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停年【完结】>第32章 信息差

  路铭闻言站起身来,比莫惊年稍矮半个头,五官稚气未脱,可眼神表情狠毒至极。

  “你——你什么都想和我争,从小到大!”你的冷漠对我,谄媚对大人。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我什么时候争得过你!

  “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得意!考一场试全家人都围着你转。”宛如众星拱月。

  “我……得意?”天方夜谭。

  “你分走了我妈还不够怎么还要从我爸的身上索取父爱?你爸早死了,你想他,你怎么不下去找他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是你分走了我妈!”先来后到不算一点数,整个天平从你出生的那天都偏向了你。

  “莫惊年,你姓莫的,这个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太缺爱了!”

  路铭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刃。

  是,她缺爱,莫惊年从来都缺爱。

  所以一有人来爱她,她就会奋不顾身把自己抛售出去。

  可她什么时候分得到过属于路铭的爱?

  一来一往,莫惊年早就遍体鳞伤。

  她竭尽全力镇住自己,然后筋疲力竭地问:“就因为嫉妒,然后你害我?”

  十三岁,吃人的魔鬼。

  “还不够吗?扮好学生这么多年,你终于要得偿所愿了?爸妈都这么关心你,够开心了吧?乖乖女是吗,我爸叫你回来吃饭你还真有脸赖着不走了!”

  路铭一句比一句厉。

  “你还想考南海大学?你还要留在这里——你还要阴魂不散!”

  理智四散,莫惊年彻底癫狂。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浑浑噩噩,她到了厨房,抄起了一把尖头的刀。

  攥得很紧,她从厨房出来,到客厅,然后将手一举。

  等到思绪看不过去重新回到她脑中,明明她对着的是路铭,而此时此刻,视野里的画面翻了几番。

  事实是——刀尖对准了,门口刚回来的路崇山。

  “做什么?”路崇山板着脸喝道。

  莫惊年转头一看,路铭站一旁,上一秒还戾气冲天,这一秒懵懂天真。

  他撇着嘴蹙着眉,好像看不懂这一幕。

  ——你怎么可能看不懂!

  “干什么你?把刀放下!”路崇山沉声命令。

  “路叔。”莫惊年尝试缓一缓。

  解释靠后,路崇山尽力换上语重心长的面容:“你先把刀放下再说话。”

  然后莫惊年把刀丢到了茶几上,哐啷一声。

  路崇山这才走过来,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路铭,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淡淡地问:“说吧,怎么回事。”

  升堂了。

  “我今天——”莫惊年还接受不了这句话:“没有考英语。”

  路崇山惊措抬头。

  莫惊年抬手指着路铭:“因为他给我吃了安眠药,他不想让我去考试。”

  路崇山的目光投到了路铭身上:“真的?”

  路铭吊儿郎当:“是啊。”

  路崇山立马一把拍上茶几:“你搞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路铭吞吐一遍:“我就是不想看她考高分。她——”

  路崇山打断了路铭的话,然后扬一扬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还不快给你姐道歉?”

  路铭接得很快,随意落下一个:“对不起。”

  也没看莫惊年,这声道歉不知道丢向何处。

  过后,路崇山转向莫惊年,半是询问的眼神等待她的反应。

  莫惊年僵住了,只剩嘴唇不受控的颤抖,她张着嘴,胸腔里挤出了一声问——

  “道歉?完了?”

  ——就道歉?就完了?

  安静。三个人,三角形站位。

  “噢……”路崇山老气横秋,“那你还想怎样?”

  莫惊年扎在原地,瞳孔一颤一颤。

  ——我想怎样?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想捅死他啊!

  见莫惊年没反应,路崇山翘了翘手,“这样,你等你妈回来,看她怎么说,她给你做主。”

  “爸!”路铭端不住。

  而路崇山只是摆了摆手,眼神让他噤声。

  说时迟,那时快。

  还没多久,几分钟没有,岑梅到了,从门口进来。

  她登场了。

  莫惊年溺水好久,在这一刻传向门口。

  红血丝纠缠眼球。

  “妈……”她开始呼唤。

  岑梅一头雾水:“哎哟,这怎么了呀?”

  莫惊年想回答,却被路崇山抢先。

  “你女儿,我一回到家就看见她拿刀指着路铭呢,她想干什么啊?”

  莫惊年惊愕不已猛地转头看向路崇山。

  他跟别人显摆的时候说“咱们家惊年”,现在对簿公堂他坐在沙发上不咸不淡先抛出一声“你女儿”。

  路崇山正眼神示意门口那位看桌上的刀,看罪证。

  她懂了,很印象深刻的一课。莫惊年醒悟,从今往后,任何事情,都要先发制人。

  她失了先机,所以被人摆了一道还被反咬一口。

  岑梅一时间就急了,第一反应是恶狠狠地瞪了莫惊年一眼,然后快步到路铭面前,将他的身子掰来掰去细细查看。

  “没事吧铭铭?”

  路铭开始安慰:“没事,幸好爸回来了。”

  岑梅拧着眉:“唉这多危险啊,还好没伤到。”

  很温馨,很感人。

  莫惊年在这一家三口几步之外,等这场戏快要演完,她低声询问。

  “妈,你不问一下为什么吗?”

  岑梅终于想来要问,伴随着怒气埋怨:“为什么啊?你干什么你想杀了你弟啊!”

  她的诉状还没递上去,路铭抢先自首。

  “我在水里放了安眠药,害她没能去考试,所以她想杀我。”

  莫惊年说无可说。

  岑梅转头过来:“真的?”

  “对。”

  对。

  安眠药是真的,没去考试是真的,想杀他也是真的。

  “啧!”片刻,岑梅唉了一声。

  她又问:“能补考吗?”

  莫惊年:“不行。”

  岑梅的情绪不断变换,最后,她转身一巴掌摔在了路铭脸上。

  莫惊年冷眼观望。

  她看见路铭即刻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看见路崇山眼神凌厉,听见他低喊了一声:“岑梅!”

  她看见岑梅怒气滔天,指着路铭骂道:“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闯了多大祸自己知道吗?”

  “你学习不好、成绩差,妈妈不怪你,但你做事情不能动歪心思。”

  “药你怎么来的?”

  路铭一抽一抽回答道:“让同学去他妈妈那里偷的。”

  岑梅悲不自胜:“铭铭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我没有教好你!”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你将心比心,别人害你不能去高考,你怎么办?”

  “你知道高考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然后她说:“幸好是你姐!她不会怪你。来,快,给你姐道歉。”

  ?

  莫惊年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路铭哽咽着说:“刚才道过了。”

  “再道一遍,你认真道歉!”岑梅抚着路铭的背,两人齐齐面朝莫惊年:“来,你看着你姐说。”

  “对不起,我错了。”

  岑梅教他:“下次不敢了。”

  “下次不敢了。”

  过后岑梅望着莫惊年:“惊年,这次你就原谅你弟弟,啊。”

  这个语气,轻描淡写得像今天路铭只是打碎了一个属于莫惊年的小物件,岑梅从中调和要将这场风波掩埋。母亲替弟弟要一个原谅,随意得好像只是给了个台阶,好像大度和谅解莫惊年生来就有,好像她原谅他天经地义。

  “我不原谅。”莫惊年一口回绝。

  岑梅的语气尖一尖:“你弟弟知道错的,你别怪他,再拿刀把你弟伤到了怎么办。你也是,这么大人了,他小孩子他不懂事,你现在是大人了还这么冲动。这事情有多大?你还想要你弟的命啊?”

  莫惊年沉默。

  几分钟,这里风云变幻。

  此时此刻,她从自己母亲的眼里读懂了一句话——

  你失去的只是高考那一百来分,而我那天真烂漫的儿子为了整你都学坏了,开始用这些卑劣的手段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心疼死我了。

  这边岑梅再度转回去,长篇大论开始教训:“下次不能这样!”

  “谁帮你去拿的药,这种朋友也不要再交了。”

  “以后遇见事情不能冲动,很多事情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来的,你今天就敢下药,明天是不是就想犯法了?”

  “铭铭啊,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依靠,你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啊?”

  路铭还在哭。

  路崇山冷眼旁观。

  没有人再管莫惊年。

  她的高考被毁了。

  她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要熬出头了,就因为几片药,一切都付诸东流。

  而这件事情,马上要草草收尾了。

  这句话,第二次从莫惊年的口中说出。

  “道歉,完了?”

  一半悲凉,一半麻木。

  回答她的,是路崇山。

  “你是不是还想报警啊?”

  路铭在哭声中补一句:“我知道错了……”

  岑梅最后爆发:“你还要杀了你弟不成?你想拿刀砍他,先砍了我!”

  三个人,三双眼睛,神色各异刺到她身上。

  莫惊年不受控,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这是个什么场景。

  ——魑魅魍魉。

  炼狱不过,她十八年与虎谋皮。

  莫惊年,一步一步往后退。

  面前三人像鬼、像幽冥,吓得她择路逃跑,夺门而出。

  还有最后一个人,还有最后一个人。

  如果没有人爱她,她马上要死了。

  亲情都是假的,血浓于水也是假的,是是非非全是假的!

  她就是缺爱,她就是缺爱,她就是缺爱。

  她不缺爱怎么会留在这个家里,在人家的屋檐下痴心妄想这么多年。

  她不缺爱怎么会因为一朵玫瑰一句生日快乐就沦陷就对一个陌生人死心塌地。

  她要爱。

  有一把火烧光了她储藏爱的仓库,她要补仓要进货要灾区重建。

  莫惊年不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她要见到黎此,她要碎在黎此的怀里。

  药效在她神经里滚,烈火在她心口中烧。

  命运没有选择她,时间没有选择她,她的妈妈也没有选择她。

  她要抓紧黎此,至少有一个人要告诉她说我还在,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

  所以她推开了酒吧的门,所以她先发制人先要了一场吻,所以她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证明虚无缥缈的,证明似是而非的。

  ——爱。

  所以黎此推开了她。

  莫惊年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索要同情,却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言,因为她不需要可怜,只需要爱。

  可黎此说够了。

  黎此说她肤浅。

  黎此不愿意。

  黎此也不要她。

  这场征途越走越难堪。

  她心灰意冷走出这间酒吧的时候,终于被宣判被盖章了自己的一无所有。

  好了,都落幕吧。

  六月八日。

  十八岁。

  莫惊年,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