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洛若兮心中早有预期, 蚊香和耳塞会大受欢迎。但半个月后,她还是被临州人的热情吓了一跳。

  糜芳的经商才能似乎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出类拔萃一些。

  自从接到了命令,糜芳便在洛若兮的授意下盘下了城中一处店铺,整日早出晚归, 一会儿带回来一根竹竿, 一会儿又讨要旗子, 也不知在忙着什么。

  洛若兮觉得好奇, 一日清晨,特意叫住匆忙往府外走的糜芳, 问道:“子方要这旗子有何用?”

  糜芳故弄玄虚,也不肯直言相告, 反而邀请她一同去店铺瞧瞧。

  二人刚刚走到西市最繁华的街上,便远远地看见自家店铺门口立着一杆玄色旗帜,上书四个大字:默默无蚊。

  洛若兮脚步一顿,这四个字居然把蚊香和耳塞的功能完美概括在一起了, 她在后世看到的各种赚人眼球的广告语也不过如此。亏糜子方想得出来。

  更关键的是, 黑红相间的旗帜颜色十分显眼, 只要站在这条街上, 抬眼便能望到这四个大字。对于饱受蚊虫之苦的临州百姓来说,仿佛久旱逢甘霖。

  果然,待洛若兮渐渐走近,已经能够看见店铺门口排着长队。来得晚了排在队尾的人急不可耐地向前张望, 而已经拿到耳塞和蚊香的人俱都面露欢颜,像得了宝贝似的匆忙往家里赶。

  “今天没有了, 后面的都回去吧, 明日再来!”店铺内分发物品的伙计朝着长长的队伍喊道。

  站在最末的大娘推了一把身旁的男人,叹道:“哎, 今天没赶上。都怪你懒床,这下好了,一样都没领到,我晚上不仅要喂蚊子,还得被你的鼾声吵醒。”

  “哪想到今天会比昨天人还多呀?前几日同样的时间来明明是能排到的。算了,明天就早些起吧。”

  两人商议着明日要卯时便起床过来排队,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走远了。

  洛若兮瞧见此景,皱起了眉头。耳塞的制作早已成规模,而蚊香的工艺也很简单,店铺里的库存储备完全够发给整排队伍的。然而她刚刚看着似乎只分发了几百副耳塞和蚊香就停下了。

  “既然已经决定先免费赠予百姓,为何还要限制数量?”她知道,糜芳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眼下她实在是想知道背后的道理。

  糜芳走进铺子里,示意那伙计为洛若兮倒一杯茶,随后才娓娓道来:“主公难道不知,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而需要靠争抢得来的用着才觉得庆幸?若这耳塞人手一副,蚊香家家都熏,如何能让人体会到此二物的妙处?”

  糜芳看着洛若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解释道:“刚刚排在队尾没领到东西的人,晚上再次被杂声烦扰,被蚊虫叮咬时,就会无比想念二者的功效。等到我们不再免费发放,而是靠此获利时,人们才会愿意出高价来买呀。”

  “出高价?”洛若兮最初的确是想用此二物赚来的钱补贴军费,同时提高声望的,但从未想过这两个不起眼的玩意儿能卖出多高的价格。

  糜芳点点头:“主公等着瞧吧,我不说,你不说,铺子里的人都守口如瓶,谁知道我们仓库里有那么多?人人都需要耳塞和蚊香,到那时我们却每天限定卖出数量,他们当然会抬高价格哄抢,最后保证主公赚得盆满钵满。”

  洛若兮听到此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糜子方真不愧是奸商啊!

  糜芳见洛若兮好似听懂了,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来到这个朝代的第一天,便被洛若兮冷眼相待,那种避之不及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当年投降江东之后,他每次遇到虞翻,都不敢抬眼,怕的就是看见他脸上的不屑。然而这么久了,始终也摆脱不掉。[1]

  于是他想极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幸好,蚊香和耳塞的出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想,能帮主公充实军资,也算立一大功吧。

  然而洛若兮思忖片刻,严肃认真地对他说道:“可这并非我的本意。”

  糜芳的笑容僵在脸上。

  能卖出高价还不好吗?用很低的本钱赚得极高的利润,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

  洛若兮看出他的困惑,微微叹气道:“我明白,子方是为我着想,才会做出如此精妙的设计。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薄利多销?”

  糜芳是商贾出身,自然理解,不假思索道:“主公之意,我也知晓。可是,那需要我们再继续扩大作坊,扩充人手,本钱要比现在多得多。”

  洛若兮轻轻摇头,耐心地对他道:“你还是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按照子方原先的设计,的确能获暴利,但真正用得起这两样东西的就只剩下世家大族了。”

  “那又如何?”在糜芳心里,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的确,东汉末年各地豪强起兵战乱不休,彼此打来打去,这是表面。但内部的一条隐线其实是各地的世家大族在支持他们认定的势力。有一些家族甚至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是将子弟分散到魏蜀吴三个势力中,最后无论哪一方得势,家族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糜芳这样想并不奇怪,但洛若兮身为穿越者的出发点则与他完全不同。

  既然蚊香和耳塞对所有人都大有助益,她便尽可能地去改善每一个临州人的生活,就从减轻噪音和蚊虫困扰开始。

  或许这才是系统给她布置名扬四海任务的真正意义所在。

  “我身为州牧,所虑之事并不只是自己赚得多少钱财,一州之地都属我管辖,我总是要为临州做些什么的。”

  洛若兮没有对糜芳多费口舌,他的思维本质上仍是商人的逐利,此话他听得懂便听,听不懂便罢。

  糜芳果然似懂非懂地问道:“主公,那接下来我们还限制数量吗?”

  “反正最近这些时日都是免费送的,就先限制数量吧。待到日后真正售卖时,便不要囤积居奇了。制造作坊那边我会多派人手,你无需有顾虑。”

  糜芳面上稍显懊丧的神色,但最终还是被说服,答应道:“全凭主公吩咐。”

  洛若兮颔首,走出店铺,复又回头道:“子方今日可还有空?我想去酒楼转转。”

  糜芳本以为自己的想法与洛若兮相悖,会惹得她不愉快,但听她的问话似乎没有过多计较,松了一口气道:“主公想去,我自当奉陪。”

  在荣宁,洛氏酒楼早已家喻户晓,有口皆碑,洛若兮便依旧委托董富去打理。但来了临州之后,她便需要重新做起。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淳于琼的酒到了临州也同样受欢迎,但距离她的预期似乎还差了一些。她说不出差的那一点儿是什么,此番叫糜芳同去,说不定他会出些好点子。

  糜芳在酒楼门外站定,看着进进出出买酒的人,侧身拱手道:“恭喜主公,此酒楼开张半月,已经生意红火了。不过......”

  洛若兮也深知,目前的经营状态已经是被其他酒楼羡慕的程度了,但她想要在临州也快速开成连锁还欠缺些东西。

  “不过什么?”她想听的就是糜芳这“不过”后面的话。

  “主公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京师逛夜市时进了丰永茶楼饮茶?依我之见,那茶楼的茶水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初,反倒是说书先生招来了不少客官。许多人其实是来凑热闹听故事的,顺便买碗茶喝。”糜芳淡淡一笑,看着洛若兮。

  洛若兮眸光一闪,茅塞顿开。糜芳说得没错,那日她也在场,茶水属实有些寡淡,但茶楼依旧是满座,甚至后来已经坐不下,门外挤了不少人,才有了糜芳帮小女孩推销灯笼的一幕。

  她在酒楼门口站的这一会儿,已经发现问题的端倪。许多人只是进门来打一壶酒便匆匆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她何不效仿那丰永茶楼,也雇几个说书先生,将客官留下来?时间久了,这里便不止是一个简单的酒肆,还可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休闲聊天之所。

  “子方之意,甚合我心。”有了改进的方向,洛若兮心中主意已定。

  不知不觉中,糜芳竟也帮了她许多。洛若兮再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此人,心绪复杂。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去对待他。一方面,不敢将重要的事情交予他;另一方面,他眼下所做之事无一不对她大有助益。

  今日她与糜芳出门许久,不知阮常林会不会对她误解更深。到现在,她仍旧不清楚两人为什么会闹得不愉快。

  糜芳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但侧目看去,洛若兮仍愣在原地,心事重重,连忙道:“主公无需烦心,蚊香、耳塞和酒楼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就去跟仲简商量,重新安排一层的布置。”

  洛若兮勉强扯了扯嘴角,拍拍糜芳的肩膀道:“有劳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