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年解释, 所谓黄金家族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即乞颜孛儿只斤氏,不过正派的嫡系子孙已经绝迹了, 现在还活着的所谓黄金家族, 都是成吉思汗所生的四个儿子留存下的旁支子孙。
他们要见的长老被称为必勒格,在蒙语里是智者的意思, 他在十八岁的时候受天启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三天三夜不醒,病好以后他宣称自己做了场奇怪的梦,仿佛是经历了别人的一生,也是在那以后他突然就会唱藏语的《格尔萨王》的史诗,格尔萨王足有百万字之长, 而且在此之前他并不懂得藏语。
像是这样的人, 在藏地被称为天授唱诗人, 是被天神选中传播史诗的人。
在那以后必勒格游走于内蒙与西藏之间,履行自己的职责,后来他回到自己出生的家乡, 成为一名喇嘛。
也就是说, 必勒格就是布和楚鲁山谷里那座喇嘛庙的上任主持,她们现在想要去找的, 是他的徒弟。
顾弦望觉得这位必勒格长老的身份的确特殊,但现在似乎还看不出什么与龙家人之间的联系, 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桔梗白术会莫名其妙找到布和楚鲁的喇嘛庙去。
诚然顾瑾年看不起江湖人一叶障目的确有他的道理, 但顾弦望手中也有不少的详细资料, 尤其是川西那几年的情报, 很难让人相信龙家古寨不在四川。
这里面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证人,那就是笑三笑, 笑三笑既然在组织手里,那为什么组织还会把重心放在内蒙?当年那艘船如果真的是龙家人的船,那龙黎背后的地图,以及夜郎祭坛的位置很可能便是从这艘船上得来的。
但还有个问题,龙黎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她真的是巫族人,是否她也是从仙岛里流浪出来,从而失去了记忆?
疑惑实在太多了。
顾弦望问:“布和楚鲁的喇嘛庙里,难道还藏着别的秘密么?”
“衰亡之期复兴之地,太平盛邦久居之地,梅花幼鹿成长之所,白发老翁安息之乡。”他念出一段莫名的诗句。
“早在麦克·海克斯之前,就有不少外国的所谓探险者进入我国的内蒙新疆西藏寻找过去的宝藏,美国人安德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所找的正是成吉思汗的墓葬。来到内蒙的探险者,要么是为成吉思汗墓,要么,就是为了找辽三彩。”
“我并不知道必勒格手里到底有没有成吉思汗墓的线索,但对于他们而言,凡找来的人,总是这个目的。”
可惜这两者顾弦望都没有兴趣,她只想找到龙家人。
“我该如何证明我并不想找成吉思汗墓?”
“你无需证明,必勒格自有判断。”
判断什么?他们甚至语言不通!
“如果是这样,我希望和龙黎一起见他。”
顾瑾年默不作声,只板着那张陌生的黑脸,辨不清思绪。
片刻,他才反问:“你很看中那个人?”
如果顾瑾年始终掌握着她的行踪,那么从贵州到内蒙,当中不过数月,或许于他而言,一个英国组织出身的叛徒,本身就意味着不可信任,在外人眼中这段奇遇若非掺杂利益考量,实在不合常理。
龙黎为什么要选择她呢?即便身处其中,顾弦望也会有偶而的自疑,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出于情感,她是个太好的人,近乎于完美的人,她像天边月,纵有阴晴圆缺,亦能各自成画。
她何止是看中她?她是顾弦望放在心尖上的人,人生若有天平,那世间便有万般不好与苦难,只要另一端放着龙黎,她便觉得这一生仍可期盼,她是一颗太甜的糖果,对于龙黎这个人,顾弦望能说出她的千般好,能絮絮一夜自己爱她的理由。
但是龙黎为什么爱她呢?她其实并不知晓。
在五当召的巨幅唐卡下,在佛香袅绕的神像前,她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她值得如此贵重的礼物吗?
——你们有一天,会从我手中收回这个礼物吗?
顾弦望沉默半晌,回答:“你与我母亲在福建相遇的时候,也曾预想过未来发生的事情么?”
顾瑾年怔了一下,随即露出复极为复杂的表情,后来他便没再说什么,似是默认了她的要求。
晚会渐至佳境,欢歌笑语中,她们被请入了必勒格的蒙古包中。
这座蒙古包里收拾得相对整洁,简易的木沙发上铺着厚实的毡毯,那日苏正在烧水,见她们来,必勒格朝他挥了挥手,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便掀开帘帐出去了。
不留下翻译么?
顾弦望有些疑惑地瞥了眼顾瑾年,顾瑾年没什么反应,倒是必勒格又说了句什么,他便让两人坐下先喝杯热奶茶。
这氛围倒像是寻常人家待客话常,席间主宾却又沉默,必勒格年岁已高,常年游走在内蒙西藏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透红,他的手也粗粝,拈着奶豆子时显得雪白的奶块儿尤其袖珍,脸上的褶皱挤压着他的眼瞳,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在看谁。
顾弦望勉强喝下半杯奶茶,正想说话,必勒格终于开了口,顾瑾年听完皱了皱眉,忽然起身道:“他请我们先出去,他想单独和射艺出众的客人说几句。”
和龙黎单独说话?顾弦望有些迟疑,方才他们根本未曾交谈,为什么必勒格会选择她?
她脑中第一反应,这所谓的天授者不会也是龙家人所扮吧?
但看那副样子,却又不见明显破绽,他身上没有古怪的气味,且先前顾瑾年也说过,那日苏一直侍奉在必勒格身边,如果必勒格是假扮,很难在这么具体的日常接触里完美掩饰过去。
顾弦望扭过头,龙黎将茶杯放下,朝她递了个眼神,嘴唇轻启又合,是无声的‘放心’二字。
出了蒙古包,顾瑾年又让她先回去参加篝火大会,照他的解释,蒙族人认为像必勒格这样有灵性的人看人与寻常不同,他们不需语言,只需用眼睛,他可以透过眼睛看透一个人的灵魂,过去和未来,既然他选择了与她对话,那其他人就不能再多言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不允许偷听的。
…
喧闹的笑声从帘帐缝隙隐隐传进蒙古包中。
牛粪炉子烧得很旺,锡壶中的水滚沸起来,蒸汽顶得盖子啪嗒啪嗒响。
龙黎起身将水壶提起,放到炉子边,她站在扯线的灯泡下,黄光离着头顶很近,灯丝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飞虫扑光,影子照在围毡上。
帐外的脚步声走远,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问:“你见过我么?”
必勒格抬起灰白的眉毛,露出眼睛,“见过去,见未来,曾经没有看过的皮相,但灵魂里安放着所有。这样,算是见过了,还是没有见过呢?”
必勒格所说的并非汉话,也不是蒙语,但是她能听懂,她能理解这种平缓而无棱角的语言。
她缓缓走近坐席,问:“那么我的灵魂里,安放着何物?”
“冰川下的熔火,岩层中的流水,我能看见的,只有恐惧。”
龙黎盯看半晌,而后蹲身与他平视,“是么?”
“我的眼中便是藏着如此虚弱的魂灵么?”
她的眼瞳如此锐利,好似虎豹盯紧了猎物。
必勒格摇了摇头:“恐惧并不是虚弱的朋友,虚弱的灵魂只会畏惧还未到来的事物,而恐惧,是害怕失去已有的东西。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勉强留下的,也注定不属于你。”
龙黎眉心微蹙:“你是谁?”
“我只是一具躯壳。”必勒格淡淡地说,“远方的朋友。”
“在生命之树摇响的时候,你还记得破壳而出的海潮声吗?”
龙黎猛地站起,眸色烁动间,好似有什么…闯进了她的脑海中。
…
顾弦望一直坐立不安,篝火变成了焦心的热源,人声变成躁响,她不时看向夜色下的蒙古包,终于熬等到龙黎掀帘走出,她唤去那日苏,很快那日苏便出来说今晚必勒格想邀请她们到嘎查里住一晚。
因为是大会的最后一天,原本这几顶蒙古包也是临时为了囤放物料和歇脚做饭才搭建起来应急的,来参加大会的牧民晚上都会回家,这蒙古包今晚也要撤掉。
如今牧民生活条件好了,自也都喜欢生活在现代化的砖房里,他们的嘎查就在布和楚鲁山脚下,过了公路往对面走,不远,牛羊牲畜也都圈在村里,只有春夏赶放羊群,或者要找散放的骆驼的时候,走得太远回不去才会选择在牧区的蒙古包里对付几天。
这时本也临近篝火大会尾声,她们开车跟着众人回到嘎查,已接近晚上十一点。
那日苏留她们在自己家居住,必勒格也住在这里,嘎查里都是自建房,屋多地方大,而那日苏自己还未成家,家里空房间就更多。
在那日苏家,顾瑾年甚至有自己常住的房间,可见他与嘎查交集已久,必勒格年纪大了,到家后便回了房间休息,顾瑾年也没有多做逗留,因为被品不足,叶蓁今晚要与他挤一夜。
从篝火大会以后,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面色总是凝重,郁然深思的样子。
术仑家与那日苏家只隔了一户邻居,之前听说龙黎等人要留宿,还热情地邀请她们去住,这两人都是嘎查里的好小伙,多年来都是亦敌亦友的关系,那日苏最后留下她们,也不免得意地朝他炫耀一番,谁让咱会说汉语呢?
刚才他光照顾必勒格了,酒没喝尽兴,这会儿偷偷摸摸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瓶新的马奶酒,招呼几个人到厅里坐。
年纪轻轻,精力旺盛,现在才几点,“再喝一点嘛,朋友们。”
而顾弦望从被必勒格驱出蒙古包之后一直没机会找龙黎问清他们在里面到底又说了些什么,她对必勒格的身份与布和楚鲁深处的喇嘛庙都有不少疑问,顾瑾年避着她,现在只能从那日苏这里找口子。
她坐下来,其余三人也留在厅里,那日苏高兴得很,立刻给几人都满上酒杯,端出一盘风干肉做下酒菜。
“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我家里好久没有来客人了,真是让人高兴。”
这次顾弦望没有推拒,她端起搪瓷杯饮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直冲胃囊,瞬间将人的愁思烧去大半,“咳——咳,是我们应该感谢村里人的招待。”
“哈哈,”那日苏一饮而尽,黝黑的脸庞上红彤彤的,“我上学的时候还学过一句汉诗,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
“内、内个啊不是诗,是《论语》!”叶蝉在大会最后试着喝了点酒,有点上头,飘然的感觉特别爽,为了保持住她又喝了一大口,现在嘴瓢脑袋懵,一个劲儿咧嘴乐,“不过不要紧,高兴就行,书嘛,读来就是让人用的,哈哈——”
“别哈了。”叶蓁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点声,屋里还有人。”
“噢噢,对对对,”被叶蓁一敲打,叶蝉立马和只小老鼠似的缩起来,讲秘密一样,“咱、咱都小点声儿,别让人听见。”
看来是喝大了,顾弦望摇摇头,言归正传:“对了那日苏,我听说前些日子布和楚鲁附近发生了地震,你们的村子没受影响吧?”
“啊,地震啊,”那日苏笑笑,“我们这里靠近达兰喀喇,每几年总会震一下,但是不要紧,腾格里爱护我们,嘎查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达兰喀喇是阴山山脉的蒙语名,意思是‘七十个黑山头’,它本身位于地震带,历史上的地震并不少,所以那日苏并没有当回事。
“是吗,那就好。”
顾弦望又提起杯子,龙黎却伸手盖住杯口,她摇了摇头,从她手中顺走酒杯,一口饮尽余下的大半杯酒,她的酒量成迷,烈酒入喉也不见面上有什么变化,好像抿唇咽下的只是杯白水。
龙黎问:“我们一路开来,见附近几无人烟,倒是布和楚鲁山谷向上,据闻还坐落着另一个村子?”
那日苏端着酒杯顿了一下,笑意收敛,透出些正色,“那个村子,已经没人住了。”
他顿了顿,又给龙黎满上,“人都搬走了嘛,没什么好看的。”
叶蝉嚼着肉干没心没肺地问:“啊,咋就搬走了,不住了啊?这么好的地方呢,你们、你们这养那么那么多羊~”
“是呢,不能住了。”那日苏有些闷地喝了口酒。
叶蓁试探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话问得有些直白,顾弦望觑去一眼,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好在那日苏似也有些微醺,没注意这些细节,他说:“不好说,我们嘎查的人也不太敢上去,那个东西是我们这里的传说嘛,你们应该也不会信的。”
“传、传说啊!”叶蝉来劲了,“说嘛朋友~你不说咋知道我们不信!”
见她那样,那日苏乐得呲了呲牙,“好嘛朋友,我不是不说,是怕吓到你们。”
“我们蒙古这里的传说,有个叫做墓虎的怪物,听老人说,这种东西是女人死了以后变的,它们能混进村子里,白天不出来,晚上才出来,到处喝牲畜的血,狗也怕它呢,嘎查里要是来了墓虎,就遭殃啦。”
“等墓虎把嘎查里养的羊啊牛啊都咬死啦,就要开始吃人啦。”
那日苏虚虚地往布和楚鲁深处的方向一摆手:“那个嘎查嘛,好像就是遇到这种事啦。”
“那些搬迁走的村民没有说过什么吗?”
那日苏比了嘘的手势:“这个不能说,特别是白天,说了就会把墓虎招过来,再糟蹋我们的嘎查呢。”
他自己说完,仿佛也意识到晚上提及墓虎不是好事,当下拍着膝头站起来:“哎呀,看我乱说了这么多,好啦,朋友们早点睡觉吧,很晚啦。”
…
揿开灯,正对着门的那面墙糊着好几张饮料的代言海报,男明星光着半身膀子端着饮料瓶,白牙和腹肌在灯光下都显得碍眼,牧民家条件到底有限,顾弦望借了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
龙黎在她之后洗漱完从走廊进门,水汽驱散了些身上的酒味,她面上不见红,只是眸光有些沉滞。
马奶酒的后劲太大,顾弦望只喝了一口现在便觉出头晕来。
她放好毛巾,回头问:“你与必勒格都说了些什么?发现异样了么?”
龙黎从包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这么晚了,怎么还喝酒?”
顾左右而言他,顾弦望没接,就这么瞧着她。
龙黎拧开瓶盖将水瓶塞进她手里,“先喝一点,我与必勒格并没有说什么,他对我说了几句话,但我并未听懂。”
“没听懂?”
“只是觉得似曾相识,他留下我,或许只是想看清我的反应罢。”
“你觉得必勒格是龙家人假扮的么?”
龙黎摇头:“说不准,但他身上没有季鸢给我的那种感觉。”
“是吗。”顾弦望垂眸,啜了口水。
她能感觉到龙黎有变化,节点就在进出蒙古包之后,即便她面色如一,但情绪上的事,就像某种变动的磁场,顾弦望对她的变化总是敏锐。
既然没有听懂,那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
“龙黎,”她还是想个明白,扭头却见她坐在床沿揉摁眉心,疲色从眼下透出,是她罕见的倦态,“困了么?”
龙黎垂下手笑了笑,“有点,这里的酒比想象中烈。”
啪嗒,顾弦望关了灯,黑暗并不妨碍她们视物,她走到龙黎身前,轻轻抱了抱她。
“那下次便不要喝那么多,笨蛋,别太忧心,墓虎的事,喇嘛庙的事,布和楚鲁的事,都会查清的,你不是一个人,适当的时候,试着信任我,好么?”
自见顾瑾年与必勒格之后,她心中那种不安感愈发明显。
青铜剑被放得愈发近,而她自己整夜睡得太实,自有记忆以来,顾弦望少有这种不必被噩梦惊醒的睡眠质量,一夜黑甜,日出方醒,龙黎总是在原位,即便她睡前再三给自己暗示夜里一定要醒,但从未达成。
除了抵达包头的那一次,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龙黎睡觉。
或许今晚是个好的时机,她想再试着观察龙黎休息时到底有没有异常。
龙黎由着她将自己放倒,酒精的残香似催眠曲,顾弦望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个吻,低声道:“你该好好休息。”
休息,她微微阖目,在微醺中思索,她的确许久未曾休息了。
但不是今天,也不是现在。
顾弦望抬身时,龙黎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已被她裹到了身下,一股混杂着薄荷味和奶香的凌冽酒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点辛辣,龙黎压在她身上,弓起背脊的弧线,像是匹蓄势待发的狼。
“醉大了?”顾弦望故作平静。
左耳微动,两下。
龙黎轻笑着俯身,凑近她的侧脸,唇畔离得很近,但就是不贴,她只用气,舌尖在上颚和齿缝游走,拼凑成词句,而后用湿濡的风送出去。
“弦望觉得呢?”
“我醉了么?”
她觉得…她觉得浑身都在发麻!
顾弦望本就有些醉酒,现下脑子里更是团浆糊,只感到龙黎的手正顺着她的腕子往上游,游鱼入水,顽猴跃林,分明是体温偏低的人,怎借着几根手指便四下纵火。
“你……你不睡了?”
龙黎的眼睛在夜色中泛光,深褐色的瞳仁浓如绸缎。
欲色,欲色变成了某种实体,可见,可闻,可嗅,可触,顾弦望所敏感的磁场此刻反成了囚禁她的泼天大网,结扣系在她的颈间,系在她的腰侧,摩挲着她的手腕和脚踝,无形的网绳滑如凝脂,却又隐带着不经期许的粗粝。
便似上好的蚕丝面,暖被从身上滑落,偶然间刺出的一根绒心。
羽管硬中带韧,搔得人疼中带痒。
薄唇终于落下时,她几乎已经缴械投降了,她的外套落在床脚,里衣也掀起大半,火燎之后又随泉涌,整个人都荡在一叶时刻翻覆的舟,顾弦望弓起身,齿缝中不自知地溢出似咛似呓的喘,龙黎吻在她的喉结,如含住颗不断游动的玉珠。
所有声音都被她夺走了。
她偏又问:“还疼么?”
龙黎的掌心覆摁在她的小腹,温度很高,像盖着层火。
顾弦望懵懂地皱了皱眉,反应了一下这个问题由何而来,半晌,她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抽出那条线,“这次…结束得早,已经、不疼了。”
不疼了。
龙黎压下来,紧贴在她脖颈边,像是在舔舐肉块的狼,齿缝啮咬着她的肩,她施力比以往都要重,好像不这么做,她就不能感受到她,她如抓紧浮板一样死死箍锁着眼前人,“今天,可以么?”
陌生的天花板如夜船涌荡,但是在飘的不是房间,而是她的思绪,她还什么都未来得及学呢,但又好像什么都已经会了。
是一种本能么?她不知道。
“笨蛋。”
顾弦望仰起身子,想要看清她的眼睛,但夜色太黑了,月光透不进来,光线徘徊在窗外,从窗棂挪转到玻璃间,玻璃上贴着大红的福字,风在木隙中娑动,有些凉。
她似乎听见偏院里,羊群躁动起来,蹄子踏在沙地上,绒毛挤撞在一起,羊羔受惊,发出咩咩的轻咛。
秋夜的风真是凉了,羊群也需得拥在一处,才暖么?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事,的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