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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坂佳乃听得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叶室旭戏谑道:“原来薰小姐只是表面上无畏,实则却是小心翼翼行事的胆小鬼吗?”

  天坂佳乃看出来对方的戏弄心态了。

  像是猫抓耗子一般,将她蔑视得彻底。

  想到这里,天坂佳乃气得笑起来,大大方方地与他握手,“阁下可真是会说笑。”

  天坂佳乃笑里藏刀,说道:“无论要喝什么酒都行,只要阁下饮得尽兴,薰定会奉陪到底。”

  行吧,恰巧现在斑外出,自己亲自来探探这位了不起的“右卫门大人”的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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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室旭并非是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类型,相反,他出奇地沉敛,眼神郁积着难明的情绪,只是一味盯着天坂佳乃的侧脸看。

  那幽深的目光仿佛带有实质性的温度。

  天坂佳乃觉得自己再不挑起一些话题,令他转移注意力,自己的脸就要被看穿了。

  叶室旭看出了天坂佳乃的无所适从。

  他把又一个酒杯满上,推到天坂佳乃的面前。

  叶室旭:“听闻,薰小姐是跟斑先生一起从平安京来这里的?”

  天坂佳乃瞥了一眼澄澈的清酒,也不推脱,干净利落地杯中物饮尽。

  她答道:“可以这么说。”

  “那可真了不起。”叶室旭先是夸赞两人的勇敢,接着话锋一转,开始不着痕迹地盘问。

  “但妖怪的话,也并非那么罕见,听闻平安京内时常有百鬼夜行,甚至有蜘蛛精大闹京都,为什么你们不留守京内,偏偏选中了远在平安京千里之外的川铃城?”

  天坂佳乃接着又饮下一杯,语气平淡道:“哦,那是因为哥哥的实力超群,袯除普通的鬼怪已经不能为他的修行提供任何帮助了,所以他只能去四方游历,寻找足够强劲的鬼怪作为对手。”

  她淡定地把锅甩到了斑的身上。

  天坂佳乃想得周全:身为见证过这个时代风波的大妖怪,斑对战国时代的了解比自己全面百倍,由它来圆谎才不容易被这个老奸巨猾的武官识破。

  叶室旭的眼中笑意不减,接着说:“听起来,斑先生的抱负十分远大,不愧为一名出色的阴阳师,一直不闻其名,倒是本官孤陋寡闻了。”

  天坂佳乃摇头,沉吟道:“这不能怪阁下信息不通。”

  “哥哥一向淡泊名利,哪怕做了令人钦佩的善事,也总是再三低调,不让受恩者声张,所以名声无法广为人知也实属正常。”

  要是让斑听到天坂佳乃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扯这么一通高大上的人设,指不定得笑上她好几天。

  叶室旭不断地给天坂佳乃斟酒,天坂佳乃就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

  两人的言语一来一往间,小容量的酒壶已经见底,再倒不出来一滴清酒。

  而天坂佳乃还思绪通明,吐字清晰,脸不红、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一样与叶室旭“打太极”。

  叶室旭对希冀见到的美人醉态的期待全然落空。

  他不无可惜地叹惋:“薰小姐真可谓女中豪杰,如此酒量,就连本官都难望其项背。”

  正在举杯的天坂佳乃看他一眼,眼神微妙,酝酿着道不出的情绪。

  在说什么猪话呢?那些酒不是你硬给我斟的么?

  合着就是估摸着我最后喝不完,会哀哀切切地求你放我一马是吧。

  叶室旭存了挑逗的心思,伸手去抚天坂佳乃耳前的鬓发。

  “光饮酒,不做其他的,可就浪费这良辰美景了。”

  天坂佳乃岿然不动,冷漠道:“我的牙齿坚硬得可以轻易咬碎骨头,如果阁下还算珍惜自己的手指的话,我真诚地建议阁下,把它从我的嘴边拿开,拿远一些。”

  天坂佳乃按下叶室旭的手,原本剔透的紫眸已经浮现出危险的意味。

  “我不是游女,并且也不想做阁下的游女。”

  “如果想要得到他人的敬重,自己就必须先严于律己,阁下以为对么?”

  叶室旭舔了舔嘴唇,虎视眈眈地望着红裙巫女,“这我还真不懂,所有人见了我,都是先跪下磕头,从来就没有不敬重一说。”

  “薰小姐可否示范一遍,”他嘲弄道:“教我怎么自重?”

  “子不教,父之过,若想学得端庄,阁下最好还是向令尊讨教一二。”

  天坂佳乃也不怵,嘴角一勾,反讽他没有家教,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一句可就戳中叶室旭的痛处了,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好似白石膏像一般不近人情。

  叶室旭甩开天坂佳乃的手,厉声道:“滚出去。”

  天坂佳乃从善如流地“滚开”,甚至还颇为悠游地欠了欠身,掩住了唇边笑容,说:“那我便不叨扰阁下了,愿阁下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一走出宴室,就听见身后响起“乒乒乓乓”的器皿摔砸声。

  叶室旭气恼得连桌子都掀翻了,把餐具残羹掷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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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试探了一回,天坂佳乃隐约咂摸出了叶室旭确实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是凡人,却拥有能够挣开纯种血族桎梏的腕力,这可不是真正的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反正不该惹恼也惹恼了,天坂佳乃也不怕对方恼羞成怒让自己和斑离开。

  舒适的和室并非必要物件,都已经是假装自己是半妖,跟着斑在山野间到处跑了。

  在这种情况下,睡哪里不是睡。

  天坂佳乃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宴室,旁边跪着的仆人拿不准情况,竟无一人敢上前跟随,全部心力都集中在正暴走不已的家主身上。

  天坂佳乃乐得自在,回到原来的房间等斑。

  等到半夜,斑终于拎着两个竹筒回来了。

  他看见天坂佳乃趴在敷布団内,上身稍微撑起,似乎在借着烛光看书。

  “辛苦了,欢迎回来。”由于背对着门口方向,转身麻烦,所以天坂佳乃听见它拉门的声音,也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算作打过招呼。

  斑乐了,“真是有够敷衍的‘欢迎回来’。”

  “你状态好点没?”

  天坂佳乃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成,多谢你走之前留了点吃的给我,不然我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走来走去。”

  斑一向好奇心重,看天坂佳乃悄摸摸地捣鼓东西,便也跟着凑到她脑袋旁絮絮叨叨,“在干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觉。”

  原本还在兴致勃勃自己逗自己玩的天坂佳乃顿住了,被它蹭得满头黑线。

  你又不是小猫咪,那么大一个人拱过来作甚。

  但斑没看见她的郁闷表情。

  它“噫”了一声,指着在榻榻米上缓缓流动的“黑雾”问道:“小家伙,这是你的能力?”

  天坂佳乃点头,“我在画一只蜷起来睡得安稳的小黑猫,能看出来吗?”

  斑仔细地打量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不像,这就是一滩泥巴。”

  它没能说出下一句“比不上招财猫时的本大爷可爱”,因为天坂佳乃已经气急败坏地把枕头按在了它脸上。

  “不懂欣赏美的狐狸精都会被可爱的小黑猫暗鲨。”

  ……

  闹了一会儿,斑拿下枕头,好笑道:“所以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画画?小家伙你可真闲。”

  玩笑过后,天坂佳乃显然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她蔫头耷脑地打了个呵欠,说:“喝了酒,所以肚子疼得不想睡。”

  说着,天坂佳乃重新调动起黑色的粒子,在一无所有的空气中画出这座宅邸的局部布局图——这是她在回房之前偷偷跃上屋顶时看见。

  “那个右卫门在宅邸的多个角落里供奉了很多尊长相奇怪的神像。”

  天坂佳乃指尖轻触,在布局图对应的位置,用“黑雾”圈出神像的摆放点。

  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蹊跷的拜神方式,“哦,那些东西,我看不像是神像,没有神明会愿意让自己的塑像被设计成看不见脸的模样。”

  它摸过其中一个塑像,上面并没有附着人类的信仰之力,根本不能通过它与神明倾诉心愿。

  如果没有任何人祭拜的话,说破天,那也只是一堆普通的石头罢了。

  “好的吧。”天坂佳乃听了也不是很惊讶,她要讲述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一边画,一边接着介绍:“在主室旁边,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小房间,并且小房间的门不是用轻薄的障子,而是厚重的木门,木门上挂了两把大锁,我本来想偷偷走过去看,但因为恰好遇到守卫巡夜,所以就暂时作罢了。”

  画完示意图,天坂佳乃抬眸,她看向身旁的斑。

  烛火映得天坂佳乃眼神亮晶晶的,好似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一般闪耀着光彩。

  她说:“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小房间里锁着什么东西?”

  语句的撺掇意味浓厚,令人联想到引人作恶的小恶魔。

  斑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天坂佳乃,有点纳闷地挠了挠头。

  这个家的主人趁它不在的时候到底干了啥,怎么好像把小半妖给得罪狠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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