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这特么哪儿变出来的?”萨拉连退两步,不可置信地抻着脖子往两边瞅。
刚才她和龙黎就并排走在玉子身后,明明白白看着是一条通畅的土道, 那手电光也就灭了两秒不到, 怎么可能就在眼前大变石墙?
而且这面石墙与两侧的洞壁契合完美,浑如一体, 也不像是踩动什么机关后抬升出来的木板赝品。
难不成是她被鬼迷了眼?
萨拉转过头问龙黎:“刚才你看见这面墙杵在这儿了么?”
龙黎摇摇头,微笑道:“玉子小姐好手段,此举可是想让我们一群外乡人开开眼么?”
玉子也还来个神秘莫测的笑意:“我知道你们外乡人生活在大城市里,受的是现代的教育,与我们不同。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世界上未知的事情还有很多,特别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 被你们称为是迷信的东西。”
“你们见过的那些蛊术, 都只是基本中的基本,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们这些乡巴佬祖祖辈辈都守着这个祭坛很愚昧,但从现在开始我将带你们见识真正的神迹。”
萨拉嗤一声就乐了:“不是,姐们儿, 你们的神迹灵不灵我们不在意, 我比较疑惑的是你不是很恨这个寨子吗?怎么现在话里话外听着又感觉你好像还是很崇敬这座祭坛似的。”
她说得很轻巧,但眼神已经飞快的与老狗龙黎对了一圈, 言下之意甚是明确:
这娘们儿不会是在诓咱们吧?
玉子严肃道:“祭坛是祭坛,寨子是寨子, 这是两回事。修建祭坛的并非是你我这等凡人, 我崇敬的, 也不是长太婆这样的伥鬼, 懂么?”
萨拉还想再说什么,龙黎却打断道:“可以理解, 既然你说祭坛非人造之物,那就请你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
姚错默不作声地退到最后,俯身在顾弦望耳边低声问:“你刚才有没有看清她用的是什么戏法?”
顾弦望摇了摇头,刚才时间太短暂了,而且前面还挡着两排人,光查克一个虎背就遮掉了大半视野,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戏法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空变出一堵墙,而且这墙不论从风化程度,还是石纹脉络,都与周遭环境相当。
不可能是人造的。
姚错又说:“她现在故意把祭坛说得那么神秘,多半是想给我们造成心理暗示,一会儿开了门,要是见情况不对,你就先跑,知道吗?”
顾弦望敷衍地点点头,往边上踱了两步,踮着脚往前望,她见玉子并没有急于推门,而是先面对左右洞壁鞠了两躬,鞠躬时双手做仪,仪轨也是她从没见过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形容呢,就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邪劲,不正。
敬完两侧,后跪中间,这一跪更是正式,她先是走到近前面对面紧贴石门,用前额轻叩门页,而后迈着类似于梅花步的步伐倒退,退行时箭步走五,蹲步走三,各走九九,最后才定下了位。
如果有人见过西藏的转山,就应该知道五体投地式的磕长头是什么样子,玉子磕头的方式与磕长头略有不同,不同在于她趴下去以后并不完全贴地,腹部中空,类似于在做平板支撑,仅用肘尖作为支点,然后掌心向上如掬水,再用手背重敲三下地。
这一套流程走完,当真算是把故弄玄虚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萨拉抱着双臂还打算再接着看会儿热闹,没想着最后一磕轻咚声落地,那硕大的石门同时不启自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玩意绝对造不了假了,门开到底,里边也藏不住人,手电筒打进去,迎面是一片虚空,而后白光下压,才照出石门后的那条陡峭的石阶来。
说实在的,在这种地方出现一条向下的石阶,就和在山顶上修一条向天的台阶一样,显得荒谬又令人本能的生出畏惧。
那是一种嵌入人基因深处的不安全感,上天入地,都不像是平常人该干的事。
这条石阶又陡又窄,两侧没有任何拦扶之物,再往外稍微一照,边上就是深渊般的悬崖,就好像是在火山口里建了条楼梯,十几米之外才能朦胧见着石壁的影子。
火山中的深渊,萨拉这么想着,甚至还真嗅到了一丝硫磺味儿,但是在这地下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一个空洞?比天坑更低,更深,简直像是通往地狱的路,她不由瞧了眼龙黎,见她神色仍常,自己当下便也稳了稳。
她转头和老狗说:“要不你俩走前头去吧,这阶梯够陡的,查克跟头熊似的,万一滚下来我们都得玩完。”
老狗一点头,没意见,玉子也笑了笑,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他。
那一笑便让顾弦望浑身觉得难受,不是因为她的脸,只是直觉,就像是在家中看见了一只无害的蜘蛛,但还是被吓得毛骨悚然的那种感觉。
这次每阶台阶只走一人,队伍更长了,等顾弦望迈上石阶的时候,才终于将门后的景象看清,最下面的玉子还是用那根老式手电筒在照明,石阶约莫六十度左右,这一段大致有个十米长,下面又是一条横梯,从上往下看便是许多不同方向伸来的阶梯高低错落的搭在一起,像是建设工地里的吊塔。
最底下有水,应该不太深,没有流动声,只有一丝粼粼水光折射,四面围壁如桶,她看得还算清楚,不太像是溶洞的质地,感觉像是土岩,隐约间,甚至能看见嵌在土层里的一些古生物留下的痕迹。
一开始顾弦望还没注意,姚错走在她身后,他本身就是个常年登山的老手,所以顾弦望并没有额外关注他的情况,直到无意间回了一次头,她才发现自己师兄居然在以类似于下攀碎石陡坡那样的姿势侧着往下探步走。
四周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顾弦望不想引得前面注意,便只用眼神询问。
也不知姚错是看见还是没看见,他眨了眨眼,还是无比专注地在下台阶。
好吧,顾弦望之前也没有同他一起爬过山,也许这就是他个人的独特方式吧。
自老狗调换了顺序后,顾弦望与龙黎之间就只隔了一个萨拉,加上台阶又高,龙黎一举一动倒是都落入了顾弦望眼里,她下望,顾弦望也下望,她看岩壁,顾弦望也就跟着看看岩壁,顾弦望觉得这是在借用龙黎敏锐的观察力,绝对不是学人精之举。
不过学人精也并非没有意外收获,在第三次凝目看向岩壁之时,顾弦望突然发现先前隐约凸显的土线脉络,随着下降越来越清晰,它们是缀连在一起的,像是一根蜿蜒盘旋的根系,根系外又张开无数条分叉,但是什么树会有这么粗的根?
她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不像是植物,甚至还有点熟悉,又走了几步,方才被另一条斜梯遮挡的部分露了出来,那片岩壳有些地方剥落了,在碎石土屑之中,那被认为是根系分枝的东西显出一角,白色的,弧形内勾,有点像…有点像一截骨头。
顾弦望悚然一惊,忙上下将这根长骨脉络一扫,只见她周身如木桶般的岩壁上,都透着那种骨骼的痕迹,当间最粗的是椎骨,两侧如扇叶脉络一般的是肋骨,模样与蛇的骨头无异,但是有什么蛇能大到把整个岩腔缠住?
仅仅是粗浅的一瞥,这根’蛇骨‘起码也有几十米长,加之肋骨在内,它活着的时候得有多大?这哪里是蛇,分明是条龙啊。
想到这里,顾弦望已经无比想要去叫龙黎了,此处的怪异远超出了常理可以判断的程度,但是他们都还没有发现,四周依然阒静,那时候顾弦望还没意识到,之前在夯土洞里的闷热感已经不见了。
她刚收回目光,脚下突然一歪,好在她反应及时,很快稳住了重心。
奇怪,好像是脚底被什么凸起来的石块给蹭崴了一下,从他们下石阶到现在,一路虽然陡峭,但走久了也便习惯了,不必每一步都看着脚下,分明前面落脚点都还算平坦,怎么这一阶这么不规整?
顾弦望正想提醒身后的姚错,忽然发现下一阶的脚感也不对劲,她这才低头,一看之下当即骇得全身寒毛直立,她脚下的哪里是不平整的石块,分明是一张从石头里凸出来的脸。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脚下的阶条也就比小臂略长,可密密麻麻凸出来了四五张脸,那些脸孔不生五官,而是面具的模样,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窃喜,有大笑。
顾弦望忍着骨髓里发出来的微颤,向更下方看去,只见萨拉的脚下,龙黎的脚下,前面每一阶的石梯上,密密麻麻都生着脸谱。
但每一个人看起来似乎都神色如常,没有一个发现,他们的脚步正踩在无数张嬉笑怒骂的脸上。
“师兄……”顾弦望僵着脖子,小声唤道。
身后无人回应,只能听见喘息声,好像很累,那确实是个男人的声音,顾弦望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她自己并没有累到需要粗喘的地步,为什么师兄会这么累?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龙黎!”顾弦望猝然低喝一声。
她的声音仿佛是刺破了一层无形的膜,队伍最前方同时传来一声喝骂,那声音听来像是查克的动静。
顾弦望勉强站直了向下望,就见那一头金毛猛地从老狗背上跳了下来,也不知是神智不清还是因为自己被捆起来的缘故,他看起来愤怒极了,随着他剧烈的活动,顾弦望觉得脚下的石阶就像悬崖上的链桥一般跟着一道摇晃起来。
这石阶越晃越厉害,左右牵拉的幅度甚至超过了半米,这时萨拉似乎才发现他们快掉下去了,骂道:“查克,你是不是疯了?快把老狗放开!”
查克嘶吼道:“谁疯了?你们才疯了!你们是瞎了吗?这些眼珠,这么多眼珠!”
那话音飘远,顾弦望只听得呼一声,紧随着萨拉的惊骂声一起,两道魁梧的人影双双栽进了黑暗中。
同时,他们脚下的石阶猛然一坠,自头尾两端疾速崩裂,裂缝犹如闪电,分秒间便已劈碎了顾弦望唯一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