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停年【完结】>第31章 倒流

  钟盘被无数双手扭动,时间被迫倒退。

  莫惊年的十八岁,是幼年那场父亲丧生的车祸后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上转。

  她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更好的是,她和这个很好的人很快就两情相悦了。

  她的成绩也逐步稳定,高考前的那几次模拟考她都名列前茅。几个月后,她会以大学生的身份进入到同黎此只隔了一条街的南海大学。

  还有什么呢?她那个尴不尴尬的家庭好像也在变好。

  尽管路铭生日那天还是会指着她的鼻子半撒娇半指责说:“我生日不想看到这个人。”她就可以被赶出家门。

  尽管各自的家庭地位实质上也没有改变。

  尽管……

  算了,莫惊年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努力,努力进入到母亲的眼里。

  她小学的时候会把全科满分的奖状贴到床头,长大点会学着做饭做家务,然后去竞赛,什么奖状都想拿。高中之后,她的努力量化成了年级排名,写在了她要带回家呈到桌上的一纸成绩单。

  然而这一系列被路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看作争宠的行为,最终都没能让她在和这个同母异父弟弟的这场战役中取胜。

  小她五岁的弟弟路铭,长相一般,成绩一般。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妈妈岑梅。

  莫惊年的成绩从来都优异,路铭带回来的试卷则惨不忍睹。他们的妈妈礼貌客气地夸奖莫惊年,焦虑万分上蹿下跳问遍了朋友怎么给路铭请最好的家教。

  莫惊年领奖学金上台发言的那个典礼,他们的妈妈没有来,因为路铭体育课踢球砸伤了人,岑梅在医院给别人家的孩子赔礼道歉。

  高考一百天,学校举办的成人典礼,每个人都花团锦簇,莫惊年在气球彩旗礼带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自己的妈妈。后来她一个人随处晃荡,专职为每一个父女母子一家三口拍合照。岑梅去哪了呢?那天路铭好端端在教学楼却扭到了脚,岑梅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可是医生检查了,片子拍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有路铭一味的在喊疼。

  花了很多年做无用功之后,莫惊年放弃了,死心了。

  她时常宽慰自己,岑梅对她也不算差,一来没有不抚养她,二来没有虐待她,她有尽过做母亲的职责,单拎出来,她们还能算作一对关系稍远一些的母女。她只是偏心,对,偏心。因为路铭是她现任老公的儿子,他们是一家三口。那莫惊年算什么呢?算观众。

  越长越大,她对这个家庭所剩不多的指望一点一点被磨灭。说是家庭,剩下两个不算,只有岑梅一人。

  路崇山,她名义上的继父。针对穿小鞋、冷言冷语、刻薄刁难这些情节,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礼貌客气,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还有不冷不热的关心问候。路崇山对这个继女,也很配得上仁至义尽这个词了。即使他用莫惊年她爸车祸死的那笔赔偿款买了辆车。

  高考越来越近,最近路崇山发送的礼貌问候比十几年来加在一起还多。

  因为——

  “单位沈姨的孩子跟你一个学校还同一个年级,今天她在办公室说起来她儿子这次模拟考排名进了前一百,显摆得很,我就说诶我们家惊年这次排名年级十六呢。”

  给他长脸了。

  周末,不上学。她会留在家里吃饭。

  莫惊年扒着饭碗听见这话只干干地抬了抬嘴角以示附和。

  岑梅笑嘻嘻给她夹了一筷子肉,难得。

  路铭没说话。

  路崇山就接着关怀她:“最近多吃点,这段时间营养不能落下,我让你妈多买点菜,你也别一天到晚往外面跑了,别处的饭菜能有家里的让人放心?”

  莫惊年点了点头,应付下来再说。都没营养这么多年了,下周考试现在才来给个放心。

  岑梅顺着这个话题聊:“沈姨她儿子想考什么学校?”

  路崇山:“如果能上南海就肯定上南海大学最好了,现在就看能不能考上了。”

  这个时候,路铭忽然问了一句:“那你呢?”朝莫惊年。

  越来越诡异了,这不是平常吃饭的氛围。这不是她这个透明人该有的待遇。

  三双眼睛很是关切地落到了她身上。

  莫惊年开口:“南海。”

  她总是在变,以前学习是为了排名更好看想讨好妈妈,后来没这个心思了她的念想变成了要考出去离开这里,最后,她要考上南海大学,谈恋爱方便一些。

  路崇山绽放了一抹和蔼的笑:“南海好啊,哎哟,反正我都指不上这臭小子能考上什么好大学了。这说出去,我们家还有个读南海大学的高材生呢。”

  岑梅嘴上在数落着路铭:“你啊你,跟你姐学学,怎么人家就考这么高分了!”然后她顺势将盘子里唯一一只鸡腿往路铭碗里夹。

  莫惊年感受到路铭投过来晦暗不明的一眼,不过她习惯了,没有理会。

  路铭切了一声,阴阳怪气:“成绩好管个什么用?”

  这句话开头,莫惊年就可以功成圆满退场了。

  岑梅想了半天。然后说:“实在不行,我们凑点钱把铭铭送出国好了。海归发展空间好一点。”

  路崇山:“你想出国吗?”

  路铭;“再说吧——”

  岑梅:“你不要再说,现在就计划起来,留学的资料要开始准备着。我明天就去问问雅思托福什么的。”

  路铭:“我才刚上初中,考什么雅思托福啊?”

  路崇山:“你妈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成绩差成这样,将来找不到好工作,你让我们老两口以后怎么有着落?”

  岑梅:“唉,你真的要懂事啊,妈妈全部的心血都在你身上了。”

  莫惊年没再说话。

  高考前夕,莫惊年这几天没去酒吧,留在家里复习。

  可能是这件大事的气氛太浓,岑梅抓紧时间在对她关怀备至、问冷问热。就连路铭晚上要看电视也被路崇山骂停。

  全家人都很尊重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为她加油打气。

  莫惊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冲刺,连这些人都开始紧张,她这个真的要上战场的更是绷紧了一根弦。

  她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天赋型选手,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一定能考上那间学校。

  莫惊年根本就不敢放松一点点。

  这两三天过得很快。

  理综考完之后她才稍稍松一口气——没有发挥失常的机会了。

  如无意外,九月她能到南海大学报道。

  到底还有最后一步,英语还没考。

  莫惊年从学校回家,进门的时候瞥见了餐桌边的路铭,然后大家都心照不宣淡漠地移开视线。

  路崇山和岑梅要上班,昨天吃饭时谈起来说高考第一天她发挥还不错,这两人看起来都挺开心的。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因为高考,路铭也可以放假,这人大概已经满腹怨气在家里待了两天了。

  莫惊年没搭理他,中饭都是在外面随便找个餐馆对付的。

  她放下书包,拾起餐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随便扫了路铭一眼就上楼回房间。

  按计划,她收拾收拾躺床上午睡一小时,然后闹钟响,她就起身去考场。

  她闭上了眼睛。

  最恐怖的是——

  睁眼的时候,天黑了。

  莫惊年起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身冷汗,她想自己在做梦,可是所有知觉都告诉她,这个时空是真的。

  是真的,房间的窗外亮的不是太阳是路灯。

  时间抛弃了她,绑架了高考的最后一科自顾自地逃走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闹钟没响,生物钟在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一觉睡到天黑!

  莫惊年开灯,乍开的灯光刺得她整个人都发凉。

  手机——没有。

  她的手机不见了。

  房间里放着的时钟也不见了。

  方圆几里能告诉她时间的东西都消失了。

  没有事物尝试叫醒过她。

  脑子一边在崩溃另一边还在晕沉。

  她开门冲了出去。

  一楼客厅,路铭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莫惊年想都没想,她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叫我?”

  路铭听声响,无关痛痒抬头看她一眼。

  “叫你什么?叫你姐?”

  ——他在说什么啊!

  莫惊年快疯了,她想说你不知道我要考试吗,我没起床你为什么不来叫我?

  话没说出口,千钧一发之际,她看见了路铭脚边的垃圾桶,连带着垃圾桶里面,自己的手机。

  事实真相初见端倪。

  莫惊年两三步跑过去翻垃圾桶,那里面——手机,时钟,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药方纸袋。

  安眠药。

  莫惊年难以置信,甚至不敢接受。

  她蹲在路铭腿边红着眼抬头问他:“你?你给我下药了?”

  路铭没答。

  莫惊年便一声一声地问:“什么时候?”

  “啊?”

  “我倒的那杯水?”

  “你干的?你故意的?”

  “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才十三岁啊……你怎么会这么恶毒?”

  声声泣血。

  面前莫惊年逼近绝望,而路铭只是没心没肺回了一句:“对啊,我就是不想让你去考试,怎样?”

  莫惊年猛得站起身来,药效没过,她险些晕过去。

  她喘着气,感觉自己要裂成两瓣了。

  末了,她颤声问话,问她的弟弟。

  “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么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