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她真的很累, 可能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跋涉的曲里拐弯的破路多,这都几点了?就把她这样捆在树上,礼貌吗!?
不过人不在也好, 起码不用怕这个愤怒的姐们儿突然给她来上一刀, 要不还是趁这个时间歇歇吧,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眼皮刚耷拉一半, 不远处忽然传出叫嚷声,她侧过耳朵仔细去听,欸,好像就是把她抓来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对,没错, 还有这口奇怪的方言。
怎么叫得这么凄厉?难道…莫非…不会吧?
叶蝉激动得眼含热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来啊远方的朋友,快看看我啊!
“唔!唔唔唔!!!”
她气沉丹田运足劲,连挣扎带吼叫, 麻绳捆得死紧, 她恨不得蹬着腿蹦起来。
…
“你听到了么?”龙黎突然问。
顾弦望刚把人捆好,让她老实儿地坐下来, “什么?”
“好似有人声。”
阿秋中气虽然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但喋喋不休的碎言碎语还是时不时在往外冒, 顾弦望脑子乱得很, 摇了摇头。
姚错就更是了, 简直像是耳边无限循环着外语听力, 要不是这个听力播音员是带着刀来的,他就真又要被念叨睡了。
龙黎眉心微蹙,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出几步,愈发确定是有隐隐人声。
“我去看看。”
顾弦望将女弓手的腰刀扔给她,“速去速回,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龙黎捞过刀柄,旋身没入了莽莽的草叶中。
叶蝉真的很努力了,感觉自己隔着这坨塞得严严实实的破布都快喘不上气儿了,怎么还没人来啊?
正丧气呢,左边那丛草叶倏地一娑,一把腰刀的刀尖先探了出来,叶蝉一看就想哭了,完了啊,完球了啊,这是老天要亡她啊,到底是谁啊,为啥这么不争气,就一个人也没打过吗!
“呜呜呜!唔!”求求啦,我还没活够啊!
刀面寒芒尽放,随后,一条长腿迈了出来,隔着这么近,龙黎再听不出这个呜咽声来自于谁那可就太不像话了,她背逆月光,神色倏忽难见,叶蝉定睛一瞧才识出来,这是她云淡风轻的龙姐姐啊!
“呜!——”她刚想放开嗓子干嚎,龙黎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叶蝉是个惜命的,情绪的事可以放一放,还是小命比较要紧。
等解了绳子,叶蝉也不等活动活动手脚,自己先背过身去把嘴里的破布拔出来,扔进一边的草丛里。
这布都快被她口水给浸透了,还好龙姐姐没先给她拔这个,不然丢人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怎么样?可有受伤?”
叶蝉眼泛泪光,一脸陶醉——听,这如沐春风的声音;品,这亲切关怀的语义,还有谁,会在危机四伏群敌环伺的战场中关心你,拯救你?
啊!我的龙姐姐!
龙黎:“……叶蝉?”
“啊?没事,没事没事!”她傻乐得自转一圈儿,“看,好着呢。”
“对了,顾姐姐呢?她没事吧?”
龙黎微一颔首,领着她往回:“嗯,先回去再说。”
…
顾弦望仔细地搜了女弓手的身,除了那把腰刀,她腰后还别着一把匕首,不过除此之外,身上就没有什么别的工具了。
没有对讲机,也没有手机,一切现代化的工具在这里似乎都罕见。
她让师兄盯着她,不然只要自己还在她眼前晃,这人通红的眼睛就一瞬不瞬地跟着转,那视线就跟削尖了一样,如芒在背的。
换谁给这么个盯法儿也都毛了。
听到草丛里的动静,她走近去迎,没想到龙黎竟真还带了个人回来。
“叶蝉?”
“顾姐姐!”
叶蝉没忍住,冲上去扑了个满怀,哇塞,温香软玉,人间天堂。
顾弦望把她从身上扒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还好吗?你是被那个女弓手抓来的?”
叶蝉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掏起口袋,半晌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叠包着的干荷叶,递到两人眼前:“快吃快吃,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
她认真地展开荷叶角,露出一整只油汪汪的烤鸡腿,献宝似的。
顾弦望诧异道:“哪来的?”
“哎呀,我们之前不是在那个林子里走散了吗?那时候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等到意识清楚一点,就发现自己被蒙着眼睛不知道被押着往哪里走,反正感觉走了好久啊,接着就被关进了一个房间里。”
“可能那个就是他们的山寨,周遭都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竹楼,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被捆着丢在那里了,过了好一会才有人进来,有个老阿婆看了看我的眼睛,不知道说啥了,一群人就又走了。”
“过后不久,就有个看起来憨愣憨愣的男人给我送了半只烤鸡进来,还有水和米饭什么的,我还以为是断头饭呢。”她说得眉飞色舞的,“你们不知道,那男的一开始还想盯着我吃饭,被我熊了一顿,人就跑门口去蹲着了,哼哼,肯定是怕了我的气势。”
顾弦望:“……”也有可能是怕了你的话痨。
“总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只鸡腿!”
龙黎让她先把鸡腿收着,三人走回营地,那女弓手一见叶蝉露面,立刻激动得站了起来,姚错忙拦着她,又将她摁坐下去。
他挺惊喜:“小叶?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算了算时间,他们竟然从溶洞走散后竟就再没见过面了。
叶蝉也很激动,一是因为这个女人果然被龙姐姐和顾姐姐打败了,二是因为姚师兄成功脱离魔爪,三是因为——
“哦…你们也带了一只鸡啊。”还是活的呢,真是有远见啊。
肥鸟转头,肥鸟怒视,肥鸟起飞了!
然后…
叶蝉:“欸!我的鸡腿儿!啊啊啊!不要啊!你松嘴!你、你怎么能同类相残啊!”
顾弦望:……
龙黎:……
姚错:……
最后叶蝉魂不附体地跪倒在地,她珍贵的鸡腿,她冒着生命危险抢出来的鸡腿,一个人也没吃上,全部进了这只肥鸡的肚子!
见她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顾弦望拍拍叶蝉的肩,权作安慰。
“算了,就当做今晚它巧立奇功的补偿吧。”
叶蝉委屈巴巴:“什么奇功?”
将先前种种伏击的惊险之处听了一遍后,叶蝉感慨良多,盯着吃撑了仰倒在地的…神鸟,行吧,能翻肚皮晒月光的,一定不是凡类。
几人扎堆围坐下来,商议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进祭坛吧,虽然这女弓手多半是偷跑出来的,但山寨里的人最迟明早一定会发现叶蝉不见了,到时追捕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姚错问:“那还带她吗?”
顾弦望看向龙黎,龙黎摇头道:“祭坛中会有什么现下还是未知,带上她反而负累,她既然能找到这里,其余山民不会一无所知,我们走后便将她留在此地,这里有水源,足以让她等到救援。”
顾弦望也赞同,如此大致便定下了安排,现在时间约莫只到半夜,还能再休息一会儿,她转头,却见姚错看起来一脸凝重。
“怎么了?”
姚错说:“看到小叶我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溶洞里面我们跑散之前,我用手机录下了一段有点奇怪的视频。”
“后来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多了,我就给忘了。”
叶蝉一拍大腿:“对呀,那个时候姚师兄你可激动了,到底是发现啥了呀?”
姚错嘶一声,搓了搓手指,些许凝重地说:“我那个时候,是在一只灶马虫的肚子上,看见了一个编号。”
“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呢,太奇怪了吧,那个编号像是用什么机器烙上去的一样,就在虫子的肚子上,字挺小的,不是特别的角度根本发现不了。”
顾弦望一怔:“编号?只有那一只有吗?”
“不确定。”姚错摇摇头,“哎,我手机其实拍下来了,可惜当时太混乱了,手机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印象里,确实是只看见了这么一只。”
叶蝉瘪嘴道:“我去,这还是精细化饲养啊,养蛊就养蛊,还得挨个做记号?”
“不对。”顾弦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意,“或许,还有另外的人……”
她看向龙黎,突然想起了她在黑泥潭时翻看鬼头蝠的举动,“你是不是也见到过,编了号的蛊虫?”
所以她并不诧异于虚假的对讲机信号,她也根本不信任玉子,她早就预料到这个地方还存在着隐藏得更深的敌人吗?
龙黎点头:“是,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便曾遇袭击,那时我也见到过一只腹部烙印下编号的蜘蛛,我原以为这是对某种特定样本的标记,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
“我猜测,这些打上编号的蛊虫,是被人为放入现有族群中的。”
叶蝉似懂非懂:“放进来,然后呢?有什么用吗?难不成蛊虫还得搞杂交实验?”
“也许确实是一种实验。”顾弦望说,“又或者,那个人在每一类蛊虫的族群里都放进了自己培育的个体,借此…免受攻击。”
她分析到这里,就已然被自己猜测中那个吊诡莫名的画面给吓着了,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浑黑难辨的背影,独自行走在杀机暗伏的曲折溶洞中,’他‘耐心地培育着属于自己的蛊虫,然后,等待……
他或笑,或默,或凝思,他就像是这无人之地的国王,窥视着自以为是守护者的山民们,闲暇时,他漫步在嗜血的虫群之间,随手,拍摄下洞外悠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