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开始时百官虽然四散去了不同方向, 但整个猎场面积并不算很大。附近的文武百官闻声纷纷赶来,看见长公主拔去母鹿身上的燕尾箭,道贺之声不绝。

  洛若兮站在群臣中,见到侍卫们抬着两头鹿走回起点, 而射鹿之人正是几日前刚跟自己聊过天的小女孩, 一时间也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清楚的知道, 鹿是权力的象征, 常常隐含着得天下之意。再结合那日她提到的乌桓,一箭双鹿意味着什么, 已经不言而喻。

  原本应该进行到日落的秋猎,就因为这天降的“祥瑞”而提前结束了。

  无需比较, 胜负显而易见。

  丞相李执为百官之首,站在最前列,将喜庆的话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儿地说了了许多遍。

  然而一直跟在天子身后的宦官章让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满。

  这时, 一个侍卫跑到天子跟前, 急着要禀报什么, 却被章让打断:“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看见群臣正在恭贺陛下嘛?”

  那侍卫只好退了一步, 焦急地咬紧嘴唇,快要哭出来。

  皇帝心情很好,没有被惹恼,反而安慰他道:“今日天降吉兆于爱女, 朕心甚慰。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章让冷笑着教训他:“陛下让你说,还不快说!”

  侍卫跪地禀道:“回陛下, 兰台大火!留在宫内的所有人都去救火了, 虽然火势已被扑灭,但罗令史整理的许多史料典籍均被付之一炬。”

  “你说什么?!”群臣中发出一声惊呼, 正是罗胜的声音。

  罗胜箭术不佳,刚刚并没有猎到东西,所以一直缩在人群后方。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晃了几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是我半生的心血!”他冲出人群,揪住那侍卫的衣领,瞪大双眼,吼道,“不可能!兰台怎么会起火?”

  侍卫颤抖着双腿答道:“是真的,火起的很急,等我们发现,派人去救火时已经来不及了。”

  洛若兮疑惑地看着那侍卫,余光瞥到前方的章让,竟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幸灾乐祸。

  皇帝才因为祥瑞的事高兴了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气得胡子微微颤抖:“朕出来围猎,宫内交给你们管理,却管出一场大火,你们真是让朕省心呐!”

  侍卫伏于地上不断叩首:“卑职有罪,请陛下责罚!切莫气坏了身子。”

  罗胜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眼底噙满了泪水,一边摇头一边泣道:“我这些年夙兴夜寐,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前几日刚从天禄阁借来的《乌桓风俗考》,早已是孤本,尚未来得及仔细阅读,便一把火都烧没了......”

  秦萱听到他提及这本书,露出惋惜之色,眼神于人群中寻到洛若兮,似有询问之意。

  四目相对,洛若兮暗暗点点头,示意她自己这里已有副本,不必担忧。

  秦萱会意,长舒一口气。

  丞相李执见罗胜伤心欲绝,于心不忍,安慰他道:“罗令史还是以身体为重,不要过于悲伤。书册已被烧毁,再焦急也于事无补。”

  随后转身向皇帝请求道:“臣请求陛下多安排几位大儒帮助罗令史,尽快按照罗令史的原意填补上缺漏。”

  皇帝刚想准奏,却听身旁的章让反驳道:“陛下,书册必然已被烧得斑驳。与其让人拿着损坏的书页仔细辨认原本的内容,不如另外找人重新编写更快一些。”

  章让眯起眼睛看了看罗胜,又道:“罗令史悲伤过度,难以继任。依臣之见,让他多休息一阵子吧,也算是对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补偿。”[1]

  章让故意将最后的“补偿”二字咬得很重,生怕罗胜听不到似的。

  李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斜睨着章让。

  洛若兮偷瞄了一眼李执,那眼神中隐隐约约透着杀意。看来,宦官与士族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

  皇帝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竟同意了章让的建议:“罗令史的确辛苦多年,你不必伤心,先回家修养,朕会派人给你送些赏赐。”

  章让闻言,志得意满地露出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明显,以胜利者的姿态对罗胜道:“罗令史,还不快谢恩呐!”

  有皇帝撑腰,他不惧怕任何人。

  罗胜满面泪痕,不得已叩首领命,然后瘫坐在地上。

  一场围猎,祥瑞与大火几乎同时发生。不过相比于祥瑞,群臣似乎更关心这场大火。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窃窃私语,跟随御驾离开岧山。

  洛若兮身为外官,本就不该掺和进京城的波谲云诡。与张芸一同回到廷尉府后,她照常往自己的客房走去。

  然而张芸却叫住她:“洛太守聪慧,今日在岧山想必已经洞若观火。”

  洛若兮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这场大火不简单,很可能是有人趁着陛下出宫围猎,故意放的。”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洛若兮回头,看见张芸笃定的目光,知道她并没有避讳自己。张芸愿意告诉她,那便是对她完全的信任。

  “李丞相刚刚趁章让没注意,悄悄给我们许多朝臣发了请柬。”张芸从袖口取出两封帖子,把其中一封递给了洛若兮,“他给我的时候,特意嘱咐我带着你一同参加。时间就在明晚,理由是向丞相祝寿。”

  “明日是丞相寿辰?”

  张芸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不必多说,你心里明白。不过我也知道你身份特殊,过几日或许就要离开京城,去与不去你自己定夺。”

  洛若兮接过请帖,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白的。看来是李执怕被章让抓住把柄,故意为之。

  洛若兮抬眼,对上张芸充满希冀的目光,承诺道:“明日我与张廷尉同去便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洛若兮清楚地知道,宦官与士族的争斗一旦被引爆,最有可能的后果是两败俱伤。到那时,便是一个朝臣重新洗牌的契机。

  这边刚与张芸商议好了明日赴宴之事,便听见廷尉府大门口传来章让的声音,二人俱是一惊。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洛若兮连忙将请柬收进袖口,遮得严严实实,与张芸对视一眼,上前去迎。

  “洛太守果然在廷尉府,可叫我好找。”章让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假装奔波了很久,气喘吁吁的样子。

  随后又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朝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说道:“不对,你看我这脑子,不该叫你洛太守了,应该叫临州牧了。”

  章让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宣读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今有荣宁郡太守洛若兮,平定蓝巾,体察朕心,晋升为临州牧。”

  虽然前几日面圣时,皇帝已经向她提到了升迁州牧一事。但诏令未下,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变故。现在她郑重地接过诏书,就意味着这州牧一职已经落到了实处。

  “先恭喜临州牧了。”章让微微俯身,作揖道贺。

  洛若兮也恭敬地回礼:“有劳中常侍跑这一趟。”

  “何须客气,皆是为陛下效力罢了。”章让只留下这一句话客套话,并不看站在一旁的张芸,甩了甩袖子便转身出了廷尉府。

  “以后要叫你临州牧了呢,”张芸弯了弯嘴角,向她祝贺,“不过,临州距离京城比荣宁郡还远,过几日你去赴任,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哪怕山高水远,只要有缘,多远都会再相聚。”洛若兮眼底含笑,“我与扶芃妹妹甚是投缘,日后只要有机会就来京师找你们。”

  “好,廷尉府随时向你敞开。”

  **

  洛若兮回到自己屋内,将揣在怀中的诏书拿出来反复端详了几遍。

  又升迁了,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快一些。

  【恭喜主公升任州牧!由于官职晋升,您的声望再次增加1000,主公可以抽卡啦!】

  洛若兮盯着卡池中一张张闪闪发光的卡牌,也不知她这个倒霉蛋这一次又要抽到哪位“大才”了呢?

  她并拢食指和中指,随意夹了一张卡牌抽出卡池,听见系统的播报:

  【恭喜主公获得糜芳!】

  这......为什么又是叛徒?

  之前抽到张松,已经让她头疼不已。好在张松可以被无微不至的关怀打动,前几日默写《乌桓风俗考》也立下了大功。

  但这个糜芳,洛若兮实在是想不出来他有什么长处,满脑子都是他开城投降的反叛行为。

  明明早期忠心耿耿地跟随刘备,二十多年间,再多的苦都吃过,也没见他生出异心。所以后来刘备发达之后,给了糜芳和他的兄长糜竺高官厚禄作为奖赏。

  可是就在他担任南郡太守,蜀国如日中天之际,却轻易地开城投降。就算与关羽的关系再差,他也该知道,自己的行为几乎送了蜀国半条命。

  公私不分、贪生怕死的后果是,哪怕他归降了东吴,也得不到尊重。不仅害得兄长糜竺羞愧病死,自己也被江东人鄙视,多次被虞翻辱骂,抬不起头来。

  而失去了荆州的蜀国,从此只能屈居一隅,隆中对里分兵两路伐魏的战略方针最终化为泡影。

  洛若兮看着眼前之人,可怜兮兮地对系统道:“求求了,下次能不能别让我再抽到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