在正面对敌之中,被一个入门仅仅三年的师弟,给逼到这等地步,甚至险些吐血!若刚才只是愤怒,那现在就更加羞恼。咬牙切齿道:“师弟真是好本事!那就再来品品我这降魔法珠的味道!”说着伸手将挂在颈上的佛珠给扯了下来。随手一抖,只听“啪啦啦”的一阵乱响,那佛珠幻影分身,一瞬间竟化成了千百丈长,盘旋翻转,上下左右将徐清封在里头。

  下方观战的诸葛警我双拳紧握,刚才徐清使出‘身剑合一’,多少让他有些意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笑和尚竟还不收手,此刻他却在权衡要不要出手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就在此刻忽然听见身边有人淡淡道:“苦行头陀师兄果然宠爱这个弟子啊!竟连这等降魔至宝都给了出来,相较之下我这个当师父的可就太不称职了。”

  诸葛警我不由大吃一惊,他竟没有丝毫察觉,不知何时身边竟多出了一个人!一身藏蓝道袍的醉道人,正若无其事站到在他的身旁,双手背负,仿佛游园般惬意的望着空中的战况。诸葛警我险些惊呼出声,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师叔好像没有清醒的时候,一身熏人的酒糟味,毫无修真高手的风范。但就在此刻竟能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可见其对真元气息的控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诸葛警我赶紧躬身施礼,道:“给师叔请安了。”心中恍然暗道:“我就说长眉师祖乃是古今绝顶的修真达人,其门下的罗孚七仙,个个道法通天,就算是几个记名弟子,也都是本领高强之辈。怎可能会有一个一无是处的醉鬼弟子!这位醉道人师叔还真是有些深藏不露啊!看其对真元的控制精绝,就算比不得师父,恐怕也不在其他众位师叔之下。”

  醉道人也不看他,只仰头观察战况,淡淡道:“你家师父定然不知道你到这来!”

  诸葛警我允自一愣,虽然好像是无意间的随口之言,但他却能从品味出另外一些意味。问道:“师叔就不喝止他们二人?”

  醉道人笑道:“打的如此热闹,又干嘛要阻止?权当磨练剑术了。再说苦行师兄家里这位弟子,也未必就将我这个醉猫放在眼中,若是出言喝止,再被他给顶回来,岂不自取其辱!”

  诸葛警我讪讪笑道:“师叔说笑了。”

  “哦?师侄觉得我是在说笑吗?”说着醉道人扭头看似无意的瞟过去一眼。诸葛警我只觉心神一愣,随即脑袋里头“轰”的一声仿佛要炸开!但那头疼欲裂的感觉却又瞬间消失不见,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一样。但是早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汗的诸葛警我清楚,那已经湿透的衬衣更在提醒他,那如梦魇般的感觉并非虚幻。诸葛警我如同不认识般,愕然的望着醉道人。

  醉道人也不再看他,淡淡道:“警我啊!其实你是个好孩子,本不该受此为难。”

  替人受过的滋味很不好受,此刻诸葛警我除了惊骇之外,心中也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怒火。当然受过刚才的教训,他却不敢憎恨醉道人。在对方太过强大的时候,人类很容易会选择将愤怒转移到更加弱小的目标上,且追根究底还是笑和尚将他给拐带来的。

  醉道人忽然又露出笑容,抬手拍了拍诸葛警我的肩头,道:“这身道袍你穿着相当合身,真有几分大师兄年轻时的风范了!”说罢有随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口,笑道:“可比师叔这身行头气派多了。”

  诸葛警我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醉道人是什么意思,只能赔笑应是。但当他再次仰头望向空中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笑和尚一身缁衣僧袍,才恍然大悟醉道人言中所指为何。虽然同时师兄弟,但不可否认玄真子和醉道人全是道士,而苦行头陀却是个和尚!

  如今修真界正邪两分,其中正道就分佛道两家,而邪道则以魔教和旁门修士为主。当然此等区别也不尽然,只是大凡的一个划分罢了。毕竟道门也有妖道,佛门也有凶僧。佛道两门虽说是同仇敌忾,但追求的大道不同,也不可能真就亲如一家。即便是如峨嵋派这样既有佛门又有道门的修真门派,也同样有佛道之别。

  此刻徐清已经被漫天无际的佛珠给圈住,万道佛光在四面八方射来,叫人无处可藏。徐清虽然惊讶笑和尚竟还有此等厉害的法宝,但也没自己乱了阵脚。一边祭出乾坤针稍作抵挡,再细细观察那些佛珠的变化走势。

  徐清这些年来研究阵法,也不是白学的。其实修真之学,剑、阵、术、法本不分家,只是人力终有所限,不可能处处勘悟真谛,因此才各有侧重。就像此刻笑和尚祭出的佛珠,虽然名义上是一件法宝,但行的却是阵法之实。它幻化漫天佛珠,惑敌眼目,而以真佛珠布置佛门的‘八部伏魔阵’杀敌。

  徐清深晓阵法,又具慧眼,不慌不忙,将双手叠在身前,急速打出数百道印诀。霜蛟剑悬在头上,立时银光大展,却不迎击袭来的佛门金光,而是向天上虚空刺去。瞬间破开层层云彩,显出了一颗栲栳打的青红色檀木珠子,在天上拽拽发光。闪着银光的霜蛟剑猛地刺去,“轰隆”一声巨响,就将那珠子轰飞。

  原来笑和尚那一挂降魔佛珠一共一百零八颗,祭出之后,幻想万千。四面八方皆有杀阵,若是徐清刚才看不明白,胡乱突击,立时就会被借自‘天龙八部’的无上佛们法力轰击,届时不死也得重伤。但阵法一道就是‘知则不难,难而不知’,一旦被看破了阵眼,也就无甚可怕得了。

  笑和尚目瞪口呆的看着四面八方的佛光散去,收敛入佛珠之中。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徐清竟然连这保命的法宝都给破了!但在旁边的诸葛警我却看出了些端倪,要说徐清虽然精研阵法,但此宝乃是苦行头陀精心炼制,又焉能是凡俗之物!凭徐清一个学了三两年的后生,就能轻易破掉,还如何叫保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