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探手去拉。

  火舌极快地舔过来,鼻间能闻到头发燃起的焦味,指尖触手滚烫,几乎是堪堪将半个身子扑进余火里的时素欢拉了回来。

  玉华反应极快,衣袖一挥,手下劲风拂过,将对方着了火的衣角给扑了灭。烧焦的衣角迅速滚起一道边。

  他双手紧紧的抓住时素欢的肩膀晃了晃,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妹妹低声吼道:“你疯了?这还烧着火呢!没看到屋子马上都开始塌了吗?”

  时素欢脸色苍白,漆黑的瞳孔映衬着火光,喃喃道:“可她还在里面……”

  玉华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那也不能乱来!”他低头扫了一圈底下忙着救火的青凌堡手下,“等火灭了……”

  “来不及了!”时素欢像是回过了神,目光定定道,“你去找相延锋!青凌堡有内鬼!只有他来才能稳住局势。”言罢,伸手用力推开了玉华,低吼道,“快去!”

  玉华被推得一个趔趄,还想伸手去拉,指尖擦过对方的衣袖,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时素欢一头扎进了岌岌可危的火房里。

  “……去他娘的!”玉华的脸色很是难看,难得爆了个粗口,一咬牙转声就跃了出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相延锋死哪里去了?一个女人都护不住,没用的东西,还得让我妹妹亲赴险境。”

  时素欢却是听不到了。

  她窜进了燃着火的屋里,耳边是破裂与崩塌声,视线里一片火光,整个人烫得惊人。

  “拒霜——”时素欢的眼睛被浓烟刺得看不清,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以免吸进更多的烟灰,用衣袖捂着口鼻往前一步步挪,“师姐——”

  话音刚落,脚上忽的被握了住。她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手从烧焦的木柱下伸出来。

  时素欢脸色惨白,忙不迭蹲下身去。

  烟雾略微散去,随着靠近,终于看清了底下的人,急切地抬手握住了对方:“邢彦!”

  邢彦的腿被压在柱子下,血肉模糊,他用力握紧了她,沙哑道:“救……救羽然……”说着,身体往旁边一翻,露出身后被护在墙角处的宋羽然。

  宋羽然已经昏了过去,脸上的黑布掉了,露出半边毁容的脸,与另外半边少女瓷白如玉的肌肤形成明显对比。

  “求求你了……”

  时素欢只觉得目光刺痛,没有一丝犹豫,弯腰便将宋羽然打横抱了起来。

  邢彦眼底明显松了口气,忽的笑了笑,笑容里有一抹释然。他抬起焦黑的手,指向右边:“她……在那里。”说着,抬起头望向时素欢,“其实……我不恨你……一切……都是老天作弄……咳咳……替我……好好……照顾羽然……告诉她……她在我心里……永……永远是最美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心愿,沉重的眼皮往下坠。

  最后的一瞬,脑海里走马灯一般,在这耀眼火光里,浮现起两人初见的那一幕。

  那一日,春长莺飞,日光正盛,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地上,头顶忽然探出一张娇俏面容,笑嘻嘻地看着他:“师兄怎么在这里偷懒?”

  他一惊,猛地坐起身来。

  对方躲避不及,两人的额头磕碰在一处,耳边传来女子的痛呼声。

  他慌乱地抬眼去看,对方一屁股摔在草地上,右手捂着额头,少女俏丽的五官痛得紧紧皱在一起,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好痛……”

  “对……对不起……”

  少女抹去眼角的泪,委屈地瘪了瘪唇,小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话间,小心翼翼地望了邢彦一眼,脸颊悄悄红了。

  他不知怎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

  火还在烧。

  将邢彦褪尽血色的脸映照的发红,那面容安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素欢鼻间酸涩,胸口被巨大的悲哀淹没,却没有时间伤感。她咬着唇伸手抽去了邢彦的腰带,将宋羽然紧紧系在背后,往右边继续摸去。

  “轰——”

  头顶传来巨响,时素欢飞快地侧身跳开去,砸下来的房梁堪堪擦过背后,火舌舔到身上,有灼热的刺痛感。她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点都不敢耽搁,继续往前走。

  烟雾越来越大,视线更加浑浊,几步开外便已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若非方才邢彦指了路,怕是更加难寻。

  “拒霜——拒霜——咳咳——拒霜——”

  因为烟雾的涌入,开口没几声便被呛得咳嗽起来。喉咙又干又涩,像是塞入了一块木炭般,难受得紧。

  “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响起时,时素欢浑身一震,猛地将身前遮挡的焦木扫开,顿时灰烬四起,露出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神色一喜,然而当看清眼前场景时,又是一怔。

  视线里,除了拒霜外,身旁还有穿了青凌堡护卫服饰的叶如笙,一头黑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面容沉静,胸口血渍斑斑,脚边是碎裂的佩剑,断成了好几截。

  而一旁的拒霜也并没有多好。她的左手软软地垂着,尚在往下淌着血,右手勉强拄着星秋剑支撑,一张脸在火光里惨白如纸。

  她看到时素欢的身影,到底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这般不听话。”

  那话语幽幽,听起来有几分嗔怪。

  两人似乎都脱了力,一副两败俱伤的模样,一左一右跌坐在地,抬头望着她。

  叶如笙的唇上也染了血,她平和地望着时素欢,又望了一眼她背后昏迷不醒的宋羽然,随即垂下眸去,淡淡道:“你带她走罢。”

  时素欢咬得牙齿发酸:“都先出去再说。”

  又是一声叹息,拒霜的声音很轻,夹在这一片嘈乱里,几乎听不清:“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两全其美……”

  时素欢却听到了。

  她的身体僵了僵,随即便听叶如笙低声道:“只有我死了,玄剑派才算真正从江湖上消失。”

  时素欢转头望向叶如笙,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师姐……算了,好不好……”

  “轰——”屋顶忽的又塌了一块。

  地上的拒霜和叶如笙都没有动。

  瓦砾纷纷落在两人中间,有一块正巧砸在拒霜额头,顿时砸出了血。她的眉毛却连皱也不曾皱一下。

  “拒霜!”时素欢呼吸一紧,顾不得其他,抬手就去拉人,“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当右手拉起拒霜,左手正准备去拉叶如笙时,余光里银辉一闪,叶如笙指尖不知何时夹了块配剑碎片,借了时素欢的拉近,抬手就将碎剑抵在了拒霜脖颈间。

  “师姐!”时素欢骇然变色。

  这一幕如何熟悉。

  那日,她自己便是这般,杀了叶如笙的爹,玄剑派的掌门,叶震。

  叶如笙偏头望了一眼时素欢,眼底是她读不懂的神色:“你既不愿舍弃我,那便舍弃她罢。”顿了顿,她的声音软下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