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少年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理清现状,周围的摆设和细小的家具移动的位置都在说明这个房间是他的,随即后知后觉感知到他们此刻的姿势后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有些窘迫的想要撑手离开,但往日强力的身躯却软了一下,居然一时无法让自己撑着离开。

  虚弱的现状让散兵眉头皱了一下。

  注意到少年的动作,纲吉连忙解释:“你身体刚刚愈合,正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休息一下就好。”

  散兵咬牙:“这个我理解...先把我放下。”

  此刻散兵的肩膀被青年用手揽着,斜斜坐着让人靠在自己的怀中,双腿搭在纲吉的弯曲的腿上,这幅全然依赖另一个人的现状让他羞恼不已。

  对方究竟有没有他是实力强悍,令人生畏的执行官的意识,居然敢抱着他!

  他的下属也好,还是任务中遇到的平民也好,所有人面对他不加掩饰的暴戾和不耐情绪下意识的反应都是畏惧和远离,但纲吉就好像没有感知到这些一样,对他如对待一个朋友,普通人一般,他难道不怕自己恼羞成怒后对他出手?

  纲吉在散兵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摇摇头拒绝对方:“别乱动,你后背的伤口虽然痊愈,但为了避免有我没察觉的暗伤,等你的体力稍微恢复些,自己再检查一番再躺下。”

  合理,但让散兵磨牙,心想着等他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从他的楼层滚出去。

  顿了一下,散兵又想到别的执行官的手段,神色阴沉一瞬,还是别过头把自己心里刚刚冒出的想法扔到了别处。

  纲吉好笑的看着怀中的少年神色几度变化,色彩纷呈,心想,这下他的伤口应该没有大碍了。

  放松之余,纲吉也忍不住严肃了神情,抿嘴静默几秒。

  凭借散兵的实力和警觉度,有人能伤到他背部还能重创到如此地步,是信任的人攻击他吗?

  还是对方的实力已强悍至此。

  纲吉本不想在少年刚刚恢复的现在又提起这让人精神挫败的伤口,但若真是敌人,将问题搁置除了宠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思量再三,纲吉还是凝重问道:“你的伤口怎么回事?”

  散兵此刻就如纲吉所说有些脱力,连说话声音都比平日弱了三分,听起来有些脆弱。

  他瞥了眼纲吉,对方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心与压抑的愤怒让他有些别扭,多久没有人会用这种正面的情绪来看他了?

  不过这伤口,并非是敌袭,没必要让对方再担心。

  说到底,就算纲吉不帮忙,这些伤口再一晚的昏睡过后也会痊愈,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致命伤。

  他微微错开眼神,用平静的语气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不过是我的职责罢了。”

  又是这样。

  纲吉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幅对自己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让他有些恼怒,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态度说三道四?

  对别人的评价,本身就是自己的傲慢。

  纲吉无法说出斥责的话语,但脸上隐约浮现着不忍,他还是没忍住继续道:“什么职责都不应该让你伤到这种地步。”

  散兵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但眉头轻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好像在躲闪着什么:“职责而已,当初我加入愚人众便决定好的,这幅身躯也远远比你想的坚强。”

  纲吉没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少年,这视线注视良久,房间陷入沉寂,冰冷的房间中,除了纲吉的呼吸声好心跳声外什么都没有。

  散兵本打定主意不去看人,但这视线是在太过直白,太过温柔...

  也太过哀伤,让他无法不去注意,浑身像是有羽毛缓缓滑过,带来一阵轻柔的触感。

  终于,两方僵持下,还是散兵率先松口。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睛看着天花板,细细描绘上面的复杂纹路以此降低自己话语中的复杂情感。

  “是实验,我的身躯不论任何伤口都能快速恢复,是最好的实验对象,博士会在我没有深渊探索任务时,与我一起实验,发掘人体奥秘也好,还是探究世界真相也好,这都是我一开始默许的。”

  散兵缓缓道来,听不出有任何怨怼,没有对痛楚的抱怨,像是再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纲吉绷着的平静的脸瞬间软了下来,他忍不住眉头皱起,叹了口气:“那也...”

  在散兵皱眉,想要斥责对方接下来要开口的反驳时,纲吉却率先住了嘴。

  他神情隐忍终究是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不,是我多言了。”

  散兵嘴角勾了一下:“这是我的判断和决定,其余人确实没有理由置喙。”

  “那也请你,拜托你,稍微爱惜点自己。”纲吉的手指缓缓滑过少年的背脊,结实、平滑、没有一丝瑕疵的背脊触感好的惊人。

  散兵神情略有不适,这轻飘飘的触感总让他想到别的什么...但他明白,面前的人没有一丝旖旎的想法,触摸这个动作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在他忍无可忍这种略带痒意的触摸后,纲吉已经停了下手指。

  他眼中闪过怜惜,盯着他:“那些伤口太沉重了...这些伤口,配得上你的觉悟吗。”

  散兵眼中微微闪过惊讶。

  对方看待事情的通透远超常人,再加上,他的伤口痊愈快的不自然,这是纲吉帮忙的结果吗?

  他难道是神之眼拥有者?或者有什么别的力量?

  他自见面起,就没有询问过对方真实身份是什么,原本觉得无论是派来监视他的人,亦或是某家大少爷来追求他,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人会理解虫子的想法吗?

  但这么长的相处时间过去,纲吉也不再是可以随时忽略的虫子,而是真正成为能步入他视线的人。因为那温柔的性格?因为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因为他和别人一样的真切的关怀?

  今天又多加了一个——

  没错,也许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但身体的本能依旧让他察觉到此人的不简单。

  能从深渊安然无恙全身而退,能够不畏惧他的实力平等相处,能够治愈他的伤口...

  他现在不由对面前人的身份起了好奇。

  他如此想,也如此问了,也许他没发现,他的坦然或是是下意识信任面前之人不会骗他。

  这种信任,难能可贵。

  “你是谁?”散兵问道。

  房间沉寂一瞬,但原本略带沉重的氛围反而有些消散。

  大概是因为纲吉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好笑。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执行官大人?”纲吉笑了下说道。

  他思考了一下,他并不想骗面前的少年,于是思量着解释自己的身份:“嗯...大概算是不是明面上的护卫队的领队?”

  散兵注视着面前人的表情,他虽然不是人类,但日常任务也好,还是几百年间下意识对人类的观察也好,他能从人的细微表情感知对方的真实情感。

  纲吉现在没有说谎。

  这个观察反馈让他满意,他继续问道:“名字。”

  纲吉失笑:“虽然说了你也大概率不知道...彭格列,你听说过吗?”

  散兵挑眉,实话实说:“没有。”

  难道因为势力太小?

  看着面前青年隐约带着的骄傲,散兵知道这个组织一定是他愿意舍弃一切也要守护的。

  他内心想着,如果这个组织不与愚人众作对,他帮衬一二也无妨。

  此刻房间命令,痛楚消散,懒洋洋的情绪逐渐攀附着人的精神,散兵很久没有这般放松,他不由的多聊了两句:“那你平日的工作呢?”

  纲吉听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苦恼:“以前大概还能出出任务,但最近完全被困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书,说什么....领队就应该坐镇中心,而不是什么小任务都需要我出面解决。”

  纲吉没忍住叹了口气:“可文书...每天都有好几摞,一天下来真的很累。”

  散兵嘴角勾了一下,大概是纲吉脸上苦恼的表情太过少见:“那你出去不就好了。”

  纲吉眨眨眼:“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可能会死。”

  他太过认真,让散兵反而不知道是谎话还是实话了。

  他笑着摇摇头,聊了这么久体力也恢复了不少,起码有了从青年怀中出来的力气。

  他从床边摆放的木桌上拿过一张地图,随手在上面标了一个点。

  “托你的福,明天我没什么事,陪我出去一趟吧。”

  纲吉接过地图,小心的收在怀里。

  散兵向后靠在绣着花纹的抱枕上,柔顺的发丝顺着他躺着的方向滑落,将一张完美精致的脸孔露出,在灯光下也找不出任何瑕疵。

  浑身懒洋洋的。

  散兵眼睛眯着,懒散的看着纲吉将地图收在怀中的模样,忍不住想:

  如果是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你还想在我这里赖多久?快点回去睡觉吧。”散兵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纲吉的小腿。

  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像是恃宠而骄后的撒娇。

  纲吉从善如流,将被子仔细的掖住:“有什么事就叫我,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多吃点能补充营养,明明这么小就要肩负这么大的责任...明天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好好休息吧,我照顾你。”

  散兵神情一僵,他随后讳莫如深的望着纲吉,突然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也许比自己想的还要天真,幽幽问道:“你觉得我多大。”

  纲吉眨眨眼,泛着愚蠢的清澈:“14?”

  散兵无力的用手捂住额头,长叹一口气:“...傻子。算了,你出去吧。”

  纲吉:“?”

  纲吉:“那我先走了。”

  他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关上门,脸上带着的温和笑意也在瞬间沉下。

  平日里温柔的棕色眼眸也瞬间被暴戾的锋利情感所充斥,此刻男人周身环绕着凌人怒意,好似不把什么摧毁就绝不罢休。

  居然伤散兵到这种地步,就算他身体素质很好也太过分了。

  纲吉目光摇摇向上,似乎透过层层楼层看见在实验室的博士。

  无论如何,要改变这该死的现状。

  散兵的痛楚绝对不是应该。

  但再忍忍,现在不是时候。

  等到散兵的身体彻底痊愈后再说。

  好在少年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加健康。

  第二天一早他端着自己亲手做的海鲜粥和果汁敲响少年的房间门,一声清晰的声音传出。

  “进来吧。”

  纲吉挑眉,笑着推开门,看着昨日虚弱的躺在他怀中的少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穿着到小腿的黑色靴子,站在打开窗户的窗边,望着外面人迹罕至的荒野林地,房间内被清爽的雪的气味和树木间吹过的清风所包裹,让人神智一清。

  璀璨的太阳照耀在天边,淡金色的光辉洒在少年漂亮到完美的脸上,柔和了他凌冽的气质。

  “我还以为你的照顾只是说说而已。”散兵揶揄回头看来,耳边整齐的发丝随着微风浮动,他笑着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太阳早就醒了。”

  一如既往的毒舌。

  这是说自己太懒了吗?

  纲吉好笑的关上房门。将盛着冒着热气食物的托盘放在小桌上:“看在我还去准备食物的份上原谅我吧,散兵大人。”

  散兵移步到桌边,看着称得上是味香色俱全的粥,勉强夸赞道:“看起来你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纲吉:“看起来你已经好多了。”他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只留了条缝。

  散兵随他去了,用勺子在粥里转着圈:“都说我的身体非常强悍了,那种伤口不值一提。”

  纲吉不置可否的笑了。

  散兵继续道:“白天我出去一下,把上次的任务收尾。”

  他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在地图标注的地方等你,不用急,晚上再过来就行。”

  纲吉失笑,点点头;“嗯嗯,我记得呢,我会去的。”

  散兵眉眼飞扬:“嘛,反正你现在也闲着,好好准备吧。”

  纲吉坐在散兵对面,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我会好好把自己准备好收拾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