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茶杯与托盘浅声摩擦几下，发出轻微的瓷器摩擦声；氤氲的雾气从热茶中升腾出来，遮挡了雷曼特将军的视线，他放下手中还未写完的文件，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人。
特殊材料制成的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将牧由的双手紧紧捆绑在背后，让她觉得这样安排的人肯定有什么大病——如果她是客人，就不应该用绳子捆着她的手；如果她是犯人，就不应该为自己准备柔软的沙发和新鲜出炉的茶点。
“牧长官，我们又见面了，”雷曼特慢条斯理地揭开茶壶盖，拈了一撮新茶丢进去，浓郁的茶香味瞬间扑面袭来，“要来一杯茶吗？”
“我倒是想要，但这个姿势恐怕什么也做不了吧？”牧由苦笑着晃了下被绑住的手。
“呵，你倒是实诚，”雷曼特重新盖上茶壶盖子，走到牧由对面的沙发边坐下，“你之前说自己是太子殿下的手下，现在却又出现在城外城，那我可不可以说那边的事和太子也有关系？”
“首先，我可不明白城外城发生了什么事，”牧由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无辜，“其次，我也没有掺和那里的事情，我只是去找我的朋友。”
“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我都是这个回答，您也别惦记从我嘴里套话了，”牧由耸了耸肩，自顾自开始注意话题，“而且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和您说。”
“你跟我？”雷曼特忍住了心中的笑意，尽量严肃地与她对视，“我们之间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不是一伙的，你又有什么可以和我谈的呢？”
“方才轰炸诺克顿城郊的应该是暴虐吧，他手底下至少有万人以上的纯作战士兵，这可不是你们少得可怜的直属军，或费拉不堪的守军能对付的，不是吗？”
“没想到你知道的事还挺多嘛，”雷曼特拾了一块糕点，随手丢进嘴里，“可牧长官，你身边连一个小卒子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帮得了我们呢？”
“那可未必，”牧由很艰难地给手腕转了个圈，让自己能够依靠在沙发背上，“虽然我没有一兵一卒，但是我有比你更宽广的人脉，可以帮你拉来不少抵御外敌的盟友。”
“比如？”
“比如义军的主力部队，根据可靠消息，他们将在两天后抵达诺克顿的城北郊区，人数总共有数万人之多，而且他们与暴虐同样是敌对关系。”
对不起了恩戈布，为了救明辞，只能先把你们卖了。
“哈哈——牧长官，您脑子可能有些糊涂了，”雷曼特像听笑话一样摇了摇头，“义军可是点名要杀掉瓦德皇族的，我们直属军忠于陛下，怎么可能和反贼联盟！”
“但如果将军您守不住诺克顿，不一样对不起远征在外的皇帝陛下吗？”牧由用同样的笑容回复对方，“况且无论您是否选择结盟，义军都会在两天后抵达这里，毕竟他们又不是你我中的谁引过来的。”
“哼，与其联结这些反叛已久的贼军，我还不如去与暴虐的军队联盟，先把这些所谓的‘义军’消灭干净！”
“但您至今也不清楚暴虐的真实意图，”牧由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轻松，甚至眼睛都不再正视他，而是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点心，“反而是交战已久的义军更加知根知底，合作起来反倒更加安全。”
“……你接着说。”
“从刚才的轰炸声可以大致判断，诺克顿的最北边是唯一没有受到攻击的地方，这说明暴虐已经先我们一步发现了义军，且并不想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至少现在暂时是这样；但他们之间同样不存在合作关系，不然可就太过欲盖弥彰了。”
“而且除了南面没人愿意管的城外城，其他地方受到的破坏应该也不严重，否则您也不会悠哉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了；而这样的防御成效大概来自于城内的防空设施，它们让那些轰炸机不敢深入。”
“可如果按照您的说法，”雷曼特放下手中的茶与点心，认真地与牧由四目相视，“我似乎不依靠外部的盟友，也可以独自坚持到陛下凯旋吧？”
“现在的确是这样，但这是建立在大家都不清楚暴虐的目标，因而人人自危的情况下。”牧由也打消了挣脱出一只手去拿点心的想法，专心与将军交谈。
“您的意思是……”雷曼特此时已经笑意全无，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如果他公布了自己的目标，城内的形势可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如果暴虐想踹掉老皇帝，扶持太子或傀儡上位，那么被排斥的旧贵族就会去当带路党；如果暴虐想直接推翻旧王朝，那么蛰伏已久的实业商人就会大力提供支持；如果暴虐真的想实现和平与平等……那我们应该还活在梦里。”
雷曼特将军听完了对方的话，逐渐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实际上，这几天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再加上牧由的话也确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她提供的方法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合作的态度是十分赤诚的，未尝不可以信任一番。
“最后，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义军会与我们合作？”
“我不需要保证，因为我现在没必要借用义军主力，”牧由歪着头浅笑一声，“我只要说服一小股部队帮我搅混水就行，等救出了我的朋友，合作这档子事就是你们之间的问题了，与我无关。”
“哈哈，百闻不如一见，牧长官您还真是个直爽人，比那些只会说大话的家伙好多了，”雷曼特终于卸下了严肃的表情，提过茶壶继续喝自己的茶，“那我也只是浅浅的合作一下吧，如果没能救出您的朋友，我也是概不负责。”
“当然，成交，”牧由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晃了晃上面的绳子，“能给我解开了吗？”
雷曼特笑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神似传呼机的东西，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几分钟后一个士兵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用随身带的小刀替牧由割开了绳索。
“呼~”牧由揉了揉勒红的手腕，“终于自由了。”
“把我们的客人带下去吧，”雷曼特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送她离开这里，剩下的就不必再管了。”
“是！”
士兵应了一声，拉着牧由离开了办公室……
“咳咳——咳——”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明辞正背对着门口蹲坐在角落中，尽管已经带上了自制的口罩，但硝化/甘油的气味还是烧得她气管刺痛。
按照她以前从课外读物看到的知识，硝化/甘油和硅藻土混合在一起可以制成雷/管，而C4这东西用火是点不着的，必须用足够量的雷/管才可以引爆。
不过监狱里显然不可能有硅藻土，明辞只能把附近的几种土都收集起来，凭着手感做出了一个表面和硅藻土差不多的东西。
然后就是将玻璃瓶中的硝化/甘油倒进去，但这东西的熔点只有十三摄氏度，此时正值冬夜，又是北方，倒出来的硝化/甘油就像掺了冰渣子一样，很难和土壤搅拌均匀。
而且牧由在路上叮嘱过自己，冻结的硝化/甘油机械感度比液体的要高，处于半冻结状态时机械感度更高，也就是只要一受到碰撞，自己立马就会被炸飞到天上去。
可怕，太可怕了！
明辞用一个长木棍小心地插到混合物中，顺着一个方向缓慢地搅动，这些粘稠的半液体混入土中后似乎就没那么敏感了，很快，一坨简易的炸药就做好了。
撕开一条内衣的袖子，用木棍比划着分成若干长方形布块，包上炸药，引线用的棉花则是从外套里抽出来的，最后卷成半个手指大小的长筒状，一根不知道能不能用的迷你型雷/管顺利诞生。
但这样的雷/管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她又掏出了放置C4的小木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明黄色的柔软物质，可以像面团或橡皮泥一样随意揉搓。
明辞把它搓成几条细长的条状物，紧密地盘在雷/管表面，只留了引信还漏在外面，最后将条状物抹平整，做成了一根嵌套式的双层炸药，剩下的就等它们在阴凉处自然晾干了。
一切都大功告成后，明辞拍了拍被弄脏的裤子，躺在用几根铁管焊成的简易床上发呆，外面的士兵整天就知道打牌，既不进来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又吵得她没法安心入睡。
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她又难免开始想家，只是这一别也有几个月了，自己真的还能回去吗？就算自己顺利回去了，经历了这里的一系列事情，自己的生活恐怕也没法回到原本的样子了吧？
还有，如果自己回去了，这个世界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妈妈……”
疲惫很快就涌上了大脑，在一声声轻微的呢喃中，明辞又一次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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