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无数个年头里, 李谨微不是不想谈,是不敢,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大到很长一段时间会在睡梦中惊醒,心口暗暗作疼。

  记不清有多久没落泪过, 创想飓风靠她主理,所以李谨微总比别人要刚毅坚强许多。

  很多时候连keen他们也会忘记,其实李谨微不过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

  会半夜醒来下楼,然后一个人坐在古树下喝酒, 看天上数不尽的星星,怀念出事前的平和。

  李谨微大多数的沉默都是在隐忍。

  她的哭泣因为责任变得珍贵, 无人欣赏,无人安慰, 唯有幽暗的晚空记得。

  冯思语静静望着王声笙, 许久才道:“那么你呢?你真心喜欢她吗?”

  王声笙脱口而出:“当然。”

  话至此, 李谨微挑高眉,抑制不住笑意地说:“现在倒诚实了?”

  王声笙偏开脑袋:“你少管我!”

  李谨微一下握住她的手,没再松开过。

  这场谈话浅得彻底,她们不想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浪费时间, 简单说两句后,李谨微起身要走, 冯思语忽然也跟着起身。

  “你想干嘛!”王声笙警惕地挡在前。

  冯思语被她的动作惊住脚步, 随后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破旧掉漆的耳环。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可惜另一个找不到了,我知道今天之后我们不可能再见面, 钱我会尽力还的,能不能, 不要让我娘家人有负担?她们在照顾我女儿……”

  李谨微呼吸一滞,没回头:“你有孩子了?”

  冯思语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重重坐下,说:“我丈夫并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我不必铤而走险铺后路,嫁给他是因为家里人强迫,可现在只有家人能帮忙照顾小孩,婆家压根不管。”

  该怎么说?自食其果吗?

  李谨微终究还是转身望向她,眼神像穿过了时间长廊,幽深复杂。

  被时光隔开的人,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这个道理冯思语懂得,却也不敢直视对方:“走的前一天晚上刚查出来怀孕,所以不得不离开,李谨微,你我反正一辈子如此了,如果你还能回想到我的一丁点好,答应我的请求可以吗?”

  没有窗的小房暗沉得可怖,丝丝光柱如烟,呛得李谨微忍不住眯起双眼。

  她没酝酿好情绪,所以王声笙抢先开了口:“你要怎么还?据我所知,你娘家很贫困吧?”

  冯思语说:“是,可以找我丈夫,他不肯离婚,那么出事便替我背着吧,你们强执行就好。”

  能瞧出来,那男的对她确实不咋地。

  李谨微扯了扯唇角,说:“你女儿多大了?”

  女人有些意外,答道:“三岁多了。”

  “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淼淼,大名叫高清寻。”

  南城的老人有点迷信,五行缺什么名字补什么,李谨微不甚在意:“行。”

  关门前,冯思语再次出声:“李谨微!”

  李谨微抬脸凝视她,示意有话就说。

  女人摇摇欲坠地笑了笑,似乎含着泪,又似乎没有:“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祝你岁岁平安,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李谨微上了出租车,却越想越不对劲。

  “她这些话……”

  王声笙也坐直:“……像遗言!!”

  “司机!掉头回去!”

  现场乱成一锅粥,救护车警车停靠在前排,鸣笛声入耳,刺得神经紧张。

  王声笙随手拉个人问:“怎么了?”

  对方冒了满脑袋汗,用袖口匆匆擦去:“有个被告自/杀,天花板上溅得全是血。”

  李谨微心头咯噔一下,垂眸与王声笙对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据说是把耳环藏进内衣里带了进去,用金属尖锐的那头割破了喉咙,哎怎么就想不开呢,也没判死刑啊……”

  耳环……

  这下更确定了,李谨微缄默无言,随后疲倦又无奈地说:“也好,我们回去吧。”

  一个人的消失不是小事,但每天有成千山万的人死去,普通人只是普通人。

  回到房间的李谨微在椅子上坐了半宿,窗外朗朗星空,今日明日又是晴天。

  她对冯思语早就毫无感情可言,可死亡很微妙,能让一个人瞬间原谅另一个人的错处。

  刚刚罗苏可来电解释了白天的事情,大概因为工作人员太忙导致疏忽,不过影响很严重,这么大的问题一定会彻查。

  她还说了许多,李谨微没心思听,挂断电话又开始握着手机发呆。

  王声笙出浴室发现房间空无一人,门开着,楼梯灯昏沉无比,拉长了印在墙上的影子。

  她轻手轻脚下楼,今天店休,大堂没开灯,只有门口亮起一盏白光,模糊得有些不真切。

  李谨微坐在白光下的竹椅上,脚下倒着许多瓶瓶罐罐,仔细数数,大概喝了十二支。

  没包括未开封的,和手上剩余三分之二的。

  月亮铺下一层白霜,裹住女人略显落寞孤寂的侧影,光芒微弱温柔,将黑发照出银色的圈。

  这圈银白还落在了李谨微的眼中,瞳孔倒映出水色的环,像深潭波澜起伏的涟漪。

  王声笙莫名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靠近。

  “很难受吗?”她问。

  李谨微喝酒的动作未停,脖颈随之而动,几滴酒水漏洒出,顺着颌线滑落。

  她的下颚线条接近完美,很难让人不触碰。

  王声笙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去。

  李谨微忽然身子半侧,拦截住对方往后收的小臂,然后掀起原本半耷的眼皮,盈盈眸光,合着丹凤眼,近乎将人吸进去。

  “干嘛这样看着我……”王声笙难为情。

  “你好看。”李谨微有点醉,说话变得更加坦诚:“我都三十岁了,没遇过你这么好看的。”

  面对夸赞,王声笙有些心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见的人太少了?”

  李谨微一笑:“我还见得少?”

  好吧……也是!毕竟网吧人来人往。

  王声笙干脆也搬了张椅子过来,挨着对方坐下:“很难过吗?对于冯思语的死。”

  李谨微摇头:“倒不是难过这个人,而是难过人走茶凉这件事,上午鲜活的生命下午就没了,她有无数过错,可人已走,不想原谅也得原谅。”

  冯思语不算好人,却是个好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把女儿的未来赌给了她认为最放心的人。

  这便意味着,李谨微真的很有责任心。

  王声笙问:“那……你对我呢?”

  李谨微眼珠偏转向她,说:“喜欢你。”

  “我的意思是……”王声笙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初次,要负责,所以才跟我一起?”

  责任与爱不同,多了点官方的生硬,更像是在完成任务,随时准备撤退。

  王声笙不希望李谨微被这两个字压住人生,她理应自由点,也自私点。

  “不是。”

  李谨微虽然醉得视线模糊,但还不至于意识混乱,甚至说话也很清晰。

  “我真的喜欢你。”她说:“和责任无关,如果不喜欢,没必要强求你跟我住。”

  王声笙闻言,皱着鼻子凑近:“噢!好啊你!一开始就欺负我是吧?”

  “没欺负你,真的喜欢你。”李谨微闭上眼,再睁开,水色沁染血丝,有着平日没有的柔媚。

  看吧,果然女孩子是美妙的,再英气帅气坚强的李谨微,脆弱时刻也会变得柔软妩媚。

  王声笙嗅着对方身上浅浅的酒味,明明很淡,却有种跟着醉了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把唇瓣抿得水润饱满,委实诱人。

  李谨微手一撑,带着酒香的吻便落下,唇舌的热度翻腾,将被迫后仰的女生蒸得泪意潋潋。

  王声笙捉着她肩膀用力捶了捶:“不要在这……”

  李谨微一顿,突然松嘴笑起来,睫毛乱颤,像两只小蝴蝶乱飞。

  王声笙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于是又捶了一下:“笑够了没?能不能进屋去?”

  李谨微压根止不住,好不容易调整成小口呼吸才说话:“没发现你越来越不一样了吗?”

  从“不行”变为“不能在这”。

  质的飞跃,潜移默化接受了现实。

  王大小姐不愿面对这个现实,飞快起身:“并没有!你滚你滚!别靠近我!”

  话是这么说,房门一锁那便又是另回事了。

  李谨微甚至用不着提前调/情,短裙翻卷,入眼便是整片泛滥的土地。

  她抹着她脚踝的水珠,一路顺上。

  王声笙很快下沉,溺进李谨微制造的汪洋里,任由海浪翻腾过来,将她淹得彻彻底底。

  喝醉酒的李谨微,力气大得可怕,王声笙在无数铺天盖地而来的浪涌里感受出丝丝缕缕的疼痛。

  这种痛意外加深了感知,令她有些半梦半醒。

  清醒的瞬间,李谨微的唇近在咫尺,王声笙头一抬主动咬上去,辗转反侧,似乎要分散力度。

  李谨微左手圈起她,右手依然在顺流而行,很快反客为主,舌与齿落得浓稠细密。

  她等着她的溅射与疲惫,又因为酒精上头,即使已经染深衣服,还是控不住力。

  纸巾擦了又擦,可下一秒,掌纹继续温热起来。

  似乎有些源源不断,李谨微稍停下,但没抽离,只是望着对方眼底的水色,问道。

  “喜不喜欢?”

  她说完又持续进行,王声笙根本没有回答的余地,只是现实不会撒谎,展露出来的诚实显而易见。

  窗外的月色透亮,李谨微的指尖未拭擦,替代它们的,是唇与舌的柔软。

  王声笙扯动对方被照出银环的发,只觉得这与指腹的揉搓不同,更似热度交融后化开的蜜糖。

  深而出奇的软,软得有些不真实。

  她像被从水中打捞出来的溺水者,李谨微则像是为了救她而变得湿涔。

  衣服上残留着斑驳的痕迹,诠释出一场新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