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李谨微是被吵醒的,半睁开眼寻觅声源,发觉本应该睡在身旁的人, 正套着她的T恤努力拔掉昨天弄“脏”的键盘键帽。

  机械的段落感咔咔响,回荡在房间内。

  “拆掉干嘛?”李谨微撑起身:“柜子里有拔键器啊, 徒手拆不疼吗?”

  水葱般的指甲,別给掰折了。

  地上女生用力抬头,恨恨道:“还不是因为你!”

  李谨微笑了:“是你太容易……”

  “闭嘴!”王声笙忙不迭地扑上来想捂她的嘴:“李谨微,你不许说了!”

  “好好好, 我不说。”李老板干脆下床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仔细查看。

  其实没什么,在空调房, 即使泡水也很容易干,拆了键帽擦一擦就好。

  李谨微拉开柜子, 用工具把剩余的几个键拔掉, 拿湿巾擦后对光举起:“看, 干净了。”

  王声笙盯着她的手,燥得脸红耳热:“你就这么教我打游戏?臭流氓!”

  李谨微无视对方推攘的抗拒,伏身凑近,嗅了嗅女生白玉般的脖颈:“是你太美妙。”

  身体也好容颜也好, 整个人都好,都是妙不可言的甜美, 即使只套了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短袖。

  鼻尖从锁骨下移到手腕, 昨日的柑橘香水还残存着, 诱出万般蜜意。

  “什么啊……”王声笙被亲得身子发软,羞涩到使劲推李谨微的脸:“走开啦!”

  之前咋没发现这人谈恋爱腻腻歪歪的?!

  李谨微浅啄她一下, 就势紧扣后脑勺加深,亲得王声笙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以至于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时, 被打断的李老板极为不耐烦地“啧”了声,扭头抓起手机阴沉沉地说:“你现在最好真的有事找我!”

  电话那头是罗苏可,愣了半秒,紧接着怒骂:“傻逼凶个屁啊!老娘帮你抓到人了!”

  嗓门真大!王声笙隔老远都听出了她的愤怒。

  李谨微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罗苏可又骂:“你是真傻逼!还问什么人?不就是你的骗钱前女友冯!思!语!吗!”

  听到这个名字,李谨微忽然陷入沉默。

  她安静的几分钟里,罗苏可说清了来龙去脉。

  “这b准备坐飞机出国呢,恰好我爸有两个手下出差去机场,当场认出把人扣押,过不久估计准备开庭,你把证据和银行流水再发我吧。”

  李谨微张口想说点什么,一抬头,王声笙探究的眼神撞入,话到嘴头咽下去,只说了句“行”便挂断。

  二十分钟后,罗苏可空降创想飓风,描着精致的猫系眼妆,黑色小礼裙,高跟鞋起码有八厘米,扬起鞋跟哒哒哒踩着地砖就冲了进来,径直打开角落里一台废弃很久的旧电脑。

  李谨微去阻拦,可惜没来得及,这女人风风火火速度太快,不稍片刻,她和冯思语的合照猛出现在屏幕上,兔子“呀”了一声,下意识回头。

  王声笙站在众人身后,风平浪静地动了动嘴皮子,说:“长得挺好看。”

  照片有些年头,滤镜是几年前的贴纸款,上面两个女孩,一个抿嘴笑看镜头,另一个戴着耳机打游戏,大概当时在偷拍,打游戏的女生并没有看镜头。

  冯思语也是大眼睛甜妹,嘴角甚至有梨涡,一深一浅,完全瞧不出心计深沉的模样。

  看到这,罗苏可也愣了:“woc!你咋还留着?”

  “没留。”李谨微飞快否认:“这台电脑之前出问题,数据全部自动恢复了。”

  修完没再开启过,故而忘记删除记录这回事。

  “吓死,我还以为你特么忘不掉呢……”罗苏可叉掉照片:“里面什么都有吧?我打包走啦?”

  再见旧人的脸,李谨微有些颓然。

  这么久的感情是一场骗局,换谁不心灰意冷?

  人性浅薄,经不起考验与背叛,付出多少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就算了,最怕满腔热血喂了狗。

  可她现在还是忍不住对别人好,对喜欢的人百依百顺,这点根本无法控制。

  于是李谨微直起腰,深深望了王声笙一眼,眼珠子黑沉,丢出许多复杂难懂的情愫。

  王声笙被望得有些涌动。

  两人对视着,心思各自不同,谁也不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罗苏可拷好数据,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说:“她这样必定进去,七十万属于诈骗,逍遥这么久,真当我家吃素的吗?”

  之前罗家在处理一起杀人案不得空,现在案件收尾,罗苏可为了好朋友使劲儿给亲爹上眼色。

  不过也怪冯思语太贪,骗就骗,还敢把卡里的钱全偷走,有没有点法律常识啊?

  “好了,这些弄回去让我哥查阅。”女人小掷一下u盘,冷呵呵笑道:“估计很快就庭审,你到时候要不要参观一下恶女自食其果啊?”

  李谨微心绪不宁,闷声道:“再说吧。”

  一说,说到了入秋,李谨微带创想飓风全员亲临庭审现场,见着了三四年未见的冯思语。

  她被铐住双手,面容憔悴不堪,比起几年前水果般得意洋洋,现在干瘪得出奇,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女人甚至比李谨微还小两岁。

  冯思语眼神空洞,转向人群才慢慢聚焦。

  眼前人和数年前一样,乌沉的丹凤眼,凌乱到有些出其不意的黑发,但因为出入场合比较重要,她穿了件背带裤和运动鞋,带子还掉落一边。

  当年看上李谨微有颜值加成在里面,与其跟富二代老头,不如跟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

  冯思语私心是这么想的。

  她认为自己没有输,就那几年的时光经历,在李谨微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直到王声笙出现。

  李谨微的黑发泼洒在这个女生肩上,遥遥相望过去,两人耳鬓厮磨,很是亲热。

  冯思语一下慌了神,脸色苍白。

  庭审内容密密麻麻,李谨微听个半懂,只在桌下捏王声笙的手,细软的指头,捏得很过瘾。

  辩护律师和秦颂有些关系,事务所的主理人黎初,也就是秦颂传说中的女友。

  李谨微能认出是因为秦颂的微信背景放着黎初的照片,不得不感慨,可能她们1都爱甜妹吧,王声笙是元气型甜妹,那么黎初就是温柔型甜妹。

  只是秦颂性格古怪得很,能跟她处对象肯定不一般,临近结束前李谨微去抽烟,秦颂恰好停车下来。

  “哟。”她打招呼:“来接女朋友呢?”

  秦颂淡瞄一眼,摸口袋的手慢慢滞住,才想起烟盒放在事务所的桌上忘记拿。

  “我这有。”李谨微递给她:“里面在收尾。”

  秦颂点了烟,神情漠然地说:“你的案子?”

  “是啊。”

  “什么事。”

  李谨微抬头望着屋檐,颇为无奈道:“大概是诈骗吧,七十多万,对你来说可能是小钱。”

  秦家大小姐,又在阳鑫做高管,黎初还是著名纹身师,有家双层楼的纹身店,小两口压根不缺钱。

  果然,秦颂只是弹了弹烟灰,不咸不淡地说:“能立案,不算小钱。”

  “五千块就能立案了好不好。”李谨微抱手:“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

  门内传来脚步声,秦颂立即掐掉烟,用高跟鞋踩灭:“人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她说完替里面人推了推门,下一秒黎初的脸出现在二人视角中,温润而无害。

  但李谨微没看她,目光越过人群,王声笙站在队伍末尾,和兔子他们边走边说话。

  罗苏可挤出来,先跟黎初道了谢,又找律师谈了两句,这才走到李谨微身边。

  “她想跟你调和,要聊聊不?”

  李谨微收回目光:“她?冯思语吗?”

  “嗯哼。”

  “去。”背后,秦颂突如其来插/进一句,眸色很淡,语气更淡:“彻底了结才能开始。”

  李谨微还在分析这句话,秦颂已经牵着黎初上车,连背影都有些模糊了。

  从前孤僻又冷漠的人终究长大,学会接受生活中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圆满无法挽回。

  既然没办法成全,只能告别它,然后开启新生。

  于是李谨微答应了见面聊聊,至于谈和这种事……待定。

  思来想去,她干脆带上了王声笙。

  冯思语暂关在侧门的小房间内,没有窗,就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连杯水都没给放。

  李谨微自己搬了俩椅子进去,旧人重逢,唯有沉默和静谧,静得人惶恐。

  许久许久,冯思语先开了口:“你还好吗?”

  李谨微双手交叉搁在桌上,闻言抬高眉眼,有些好笑地回答:“这话该我问你。”

  她是自由身,面前人是经济犯,怎么看都该是她问候她,而且,再怎么不好也比她好多了不是?

  冯思语悻悻低头,镣铐随之发出碰响。

  “不过我不想问你,这几年你应该过得不怎么样,夜长梦多,做亏心事总会怕鬼敲门。”

  李谨微盯着对方手腕上的银环,换了个交叠双腿姿势,继续道:“所以谈和别想,这么久的时间,你但凡真的问心无愧,七十万早归还了。”

  还用得着动用关系逮人?还是在机场逮的。

  李谨微真不懂对方究竟是蠢还是天真。

  “是。”冯思语笑了一下,说:“其实你早就察觉出蜘丝马迹了吧?为什么一昧包容?这么些年只有你对我最好,怎么知道我没有动摇过?”

  这回换李谨微笑了:“我知道啊。”

  冯思语一愣,目光瞥向右边,王声笙的位置。

  随即笑开:“这样啊,是我太迟钝。”

  “是你被利益蒙蔽了。”王声笙丝毫不畏惧,直直瞪着对方,温软的小脸异常严肃,门缝光穿进来,将她一双澄澈的眸子切割得清透见底。

  “李谨微对你不好吗?她的真诚,她的包容和理解不足以撼动你吗?而且,既然你不喜欢女孩子,为什么要欺骗另一个喜欢女孩子的人的感情?骗钱就骗钱,为什么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听到这李谨微有些意外地侧目。

  出事后,所有人包括父母皆可惜被转走的那七十万,只有李谨微自己,曾在星空下默默无言地难受。

  她太重情,重到即使这地步,真正难过的还是因为失去了爱,如同一张写满情话的信,满心欢喜递交出去,对方明明是欣然接受的。

  随后,便在垃圾桶里见到了揉得稀烂的纸团。

  李谨微觉得真诚当然比权衡利弊要来得珍贵,可没有人懂,所有人都不懂。

  她们骂她恋爱脑、舔狗,对她恨铁不成钢,她也从没去辩驳解释过。

  可王声笙懂。

  李谨微松开紧锁的指头,浅淡无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