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走鼠队伍会选择在深山扎营, 结果叶蝉上了车一问才知道,这次秦岭闹起的动静不小,所以此番支援由红三姐亲自带队, 大摇大摆开了几辆车来, 直接驻扎在金钩镇里,他们包了个院子, 对外就说是公司组团出游做户外拓展。
“我们闹得动静很大吗?”
“大啊。”叶蓁说,“我侧面打听了,好像这次走鼠还派了很重要的心腹参与行动,估计红三姐是为了人来的吧。”
那就是为了大苍狗了,叶蝉点点头,又觉得不对, “那是个秘密行动吧?哪来的动静?”
“哦, 动静…也可能是因为我报警的事儿, 这不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想着最好把事情往严重里说,引起官方重视, 这样也可以缓解你们的压力。”
“……所以?”
“所以我匿名举报这地方在搞人口拐卖加传销加邪教洗脑。”
叶蝉:……你搁这儿叠buff呢。
“放心吧, 村里那些人现在都在配合调查,好像过来的警察搜到了以前失踪人口的尸骨, 现在来了整个小队,也住金钩镇里, 专门查这个人口拐卖和谋杀的事儿。”
叶蝉不无担心地回头看了眼满身血的龙姐姐和尚老爷子, “这灯下黑啊, 会不会玩儿得太大了。”
叶蓁挑眉:“没事, 我已经和那帮子警察都混熟了,这辆车他们不会查, 我们正经来旅游的,和他们查的陈年旧案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担心无用,几人一路无话,开车直抵走鼠包下的小院。
叶蓁一早和走鼠有过联络,车往后院门一停,跟着便有几个人极专业地将伤员抬上担架,送进单独整理过的临时医疗间。
整个过程顾弦望都没开过口,直到师父送上急救床,各式监测设备上了身,她才喘出口气,几乎脚软地倚住门。
叶蓁忙里忙外,先是和走鼠上下打了声招呼,紧跟着又去借物资,从人家那借了几瓶水和巧克力过来,挨个分到手,“你们这身衣服也得换下来,我在隔壁租了单间,但是在二楼,这样过去不太方便,刚才我和他们的人打了招呼,就在这洗个澡,我把带来的衣服给你们送来,先换上。”
“还有你们的伤也在这里先简单处理一下,照老爷子的情况——”
他话没说完,医疗间的门匆匆打开,走出来的急救人员满襟的血,“不行了,他创口太大,失血过多,这里的医疗条件没法支持腹腔内的缝合手术……”
顾弦望一怔:“那、那你们能不能先做个应急处理,我们马上送到市里的医院。”
急救人员为难地摇摇头:“现在送去已经来不及了,你们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顾弦望木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像个迷魂阵,绕得满脑子晕眩: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龙黎突然说:“临时闭合手术这里的条件足够应付,现在尚九爷还没有明显感染症状,只是缺血,对么?”
什么叫只是缺血,成年人大出血超过800ml就会引发休克导致死亡,这老爷子看着起码七十多,浑身失血量预估已经超过了八百,要不是求生意志顽强,连到这都撑不住,那急救人员暗想,但出于安慰,还是点了点头。
“输血设备有么?”
急救人员有些头大,耐心解释:“设备是有的,但我们没有——”
龙黎果断:“用我的血。”
这话一出,几人都看向她。
屋里另一个急救人员也走出来,帮着解释:“小姐,是这样的,输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里面还有筛查和匹配的问题,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即便输了血,他也可能因为排异等其他问题而导致死亡,而且照伤口情况,现在起码需要1000ml以上的血量,光抽你一个,那就是带着你一起死。”
“我的血没有问题,”龙黎略作斟酌,编了个借口,“是O型,他可以用,既然你们已经认为没救,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话说到这个份上,急救人员只好看向叶蓁,叶蓁又看顾弦望。
顾弦望定了定,说:“我师父是B型血,麻烦你们先试一试吧。”
横竖是红三姐打过招呼的人,急救人员也没法拒绝,在对方的坚持下先抽了500ml,输进去看看情况。
既然还要救,起码得先闭合创口,抽完血后几人又被赶出医疗间,外头天色彻底暗下来,气氛异常沉重,叶家俩人都不是B型血,做不了别的,叶蓁简单安慰了几句,又出门去拿衣服。
剩下三人各自沉默,就着院子里亮起的灯泡将就坐在踏跺上等消息。
顾弦望脑子很乱,兀自冷静了片刻,才看向龙黎,500ml的血对一般人绝不算少,而她才受伤不久,虽然有青铜剑的愈合作用,但现在她又没有执用,在阴涡里她追着白术独自离开,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尚不知晓。
亟待她弄清的事情太多,反而无从开口,斟酌半晌,最末莫名说了句:“谢谢。”
龙黎偏头问:“谢什么?”
“救我师父。”
龙黎沉默地看着她。
叶蝉感觉很别扭,要说为什么别扭也不知道,就是气氛很怪,她想着说些什么来活跃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还是尴尬,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片刻,龙黎回答:“你无需与我说谢。”
这次又换顾弦望沉默了。
岩洞里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她现在也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龙黎,一切都不对劲了,她自己也是,龙黎也是,自禁婆骨发作以后,龙黎刻意的保持距离,再到雾林师父重伤,自己失控,她们好像又回到了各自怀揣着秘密,彼此拉锯试探的阶段。
那些拥抱亲吻,变成了黄粱一梦。
好在留给她们尴尬的时间并不多,很快院外又陆续进来许多人,是搜救人员拉回来了白术和白蔹,单看模样,白蔹只是昏迷,而白术则是用布蒙着全身直接送进了另一间空房里。
叶蝉还奇怪地打听,以为大苍狗这是已经没了,搜救人员并不愿意多透露,只说人受了伤,需要紧急处理。
“人还活着,干嘛用布蒙着,多不吉利啊。”
那人避而不谈,反问道:“你们谁是龙黎?”
“何事?”
他上下打量一眼这浑身血衣的女人,指着后院门说:“外面有人找。”
在金钩镇有人找?顾弦望也站起来,“是什么样的人?”
“就…一个女的,好像和你们挺熟的。”说话特别不客气的那种熟。
女的,很熟。顾弦望第一反应便是萨拉,寿眼湖山洞里的那枚定位器很可能就是英国打捞公司派人放下的东西。
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这时叶蓁也提着行李袋自正门进院,“衣服我带来了,不过女装都是我妹的尺码,有两套我看宽松一些的,顾小姐你们先换上?”
龙黎谢过搜救员,回头问:“有外套么?”
好在这次带来的衣服都是叶蓁亲自挑选过的,他抽出件美式狩猎夹克,“这件行吗?”
龙黎点头,直接套在身外,拉上拉链便往外走。
顾弦望紧跟了两步:“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
“会是萨拉么?”
“嗯,应该是。”
“那——”
“弦望,我自己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会。”
龙黎拒绝了两次,顾弦望便停了步,有些话有些距离,一旦错位了,便很难再吻合上。
她想了想,轻声说:“好。”
…
龙黎合上后院门,独自隐蔽地走向巷子深处。
后巷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前天因为雷雨断电,烧坏了灯丝,这会儿已经不亮了。
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就立在楼影中。
萨拉远远看着她走近,原本插兜的两只手缓缓放下,偏头觑了眼身边的男人,咳了声,当打过招呼。
龙黎颔首回应,径直走到那金发绿眼,肤色异常苍白的男人面前,“克莱恩。”
克莱恩身姿笔挺,穿着套修身风衣,鼻梁上夹着金丝半框的玻璃镜,笑起来温和儒雅,与查克完全是两种风格。
“你好龙黎,好久不见。”
“麦克·海克斯还是让你来了。”
克莱恩拢了拢围巾,轻轻咳嗽:“咳咳…说是这里缺人手,就急匆匆把我从英国调来了,正好,我也想着与你见一面。”
“这里的事都忙完了吧?我记得先前你们说在北京有家涮肉的馆子味道很好,上次我走得太匆忙,没能参加聚会,这次我会待得比较久,回去以后我做东,请大家吃顿饭,就当是给你也给我接风。”
他的口音非常标准,没有外国人独特的古怪腔调,但实际上克莱恩在国内待得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只短暂停留过三次,其中两次与龙黎有过交集。
他是麦克·海克斯真正的亲信,天生白化病,体质却异于常人,龙黎见过他的身手,远比查克之流精悍,并且,他是用枪的好手,论斗枪,老狗也不是对手。
在明墓里听到驯姐这支队伍存在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到这是麦克·海克斯的手笔,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他们之间,有笔账还没清。
“抱歉,这次的接风宴,我恐怕不能参加。”
萨拉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次上头安排克莱恩和她一起来,就是为了试探龙黎的意图,“你还有事?我们俩可以等等你,反正这头把警察也闹来了,BOSS那边——”
龙黎看向她:“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与你们一起回去。”
靠,果然还是这样,萨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干了?撂挑子了?”
龙黎笑了笑:“你的病好了?”
“啧,算是吧。”
“老狗他们呢?”
“祸害遗千年,且活着呢。”
龙黎点点头:“那便行了,我也算对得住你们。”
萨拉飞快地瞥了眼克莱恩的表情,“不是,龙队,要拆伙儿也不是这样拆的,你好歹和我们回去亲自和BOSS说明白吧?”
“没必要。”龙黎神色很淡,“既然克莱恩已经来了,那么麦克·海克斯的意思便足够清楚了。”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克莱恩直白地问。
龙黎没有回答。
克莱恩微笑:“知道吗,我一直很怀念你的这种眼神,就像狙击枪的红外线一样精准锐利,通常你出现这种眼神,就意味着在我们面前马上要见血了。”
“龙黎,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你与BOSS之间的协议是你们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如果你已经决定要退出组织,那我会尊重的。”
“克莱恩!”萨拉焦躁地解释,“她还没有说要退出,起码…再给一点时间。”
克莱恩仍旧安静地笑着。
“你尊重与否,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龙黎淡淡地说,“劳烦转告麦克·海克斯,我退出与旁人无关,我也不希望和以前的老队员,血光相见。”
“好,我会如实转告的。”
“很遗憾,这次我们不能一起出任务了。”
龙黎看着他:“你看起来并不像遗憾。”
克莱恩的脸上微微泛红,衣料颤颤,“是,我对兴奋的感觉,压抑得不太好。”
龙黎哼笑了声,从衣领里扯下自己的铭牌,递还给萨拉。
“代我和老狗问好。”
她转身,摆了摆手,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