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离开的藤原宗秀对于那些人针对他是如何复杂的心情自然不得而知,不过就算知道多半也不会在意,毕竟无论对方对他抱有的是善意还是恶意,最终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死的只有藤原宗秀这个明面上的身份而已,藤原宗明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按部就班按照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路继续走下去。

  至于长井庆隆……说实话,这个人其实不怎么聪明。

  虽然说平常对藤原宗明很少有关注,但藤原宗秀对于他那个便宜弟弟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少,听对方火候还很低,人也不难看透。

  藤原宗明算不得什么特别出类拔萃的人,只能说是做事无功无过的那一类。而按照他对藤原宗明的了解,长井庆隆出手就是这么狠辣,直接就准备给他灌一碗毒药送人归西,这件事对于他这个弟弟来说,冲击应该很大。

  只能说假如藤原宗明是过河拆桥的那一类人的话,长井庆隆肯定已经因为他的这番作为,而被记在这份预备铲除掉的名单上了。

  不过即使不是,估计也已经成为了被防备的对象。

  毕竟你能对别人出手这么狠辣,万一有一天你背叛了我,那岂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所以说,人嘛,三思而后行。

  人这种生物恰巧是心思最为复杂的,所幸藤原宗秀如今已经脱离了这样的苦海,不准备再继续留在京都这种复杂的漩涡待下去,只潜心等待回去的契机。

  之前缘一还没等将真相告诉继国岩胜,藤原宗秀那边就先一步出了事情,如今听到老师亲口说出真相,继国岩胜不禁一呆。

  他想过可能是藤原宗明想要夺权才做下的这种事,但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秘,老师竟然不是真正的藤原家的人,而是上一任家主为了保留藤原家的权位找来的替身。

  那老师究竟是什么人?

  “认真来讲我们其实算是合作关系吧,当时我也没有地方去,又带着刚出生不久的缘一不方便到处四海为家。再加上也有地方用得上他们家的人手,于是也就答应了前任家主的条件,暂且安顿了下来。”

  藤原宗秀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表情淡淡,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这件事如今也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他与藤原道宗交易显然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继国岩胜到底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虽然惊讶于这样的秘辛,但很快便稳定了心神,随着询问起了另一件事:“那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的确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毕竟假如刨除藤原家主的身份的话,那么藤原宗秀本人就来历成迷,在了无牵挂的情况下,谁也猜不到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藤原宗秀平静的说:“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只是这种事就不好提前告诉你们了,药研会跟着我走。另外你们出门在外最好也不要总提起我,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找你们问起,就直接说我死了就好。”

  他会说这句话当然是因为那个打伤过他的御门院家,虽然这两年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想必作为和他们有过交集的人,对方对他的关注并不会少。

  而作为清楚他身份的人,对方显然不会相信什么病死的言论,说不准就会找上缘一他们。虽然这个几率不是特别大,对方很可能不会主动现身,而是会在暗中偷偷观察。

  听了这番话,几个人只觉得藤原宗秀的真实身份越发神秘了起来。

  而这时,藤原宗秀也转过头对缘一说道:“之前我已经和你交代过那些事,至于你到底想怎么做,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缘一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藤原宗秀便带着药研藤四郎转身离去,再不见踪影。

  谁也没想到离别会来的如此突然。

  趁着藤原宗秀消失的背影,留在原地的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个……”还是宇多最先开口打破沉默:“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啊?”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缘一。

  缘一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继国岩胜:“父亲之前推荐我去尾张投奔织田信长,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织田信长吗……”继国岩胜沉思片刻,最终做下决定:“我也随你一起去尾张。”

  缘一有些惊讶,他问这些原本只是想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选择跟他一起,只是……他欲言又止:“可是继国城……你是准备带着整座城的人去投奔织田信长吗?”

  可是继国城原本效忠的是藤原氏啊,这么做岂不是会引起争端?现如今管理藤原家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继国岩胜看着他:“我已经发誓要效忠您了,自然也要跟着您一起前去尾张,至于其他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有些冷笑的神色:“老师会这样轻易的就算了,难道我们也要如此吗?况且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些关系还是要分割开的好,免得到时他们拿这种事出来做文章,牵连到您身上。”

  听着这番话,缘一看着他没有说话。

  ……

  葬礼的那天理所当然的举办的十分隆重,许多人都到了现场悼念,其他一些走过场的人自然不必说,真心前来悼念的人也不用多说,然而这其中却还掺杂着另一类人。

  花开院秀元就是这另一类人,在他看来藤原宗秀根本就不可能是病死的,毕竟谁见过妖怪会病死,更何况前几天对方还生龙活虎,丝毫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因此他对这条消息很是怀疑,甚至怀疑起藤原宗秀传出这条消息的目的,毕竟对方可不是普通的小妖怪,而是实力强悍的大妖,一举一动都需要深思。

  虽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对方完成了心愿,准备按照当初所说的话离开京都,不再挑逗他们这些阴阳师纤细的神经,但这种事总是要慎重的,所以花开院秀元就准备来探听一下消息。

  本来以他的本职来说,其实有更适合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但谁让近些年佛教发展的好,这个时候许多人做法事都喜欢找和尚而不是阴阳师,所以花开院秀元也只能以悼念者的身份前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涉及到一个问题了,如果是负责做法事的人的话,他从最开始就能够接触到据说装着藤原宗秀的棺椁,然而以普通悼念者的身份,他甚至还需要排队。

  毕竟他不仅明面上和藤原宗秀关系不熟,不是朋友当然也不可能有插队的特权,而官位也只是从四品,前面从一到四还有好多人排在他前面。

  只能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看着前面一众寒暄的人,以及周围的人来人往,花开院秀元叹了口气,只觉得想要接触到藤原宗秀的棺椁应该是没什么可能了,毕竟这里这么多人,还不如等到晚上的时候悄悄溜进来看。

  这么想着的同时,他走到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结果刚一站定,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条件反射的竖起耳朵,只听那两个人低声说道:

  “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什么事?说来听听。”

  说到这里,最先提起这件事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藤原家主其实是被暗害的事情。”

  “什么?藤原家主被暗害?你是听谁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个人十分惊讶,是的声音都忍不住抬高了一些。

  说话的人连忙示意他小点声,紧接着说道:“我也是随便听别人说的,他们说藤原家主很可能是被他的弟弟毒杀的。”

  另一个人有些怀疑的:“那些人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别是胡诌的吧?”

  说话的人说到这里有些神神秘秘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就接着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在整理遗容的时候,发现藤原家主的嘴唇都是紫的,看起来是中了毒。”

  “什么!你确定真的有人看到了?”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有很大可能是真的,没看藤原家主的亲生儿子都没到场吗?你说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儿子缺席自己父亲的葬礼?说不准那位缘一殿下就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才没有到场。”

  “这么看来……”

  花开元秀元听着这一番话,看着他们缓缓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流言传播速度总是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这件事了,而缘一没有参加自己父亲葬礼,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的这件事,也确实显得这件事情仿佛有什么猫腻。

  有人说,出事的当天甚至看到缘一慌慌张张的从藤原家的院门跑了出来,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杀。

  也有人说,当时家主大人的院落被人带兵包围了起来。

  总之众说纷纭,慢慢的所有人也都确信这里面是有猫腻,毕竟缘一真的失踪了。

  而等到藤原宗明和长井庆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舆论显然已经没办法控制了,因为很多人都已经通过人传人知道了这件事,就等着看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藤原邸。

  “这就是你做事得来的后果,以至于现在他们都在议论我为了权利毒杀兄长。”

  藤原宗明背着手快速的来回走动,显得焦躁不安,毕竟这种事传出去显然对他不会有什么好处。

  “殿下,我们只要不承认就好了,这些人最多只是私底下说一说,不会真的来管这件事的。”长井庆隆躬身说道。

  毕竟藤原宗明现在是藤原家唯一名正言顺继承家主之位的嫡系,而有的时候对错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其实真的做了,花些功夫掩盖过去就好,不涉及利益基本上也没人会多余的追究。

  藤原宗明显然被他的这番话语安抚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顾虑:“但是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议论吗?”

  这句话显然问到点上了,但他们毕竟也管不了别人的嘴,只能等热度渐渐降下去。

  长井庆隆的头不由低的更低了:“这……是属下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见他这副样子,藤原宗明竟然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由带着些许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实是有责任,假如按照约定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毕竟那个人他连毒药都主动喝了,又怎么会是你想的那样?”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冒牌货,并不是真正的大公子啊。”

  什么?你说谁不是真正的大公子?!

  此时因为要去检查光棺椁,凑巧路过站在房顶上顺便偷听的花开院秀元突然陷入呆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