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声笙的唇齿湿润又小巧, 以及过于柔软,叼着东西时,像一只衔住果实的燕, 滞钝得笨拙。

  她眼中沁了泪花儿,动作显得生疏且无力。

  李谨微耐住性子, 一点点一步步认真教学:“……是这里……慢慢来……”

  女人撑起身体,委实有点控制不住,因为愈往前,心底的防线也会跟着下塌一分。

  情难自持。

  欲是最最难克制藏匿住的, 特别是毫无章法的情况,热腾腾燃烧着, 灼烈滚烫,渗透进无人的角落。

  王声笙正专心致志地学习, 根本无暇分心。

  其实李谨微有点后悔, 现下的状况没来由陷入两难——无法轻易转折的困境。

  她及时制止了对方。

  女生抬起的容颜略显疲惫和苍白, 不过甜妹之所以叫甜妹,便是长了张极具幼态少女的脸,轮廓线条非比常人的流畅干净。

  不仅仅如此,王声笙眼神明亮透彻, 小精灵般飘然灿烂,只是唇边痕迹令人一滞。

  近在咫尺, 染着不属于她本人的色彩。

  李谨微忍不住扯动指间, 王声笙不得已后仰, 正巧对视上近在咫尺的这双妩媚的丹凤眼。

  瞳孔嵌了层细密的雾霾,深邃淅沥。

  鼻梁交错, 接着是微涩,浅咸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 浓郁且蛊惑,后知后觉地令人沉溺。

  不得不说王声笙的学习能力惊人,李谨微盯着对方的脸,发现了藏匿在洁白齿后的舌。

  她想落吻,王声笙赶紧偏了偏头与她动作交错。

  但李谨微仍然要靠近,无视所有能阻碍的一切,缱绻温柔的亲吻赋予了力量与温暖。

  就这一瞬间。

  一瞬间迸发的情愫倾泻,王声笙略感迟缓,随即的画面恍若细雨绵绵,在流逝着,嘀嗒着。

  是花开的声音。

  她很想去捉紧她,日光灯的光环聚焦后,手最终吃力垂落,再也没能捉住任何东西。

  好像……在预兆什么。

  这一夜的被褥异常沉重,好像无法干/透了。

  李谨微展开它们,眼皮上下打量,开玩笑道:“早知道就买多几床备用。”

  王声笙正抱着浴巾走进浴室,闻言气急败坏跳脚:“滚啊!!”

  她飞快逃进门,李谨微故意隔着门逗她:“要不要帮忙?我能清理得更干净哦。”

  毕竟也已经足够“了解”。

  忍无可忍!王声笙哐当拉开门,苹果肌染着可疑的红,瞳孔即将喷出火焰。

  她骂道:“你有病吧!!去死啊!!”

  门往后一甩,这才彻底关上。

  闹完这场的两人再没力气继续纠缠不清,一觉睡到第二天,李谨微在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

  “姐!有人找你!”兔子的声音。

  李谨微答:“谁?”

  结果门外没动静了。

  女人只好骂骂咧咧起床穿衣服走去洗脸刷牙,在十分钟后踩着人字拖下楼,

  楼下的气氛有些微妙,莫城甚至站在楼梯拐角处,李谨微疑惑地拍他:“干嘛?”

  男生冲门口扬脑袋:“似乎有贵人找您呢。”

  女人莫名其妙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王声笙正坐在玻璃门旁的椅子上,身着一件针织连衣裙,袖口和衣领边缘有圈仿兔毛装饰,一整个灵动俏皮。

  她逗狗般,伸手勾勾女生下巴,笑着说:“今天这么勤快?怎么……”

  接下来的语句在看见王声笙红透的眼珠后噎住,潜意识作祟,忽然就不安起来,李谨微心惊肉跳地问道:“为什么哭了?”

  “李小姐您好。”

  靠近门外的光口处走进来一名妇人,气质优雅知性,连头发都挽得一丝不苟,而且保养得很好,近乎看不出年龄。

  李谨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握上对方递过来的手:“你好你好……这位是……?”

  她偏头看王声笙。

  妇人的衣着打扮珠光宝气,看着就不是普通人,李谨微心底保留着无数猜测。

  果然,女人自报家门:“我是笙笙的小姨。”

  想起来了,林沁怡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林淑怡是小的那个,二婚嫁了个外国人之后移民到澳洲。

  她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接王声笙走。

  “这段时间多亏李小姐照顾笙笙,我姐姐去世的早,姐夫又……从澳洲回来办手续耽误了些时日,所以刚下飞机就赶来了,再次感谢你们。”

  林家家教极好,林淑怡面对小辈也很客气,放得下身段真诚道谢。

  “这段时间的支出费用李小姐尽管提,笙笙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冰凉冬日,呵出的白气带着寒霜。

  李谨微僵在原地,喉头涩得难受,说话含糊不清:“……没有……没有添麻烦,她很好。”

  林淑怡闻言爱怜地抚了抚王声笙,说:“这孩子可怜,所以我和我丈夫商量了一下,让笙笙去澳洲跟我们一起生活,也算有个照应。”

  说完,她笑意和煦:“你觉得呢?李小姐?”

  李谨微回答不出来,心口像被一只手狠力攥住,只剩下疼,喘不过气的疼。

  创想飓风也无人敢说一句话。

  林淑怡接着望王声笙:“笙笙,你的意见呢?”

  女生目光呆滞,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李谨微。

  她的眼中带泪,目光灼灼,燃着数不尽的情,有那么瞬间,李谨微很想冲动一把说不同意。

  可三个字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李谨微的优点是清醒理智,与……负责。

  她很清楚流星和水母不一样,只有流星陨落的时候才会接触到深海里的水母。

  王大小姐这个身份就如星光悬在天空不能落,哪怕王家没了,哪怕王声笙已经习惯创想飓风的生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李谨微思虑了许多许多,她非常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残忍的道理。

  ——怎能阻止王声笙奔赴更好的生活?

  她不能,也没资格。

  “我可以跟笙笙单独谈会儿吗?”李谨微看似随意抓了把头发,没人发现藏匿于黑发之下颤抖的手。

  林淑怡依旧笑容温和:“当然可以。”

  她继而拎起包,推门前回头对王声笙道:“小姨去外面等你,好好和小伙伴告别吧。”

  告别这个词像触碰到了王声笙的某根神经,女生咬牙,忍不住泪水一滴一滴向眼窝外淌。

  李谨微见状开始赶人:“都忙去吧,兔子,你打扫一下卫生,vip区脏成什么样了?”

  似乎和平常并无两样,但兔子太了解她的老板,李谨微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低落。

  几个人散开后,李谨微领着王声笙上了楼。

  房门一关,王声笙哽咽起来:“我不走。”

  李谨微只是沉默,意外的沉默。

  王声笙没有见过不承接她情绪的李谨微,慌神般立即捉住对方的手,体温交融,像昨天缱绻起伏的她们,交织着爱与欲。

  甚至电脑桌上还有凌乱的痕迹,鼠标与键盘推到了一边,垫子没来得及洗,沾满爱的污渍。

  女人静静望着一切,深吸口气,克制住溢出来的悲伤,才慢慢转身:“UA大学法律系,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不去找份得体的工作?”

  从前没怎么注意,直到那天王声笙再度流利背出专业知识之后,李谨微刻意去查了女生以往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是——她的女孩果然不同凡响。

  说实话,李谨微知道真相的瞬间非常高兴,如果王声笙跟着她窝在这小小的破店才是真的浪费。

  一开始王家破产,王声笙失去了一切,所以手足无措找不着方向,李谨微收留她给她一个安身之地,而现在,一切早该回到正轨了。

  李谨微说:“笙笙,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到惹了事还需要冉染牺牲自由才能保下创想飓风,她们是白鸽和乌鸦的区别。

  她非常认得清现实。

  “你不是……”王声笙流着泪说:“你是李谨微,是创想飓风站在食物链顶端的boss。”

  李谨微轻笑一下,抬手抹掉对方的眼泪:“可也仅在创想飓风不是吗?”

  创想飓风位于城市的边缘,两百平米不到,蜗居着所谓的底层“下等人”。

  网吧能看遍无数荒唐颓废,都是常态。

  可大小姐怎么可以看见呢?她的眼界和学识就不该限制在这方土地,她的起点从开始就高于他们。

  记得王声笙刚来的第一个月,兔子跟李谨微提过在电脑历史记录里找到浏览月薪六位数的律法类工作招聘。

  当时李谨微觉得离谱,甚至暗暗好笑过王声笙的眼高手低,不认清当下的处境。

  原来是她无知。

  UA出了名的难考难毕业,王声笙原本是要去读研究生的,只不过王家出事不得不回来,如果资金条件允许,二十四岁的王声笙应该在考研。

  而不是像现在,拿着六千块跟一群抽烟喝酒的人混,跟着她们抛头露面当什么吉祥物。

  还要被网络上的人恶评诟病。

  她何等骄傲尊贵,李谨微不敢留她。

  “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我不要!”王声笙心底冒出无限恐慌,黑洞般漫无止境:“是你说让我不要抛弃你,我做到了,你为什么撒谎!你怎么撒谎啊李谨微!”

  李谨微凝视窗外:“你抬头看看这,这里是阁楼,六十平方不到,还没有从前你家厕所大,不出意外,我可能五年乃至十年才能买到南城的房子,也只可能是商品房,笙笙……”

  她的手划过她的鼻梁,眼眸,脸颊,最终无力垂下:“我给不了你非常好的生活,我们不一样。”

  王声笙箱子里的包和裙子,一个包的原价是李谨微一年的支出,云泥之别。

  “可我愿意。”王声笙说。

  李谨微闭上眼回避她的目光。

  “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