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糜芳没有让洛若兮失望。

  十日后, 蚊香和耳塞的试用期结束,许多人都先来打探价钱,得知价格不贵,纷纷笑逐颜开, 批量购买。“默默无蚊”店铺每日人声鼎沸, 客人络绎不绝, 倒是与旗帜上的宣传语截然相反。

  与此同时, 洛氏酒楼的说书先生也已就位。不出洛若兮所料,人们在听故事的时候会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往往一壶接着一壶的叫酒。酒楼的收益与之前相比已是翻了倍。

  这日一大早,洛若兮刚起身便再次听见了熟悉的系统音:

  【恭喜主公!洛氏蚊香和洛氏耳塞得到了临州百姓的一致好评, 许多人茶余饭后都在感念主公的恩德。同时,洛氏酒楼也在临州声名远扬。主公的声望值增加1000,请主公抽卡哟!】

  洛若兮昨晚睡得安稳,清晨正是神清气爽之时, 心情愉悦地将手伸进卡池, 甚至还破天荒地搅了几下, 才将一张闪着金光的卡牌取出。

  【恭喜主公获得祢衡!】

  伴随着系统的播报, 一个儒士出现在洛若兮面前,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便将头扬得老高。

  还未等洛若兮请他坐下,他自己便背起双手, 环顾四周,走到桌案边上箕踞而坐, 正眼也不瞧一下洛若兮。

  刚刚系统播报一出来, 洛若兮已经心道不妙,现在看着祢正平如此做派, 更是欲哭无泪。

  这次倒是不抽叛徒了,抽来个爷爷供着......

  洛若兮看着祢衡一脸桀骜的神态,勉强装出一副欣喜的表情,试探着对他道:“我得正平,如虎添翼呀。”

  祢衡却仰头冷哼一声:“你是何人,竟敢叫我的字!我与你不熟。”

  这......不对呀,系统早就告诉过她,只要抽来的卡牌都会自动认她做主公的,为什么到了祢衡这里就变样儿了?

  “系统君,别装死,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抽出来的卡牌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系统委屈巴巴地抱怨道:【哎,主公居然抽到了这个人,实在是难为主公了。系统设定没有问题,他的确是认您做主公的。但问题是,此人对待主公的态度向来如此,不是他瞧不起您,而是他瞧不起所有人,孔融和杨修除外。】

  洛若兮微微叹了口气,也对,这倒是挺符合祢衡的性格。

  当年曹操手下能人无数,祢衡却说他们一个个全都是酒囊饭袋。嘲笑失了一只眼的夏侯惇是“完体将军”,管曹操的从弟曹仁叫“要钱太守”。就连荀彧这种品行端正,黑无可黑的人,他也要喷一句“借面吊丧”,除了脸长得好看,其他一无是处。

  思及此处,洛若兮不由得窃笑。祢衡或许不知道,他的一句“借面吊丧”本是贬义,后来竟成为裴松之佐证荀彧长得美的有力证据。就连祢衡都不得不承认的美貌,那得多好看呢?

  把曹魏的全部能人骂了一遍之后,曹操问他自己有什么才能。祢衡竟恬不知耻地言道,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足以比肩尧舜,给曹操气得头风病差点儿犯了。别说曹操了,就是洛若兮自己被这样无端地骂一顿,也是气不过的。

  祢衡见洛若兮不语,便更加狂傲,端起案几上的茶壶,也不倒在杯盏中喝,而是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一部分茶水甚至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完全不顾及形象。

  洛若兮依旧不敢出声招惹此人,他就是个自大狂,三国著名喷子,按照他喷别人的说法,他自己也不过是只有一张嘴罢了。

  怎么就抽到祢衡了?真是晦气。

  搞不好他哪天不高兴了,把对着曹操脱i衣击鼓的一幕重现一遍,那她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祢先生既然口渴,我命人在你的房间里多准备几壶好茶。”洛若兮客客气气地对他道,连称呼都换成了“先生”,只想让他赶快离开自己的房间。

  救命,到底她是主公,还是祢衡是主公啊?

  祢衡神色稍缓,但依旧用讥讽的语气叹道:“堂堂州牧,府内的茶水竟如此寡淡,好没品味。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得到大燕天子赏识的?”

  洛若兮心中腹诽:是是是,我没品位,跟您比差得远了。求求这位大哥,你快点出去吧,我真是怕了你了!

  但落在口头上,洛若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某不才,承蒙圣恩,诚惶诚恐,只好勉力而为,让祢先生见笑了。”

  祢衡见洛若兮竟然没有发怒,自觉无趣,放下茶壶,起身推门,扬长而去。

  洛若兮看着流了一地的茶水,终于忍不住,怒道:“来人!把地上打扫干净!还有,祢衡用过的茶壶给我扔了,换个新的。”

  洛若兮气鼓鼓地看着仆役忙前忙后收拾残局,她不知道的是,祢衡出门后却别有一番奇遇。

  且说祢衡悠闲地在府内晃悠,转过回廊,来到后院,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桌边独自下棋。

  “文举!是你吗?”祢衡惊喜地走上前去,想要看得真切些。

  孔融听见这道声音,只觉亲切异常,抬头看向来人,眸光微动:“竟是正平!来来来,快坐下。”

  孔融站起身来,打量着许久不见的老友,为他拂去对面石凳上的灰尘。

  祢衡比孔融更加激动,他之前只见过中年孔融的模样,而眼前的孔融竟是与他年龄相仿。曾经,他们是忘年交,现在终于可以做一回兄弟了。

  祢衡在孔融对面坐下,望向石桌上的棋局,笑道:“文举兄独自下棋,好不寂寞。一定是那洛若兮手下无人,令你连对弈的人都找不到。幸好我来了,日后我陪你下棋。”

  孔融摆摆手道:“正平,之前的教训你还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

  孔融现在虽然与祢衡年龄相仿,但彼此说起话来,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些长者的威严。

  祢衡却也不恼,安静地听着。放眼天下,他谁都不服,除了孔融和杨修,两者中又以孔融为先。

  孔融见他不语,问道:“那时曹操派你做使者前往荆州,劝刘表投降,后来你怎么又去了黄祖那儿?”

  祢衡一想到这些往事,便忿忿道:“曹操哪里是让我去劝降的?分明是顾忌我名声在外,不敢杀我罢了。刘表也差不多,我说不出他爱听的恭维话,便送我去见黄祖。哼,曹孟德、刘景升,不过尔尔。”

  二人说起曹操,仿佛有吐不完的槽。孔融一想到自己全家老小也是被曹操所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都怪我,当初是我举荐了你,不然也不会闹出那些事来。”

  “文举兄何必自责呢?也多亏你举荐了我,才能让我当着曹操的面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浑身舒爽。刘表和黄祖也是一样,都该骂。”祢衡一边观察棋局,一边说道。

  孔融和煦一笑:“你呀,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祢衡从棋盒中取了一颗黑子,置于棋盘上,又道:“怕是改不了了,刚刚我还将这位叫洛若兮的州牧得罪了呢。”

  孔融闻言,举着白子的手一顿,劝道:“正平不该迁怒主公。你我相交多年,早已知晓彼此的底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视皇帝如傀儡,你骂他,我会叫好。但主公乃是忠于大燕的能臣,你再骂她,便是你的不对了。”

  祢衡目光紧盯着孔融落下棋子的位置,沉吟许久方道:“文举,人心险恶,不可轻信。想那曹操也曾以大汉征西将军为理想,后来怎样呢?还不是禁不住权势的诱惑?”

  “正平所言虽有道理,但你我还是不应以没发生的事情无故冤枉主公。”孔融拾起棋盘上五颗黑子,对祢衡笑道,“正平,你心不在焉呐,这五颗棋被我吃了。”

  祢衡也勾起嘴角,轻轻摇摇头自嘲道:“许久不下棋,生疏了许多,来日一定胜你。”

  这边洛若兮一大清早就被祢衡讥讽了一番,说完全不恼是不可能的。不过清楚了他的性格后,能避则避也就算了。

  这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张口便骂的人,其实也不难对付,你越是发怒威胁他,他就骂得越欢。当初黄祖要杀了祢衡,祢衡死到临头还骂不绝口,这人就这么倔,不服不行。

  不过能精准地找到每个人身上的缺点,再用侮辱性极强的词语说出来,把人气到发疯,多少还是需要点儿文采和才学的。

  洛若兮不断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下次再被骂,就当耳旁风便好。毕竟曹操手下的众多谋士和五子良将都被他羞辱过,自己被讥讽也算不得什么了。

  正想着,一仆役跑进来,递给洛若兮一封书信,禀告道:“使君,京城来信,上面标了加急字样,我不敢耽搁,立刻送来给使君过目。”[1]

  洛若兮心中咯噔一下。

  离开京师前,她就有不妙的预感。虽然临州风平浪静,一片祥和,但千里之外的京师是何光景,她实在不敢多想。

  洛若兮拿着书信的手微微颤抖,许久不敢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