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 郁欢还有些茫然。

  他本来还小,就算加上上辈子活的岁数,也没超过二十年, 社会阅历低, 还没见过世面……上次集体被绑架都已经很超出他认知了, 现在竟然又被单独绑架了一次!

  图什么呢?

  郁欢思考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一观察, 他便有了思路。

  房间不大,也就三十来平的样子, 但是装修得很精美, 郁欢身下这张床也很舒服, 软硬适中, 应该是很高端的那类产品。

  和之前工厂那次很不一样,这次的环境好上了很多不说, 自己也没被绑起来……不过他自身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那药有些什么成分, 现在都没有被代谢掉, 他依然四肢无力,脑子也有些雾蒙蒙的, 很多事想不太明白。

  也或许,不是之前的药物没被代谢掉,而是绑了他的人, 后面又给他重新注射了别的药剂。

  这样一想, 郁欢又有些害怕,直接死了他都不害怕, 就怕自己被药物控制,生不如死。

  或者是被注射什么携带病毒的液体,让他染上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病症……他本就因为血友病痛苦了很久,真的很怕再被这种终生无法治愈的病给缠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郁欢想的东西太多太乱,脑子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的床头开了一盏小灯。

  郁欢茫然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背脊发凉。

  他余光看见旁边有一簇黑影动了一下——有人在那边的阴影里。

  “谁?”他问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房间静悄悄的,那人没有动静。

  郁欢的精力高度集中,就这么一会儿,额头已经渗出汗来。

  就在郁欢在紧张中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时,那边终于传来一道同样喑哑的男声,“饿吗?”

  听到人声,郁欢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至少,这说明他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并不是他在胡思乱想,精神出现了问题。

  “你……”郁欢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徐倦秋?”

  黑暗里响起一串低哑沉闷的笑声,“阿欢,你还记得我。”

  郁欢没接话……

  他只是对人的声线比较敏感,徐倦秋的声音又恰好有点特别。

  徐倦秋从黑暗里走出来,坐到了郁欢床边,又问了一遍,“饿吗?”

  郁欢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淡定。

  徐倦秋最恨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突然俯下身,捏住郁欢的下巴,眼神暴戾,“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阶下囚,想要过得舒服一些,你得求我!”

  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斥责他的行为?与他歇斯里地的哭闹,将他痛骂一顿,消耗掉他仅剩的耐心……

  他想了很多,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在郁欢的憎恶眼神里拖着他共沉沦,一起痛苦。

  结果,郁欢思考了一下,很坦然的开口,“求你。”

  徐倦秋:“……”

  他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郁欢不知道徐倦秋去干嘛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他之前睡得有点久,现在也睡不着了,索性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几分钟,门口传来动静,徐倦秋回来了。

  郁欢抽了抽鼻子,闻到一阵香味。

  他还有些惊奇,徐倦秋还真给他饭吃?他这个‘阶下囚’的待遇有点太好了……

  刚刚说‘求他’,其实也是郁欢随意说出口的,他没什么特别强烈的自尊心,而且也不觉得只是说句话而已,会对他的尊严带来什么不可磨灭的伤害,所以徐倦秋一提,他很轻易的就说出了口。

  现在想来,徐倦秋可能也没有真的想磨灭他的锐气……虽然他原本也没这种东西。

  “吃吧。”徐倦秋把餐盘放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灯。

  郁欢动了动手指,“我没力气,你帮帮我。”

  他这话说得格外自然,一点儿不跟徐倦秋见外,甚至让徐倦秋觉得,这话里都有些撒娇的意味儿。

  徐倦秋沉默的把人扶了起来,然后很自觉的开始喂食。

  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喂饭的人也是耐心十足,只是从头到尾没说半句话。

  吃得差不多了,郁欢开口问他,绑架自己做什么?

  “我们无冤无仇,你把我绑来关起来做什么?”

  徐倦秋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郁欢想了想,“……是因为我和你提了分手,你面子上过不去?”

  他只能想到这个了,不然难道还能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爱他吧?

  徐倦秋闭了闭眼,“是,我很不甘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只因为那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就判了我死刑?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肯完整的留给我?”

  郁欢奇怪的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你的目的,不是只是想向别人证明,想拿下我轻而易举吗?”

  徐倦秋呼吸一窒。

  郁欢继续道,“……我知道了,是我没做好,你想要的,不止是向别人证明这个,你还要我的心,然后抛弃我,让我痛苦伤心?”

  徐倦秋过了很久,才接话,“你,知道?一直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

  所以说,要谈什么感情,他们之间是真的没有啊……现在突然又绑架他,难道是恨自己没按着他设定的剧本儿走吗?

  郁欢开始思考,他能不能承受得起徐倦秋的报复,想着想着,他就突然又想起另一茬,“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警惕,随即抬手看了看手臂,上边儿果然有一个针眼儿。

  徐倦秋气闷,“肌肉松弛剂而已,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他知道,郁欢和裴放鹤走得很近,裴放鹤和他又惯来不对付,他难免会跟郁欢灌输一些自己是什么法外狂徒的思想。

  徐倦秋苦笑,“我并没有做伤害你的事不是吗?徐家虽然不太清白,但又不是真的□□,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儿的。他们把我妖魔化了,你难道不肯给我一丁点儿的信任吗?”

  郁欢当然不会单纯从别人口中去了解一个人,但他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他没有笃定徐倦秋是个法外狂徒,却也能从短暂的接触时间里,了解到他是个薄凉的人。

  这话郁欢当然没敢明说,他觉得徐倦秋现在还是在跟他演戏。

  他还不知道徐倦秋的述求到底是什么,于是只是默默听着。

  徐倦秋见他不开口,便假装失落,“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你先休息吧。”

  随即,徐倦秋起身出门。

  房门关上,落锁,将他阴翳的的表情遮掩……

  他想要什么?

  他还是想要郁欢的心,这个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只不过,之前只是为了戏耍郁欢,后面则是不甘和愤恨叠加之后产生的执念。

  他明明都已经动摇了,不想和郁欢分手了,可是郁欢却主动提了出来,毫不留情的就让他出了局。

  他凭什么比不上裴放鹤?

  徐倦秋出去后,郁欢又躺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没找到任何通讯设备,但是找到了几个疑是摄像头的东西。

  有监控他也不意外,仍然大大方方的搜索屋子。

  门也推不开,是从外面锁上的。

  房间里没有窗户,郁欢猜测这应该是地下室改装的一间卧室。

  检查一圈儿后,郁欢又躺会床上,情绪稳定得吓人。

  他是没有力气了,休息了一会儿后,才又爬起来,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他之前也检查过了,至少上个摄像头,这还只是他找出来的,没找到的,还不知几何。

  变态……

  郁欢在内心里默默吐槽,但解腰带的手却没有丝毫停顿。

  屈辱和难堪是不可能出现在郁欢身上的情绪,他绝不为外人内耗自己。

  他以前读书那个学校,公共厕所根本没有隔间呢,大家还不是敞着鸟坦然的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穷逼没那么多讲究,他看就看吧,看了他总归也不会掉两块肉。

  解决完生理问题,郁欢又回到了房间,他属实是睡不着,便在房间里翻出本杂志来看……杂志是流行审美这一类的,发行时间是四年前,应该单单为了装饰才摆放在这儿的。

  内容还行,他不懂什么流行风尚,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也只图一个新鲜,也看不出过没过时。

  徐倦秋这人也是有点恶趣味儿在身上的,房间里看不出外边儿的天色变化,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掌控而变得焦虑,但若是能分辨时间的流逝速度,却也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反而更让人心慌。

  徐倦秋在这间房间里挂了个钟……

  这样一来,房间里的人,既能清楚感知时间的流逝,又不能看见外面的天色,来判断这个流逝是否准确,简直是把两种负面状态都叠加在了困在这房间里的人身上,也就更容易让被囚着心态崩溃。

  郁欢的心态可没这么容易崩溃,他就是无聊了些。

  无聊他就睡觉,反正他总能睡得着。

  而睡着之后,就更不可能在意时间的流逝是否准确了,徐倦秋那点儿小心思,对郁欢这样的人来说,完全不可能奏效。

  大概又过了一天,郁欢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快晕过去时,徐倦秋才再次出现。

  他来的第一句话,还是问他‘饿吗’?

  郁欢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凉凉道,“饿死我?”

  他已经用了很多时间,来分析徐倦秋的目的,到了现在,他也大概明白,徐倦秋要他服软,要他主动和他求和。

  可是,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