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下午还有课，两人下山吃过早饭，准备回学校。
在软件上打了车，两人从山脚下的早餐铺慢慢散着步，朝前面的马路走过去。
路柚伸手，摸向口袋里放着的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者说，她是在害怕。
怕被拒绝，怕自己越界，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糖果因为自己的偏差滚落泥地。
她想，如果被拒绝，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难过。
情人节刚过，路上大多还是成双成对手牵手的人。
“世界上有那么多对象，但是没有一个是我的。”小脸藏在宽大的围巾里，林念看着那些个来来往往的情侣们，小声吐槽，“建议情侣白天不要出门，阳光太刺眼啦，容易让我得红眼病。”
路柚看向林念，指尖从薄薄的票上移开。
她轻轻笑着：“很希望谈恋爱吗？”
林念歪了头想了想：“其实还好啦，就是觉得大家都拥有甜甜的爱情，就很想有个人可以让我随时撒娇。”
路柚微顿，放在口袋里的指尖紧紧捏着：“我们念念这么可爱，应该有很多人追才是。”
“是有过几个啦……但是我都不喜欢他们的呀。”林念说，脑袋上的小丸子轻轻晃着，“要喜欢上一个人太难啦。”
也许和父母的感情有关，她想要谈恋爱，是想要像爸爸和妈妈一样的，可以彼此信任，彼此依赖，彼此成就的健康的恋爱关系。
她想谈恋爱，但并不想为了恋爱而恋爱的呀。
“会遇到的。”路柚垂眸片晌，望着她，目光柔和而垦挚地，“念念很好很好，一定会遇到一个同样很好很好，喜欢你也会让你喜欢的人的。”
可能这个人不会是她。
但是比起独自占有而无法给予她任何，她宁愿看着林念奔向别人的怀抱。
……也许。
“学姐也是呀。”林念弯起眸，杏眼清亮地看着她：“我一直觉得，学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的。”
路柚轻怔片刻，垂下眸，轻轻笑了一下。
世界上最好的爱……就在她身边。
如星辰拥簇下的月光，仰头便能看见却又遥不可及。
初春的风轻轻吹过，路柚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焦灼感。
——如果她能够成为林念想要的那样，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够被林念喜欢一些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浪费了很多时间，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迫切地想要变得优秀、再优秀一些。
约的车在路边停下。
上了车之后，林念有些困。
她掩唇打了个小哈欠，偏头看向路柚，杏眸带着丝丝困倦的水润，清澈而潋滟。
“学姐，你困吗？”她小声问。
路柚摇了摇头。
“那我睡一会儿啦。”林念说，“一会儿到了学校，麻烦学姐叫我一下呀。”
路柚弯起唇浅浅笑了一下：“好，到了我叫你。”
忍不住掩起唇再一次打了个小哈欠，林念点点头，抬手抹去眼角凝出一点点生理性的泪水，点点头。
她靠到座椅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她小幅度地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嗓音轻浅地：“谢谢学姐啦。”
车上开着暖气，脖颈上原本围着的围巾被摘下抱在怀里，露出精致小巧的脸，杏眸阖起，乖巧而恬静。
路柚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靠在微凉的玻璃上，悄悄呼出一口气。
大衣的口袋里，两张薄薄纸张的票角被她不断摩挲着。
学妹说她们是朋友，说自己可以叫她念念。
那么朋友之间一起去看演唱会，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演唱会是林念最喜欢陆荞举办，学妹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路柚看向窗外。
初春，冬青一如既往地绿着，单调的枝丫正在慢慢恢复着生机。
林念就像是她的春季。
她的心底有一颗快要枯掉的种子，曾经她自己都认为这颗种子永远也救不回来了。
可是林念突然出现。
明明是一个那样娇小的人，却给了她那样多的生机。
现在她的种子发芽了。
她想要的，却更多了。
路柚闭上眼睛。
她知道她不该，可是妄念从种子之外心底的缺口里不断地涌出。
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了，那些曾经仰望的，她已经可以触摸到了。
她还在奢望……什么呢。
——“你怎么配做他的女儿？你身体里流着最卑贱的血液，你根本不配活着，你不配叫他爸爸！”
——“你去死！去死啊！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应该杀了你的，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生活！为什么啊！”
……
压抑在大脑深处的声音再一次一句一句涌上来，路柚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紧绷起来，紧抿着的唇泛起无力的苍白，指甲紧紧嵌入掌心。
怨恨、诅咒，那些歇斯底里的声音，要将她□□着钉在耻辱柱上的目光，身上总是出现的青紫痕迹……
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卑贱的人。
她不配得到、不配拥有，所有的一切
她不被祝福地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一场错误的证明。
……
肩上忽然贴上柔软的触感，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扫在她的颈间。
让路柚从那些无底的、阴暗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路柚轻轻怔了片晌。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那个不小心靠在了她的肩上、正睡得香甜的人。
身上的人毫无防备，睡容恬静自然，没有丝毫的动作却紧紧地牵着她的心脏。
脖颈间轻扫的，是林念头顶的小丸子上，轻翘出来的几根发丝。
——她是一场错误的结果。她的母亲恨她，她的父亲怨她，她从很小就失去了所有的爱。
可是，有人告诉她，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
她也是值得的。
路柚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将她的神色遮住大半。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眼底才敢小心翼翼地探放出一丝一点的贪恋。
路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柔软娇嫩的脸颊。
妄念自心底泄露在指尖，悬在了空中。
路柚望着林念，指尖蜷缩了下，又将手收了回来。
……不可以越界。
不可以让她的月亮为难。
路柚没有了动作，安安静静地当一个人形靠枕。
前方红绿灯，司机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想要冲过去没来得及，红灯骤转，脚下急刹车，车上人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去。
路柚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熟睡中的林念护在了怀里，
林念从睡梦中惊醒，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有些没缓过来。
她愣了愣，听着司机的道歉，还有自己被路柚圈在怀里的动作，才慢慢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好脾气地朝司机摇摇头。
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林念转头看向路柚，还带着丝丝困倦的眼睛微微弯起：“谢谢学姐。”
她这才注意到路柚外套上的褶皱。
林念眨了眨眼。
她刚刚睡着的时候，原来是一直靠在学姐的肩上吗……
她有些歉疚地抬眸看向路柚，抬起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给她捏了捏。
“对不起呀，学姐。”她小声说，“我睡得太死了……下次你直接把我推开就可以的。”
肩上的力道细微而轻柔，路柚垂眸看着面前的人，浅浅笑着。
“没关系的，”她轻声说，“念念可以靠着我的。”
离学校还有些距离，林念仰眸看了看路柚，眨了眨眼。
其实她还有些困……
“那我能不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带着点点喜人的讨俏，“靠着学姐再睡一会儿呀？”
这辆车的后座硬硬的，一点都不舒服QAQ
路柚被那道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耳尖似乎要爬上丝丝热意。
喉咙动了动，她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林念弯眸笑起来。她伸出手，双臂微微拢着路柚纤瘦的腰，脸贴在她的肩上。
“学姐真好。”她说，嗓音似是娇嗔、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谢谢学姐。”
路柚偏开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看向窗外，偷偷的缓了口气。
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林念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
路柚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了。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闪过，路柚忍不住弯起了唇。
撒娇……意味着亲昵。
如果她试着勇敢一点点，试着从前的囚笼中踏出一步，试着伸出手……
是不是也可以拥有回应。
她是不是真的，也可以去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爱。
林念靠在她的肩上，安安稳稳地一直睡到了学校门口。
车子停下，路柚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现在的时刻安静而美好，路柚有些舍不得叫醒她。
“念念。”
她唤她一声。
肩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路柚望着那张娇俏的脸，心思忽然一动。
她有些犹豫地、缓缓伸出手，食指的指尖一点一点靠近了林念的脸颊。
——轻轻地落在了林念笑起来时、那抹梨涡的位置。
……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细腻。
指尖点在软滑的皮肤上，路柚怔了片刻，就看见指尖往上，眼睫轻轻扇动着。
路柚心上一颤，迅速收回了手。
心脏紧张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醒啦。”她强自镇定，“我们到了，该下车了。”
林念眼睛还未睁开，只环在路柚身上的手微微收紧了，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
“学姐。”她小声唤了路柚一声。
嗓音清甜软糯，带着一点点慵懒的娇意。
路柚被她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喉间紧张得发涩。
“嗯。”她轻轻应着。
蹭了两下，林念睁开眼，仰眸看向路柚，笑了起来：“我醒啦。”
路柚看着她，心脏里的剧烈还未停歇，却也忍不住也弯起了唇
“我们下车吧。”她说。
林念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从充满暖气的车里下来，微凉的风吹在身上，路柚脸上因为心脏躁乱的跳动而泛起的热意渐渐褪去。
她看向身旁的人，看见她抱在手上的围巾，好像忘记围上。
路柚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将林念虚虚抱在怀里的围巾拿起来。
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得，面上却佯装着随意。
“你刚睡醒，别感冒了。”她将围巾绕在林念的脖子上，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她觉得这条围巾被她饶得有些丑。
林念却没有在意，随手扯了扯围巾的边角，她仰头看着路柚，眼睛弯着，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学姐，”她说，“你刚刚是不是偷偷戳我的脸啦？”
路柚愣住。
惶惶的错乱自心底涌起，路柚觉得呼吸里的空气好像更冷了一些。
“对……”
“没关系哦。”林念在说话前开口。
“我想捏学姐的脸，学姐也同意了的呀。好朋友之间是可以这样的。”林念说，“不需要偷偷的。”
她牵起路柚的手，轻轻晃了晃：“不光是戳戳脸这种小动作，好朋友之间手牵手一起逛街，拥抱，摸摸头，这些都是可以的。”
林念歪了头，又想了想：“有些时候亲亲脸也是可以的。”
——除了姜欢因为自己的性向，主动避嫌之外。
她仰着头，那双杏眸比任何都要清澈。路柚怔怔地望进里面，心底的不知所措一点一点被面前的人抚平。
红唇动了动，她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弯起唇，浅浅笑着。
“我知道了。”
林念并不排斥她。
也许她真的可以，试着去变得勇敢一点点。
心底的那颗种子，也许可以生长得更加生机盎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