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中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冷风萧瑟,冻得江屿白有些冷。

  那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和始祖记忆里魔法师一模一样的家伙说他体内的封印解开了,他也确实觉得脑海中另一个人的记忆越来越具象,就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此前种种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陷入这样庞大的记忆洪流中,江屿白只觉得痛苦与不适,好似置身于一片荒凉的沙滩上,碎掉的贝壳与瓷器平摊在雪白沙面,而他赤着脚要将它们全部捡起装好。

  呼吸之间,江屿白觉得心脏响起了微弱的跳动,随之牵扯着他每一步动作都带了些刺痛,他的灵魂好像完全不能承受住这份改造。

  瓦尔斯特怀里抱着只半米大小的白虎,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召唤出来的,江屿白能感应到白虎身上魔力的波动。

  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也不太适合和瓦尔斯特硬刚,江屿白便专挑湿滑难走的路钻,瓦尔斯特抱着召唤兽多少不方便,总容易被拉开距离。

  只是丢失了一会儿他的视野,瓦尔斯特就紧张兮兮地喊:“您在哪里?别离我太远。”

  江屿白摆脱不掉他,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心想还是真刺激,这么多人凑到一堆,个个心怀鬼胎,也算是一种实力了。

  他不确定瓦尔斯特会不会回答,想了下还是问道:“你和那个……魔法师是一起来的?”

  瓦尔斯特立刻望着他,却没正面回复:“您问这个做什么?”

  江屿白摸不准他的态度,含糊道:“觉得他有些眼熟。”

  瓦尔斯特走到他身边叮嘱:“他不是个好东西,您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也不要听信她说的任何话。”

  江屿白随手将拦在面前的树枝拨开。他当然不会信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但他也很在意瓦尔斯特的态度:“为什么?”

  “因为他一看就是个很擅长骗人的骗子,我敢保证信他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特别是您,千万不要相信他!”

  瓦尔斯特反反复复只有这几句,江屿白听不出什么信息,沉默着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瓦尔斯特问:“您不高兴吗,因为我说了他?”

  江屿白能感受到瓦尔斯特的不安,但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来,被暂时看管住的明明是他,被带离队伍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他,为什么害怕的反而是瓦尔斯特?

  他干脆停了下来,找到一处岩石嶙峋的岩洞准备休息,瓦尔斯特见状也立马跟了上去,他坐在洞口的位置,怀里的白虎跳下来躺坐在身边,瓦尔斯特靠着岩石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江屿白身下给他垫着:“您别弄脏了衣服,坐我的吧,晚上可冷了,还能垫一垫不那么难受。”

  江屿白不明白他一个人类不穿着外套保暖,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下还主动脱外套,怕不是在找死。更何况他一个吸血鬼又不怕冷,也用不着这种多余的关心。

  他将外套扔了回去,随口道:“我用不着。”

  瓦尔斯特立刻将外套捡起来,抓着衣料迟迟没放手,低头说:“我都忘了外套还有血渍没洗干净,您一定是嫌这些血太臭了,那我脱下身上这一件给您,是刚洗过的,保证很干净。”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要脱衣服,江屿白更是有些头疼:“我说了用不着,自己穿好,我的衣服本来就不干净。”

  先前动不动倒在地上,醒来的时候还是坐靠着的姿势,衣服早不知道弄得多脏了。

  江屿白坐在岩洞最里面,后背靠着坚硬的墙体,前面的洞口也被瓦尔斯特用杂物和衣服堵住,总算安心了些。

  到底是人类,进入洞穴后没多久,瓦尔斯特就沉沉睡过去,他身旁的召唤兽缩成一团盘在他脚边。比他还早闭眼的江屿白悄然睁眼,手中多了把灰扑扑的匕首,缓慢靠近瓦尔斯特,匕首甚至已经悬在他头顶,那只召唤兽忽然抬头望着他。

  江屿白压根儿没想停手,朝瓦尔斯特脖颈狠劈过去,就见那召唤兽像是炸毛了一样,浑身白润的毛发竖起,蓝光闪过,将他匕首狠狠撞开。

  江屿白猜到他不会就这么毫无防备,明白了没法离开,他自然没了逗留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收起匕首,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闭着眼养神。

  一片黑暗中,瓦尔斯特忽然开口:“您就非要走吗?我不明白他们给的我都能给,我的信仰不比他弱,只要你喜欢,我能为您夺取王权,让您享受无尽财富与权利,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他越说越魔怔,越说越气愤:“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有什么资格独占您的喜爱?一点优点都没有,满心算计都在您身上,凭什么?他哪点比我好?”

  江屿白正心烦着,随口说:“你没他好看。”

  瓦尔斯特似乎被他这句话噎住了,黑不溜秋的晚上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憋出一句:“不能因为他好看就选他啊,还要看他性格财力,而且只要我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一定能有比他还好看的人——”

  “比维达尔还好看?”江屿白一副不信任的笃定模样,“不可能,我见过这么多人,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

  瓦尔斯特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没有!”

  他仔细想了想,抛开那些因为始祖而对维达尔升起的恶意,光评价维达尔那张脸——好像的确是堪称完美的脸?!

  不知瓦尔斯特心里起了什么样的头脑风暴,总之在沉思一会儿后,他突然两眼放光抬起头来:“您只是喜欢那张脸的话,我可以用魔法把脸做成那样!”

  江屿白面无表情:“你不行。”

  瓦尔斯特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江屿白就觉得头皮发麻,他看起来分外嫌弃:“而且你别说什么谁选谁的,我就是选了他也没见你们答应,还这么多此一举的问做什么?非要听我说实话,再名正言顺的用你的那套道理谴责我?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瓦尔斯特磨了磨牙,没再问什么了。

  江屿白不打算在岩洞里面待太久,而瓦尔斯特却恰恰相反,他更倾向于在一个已经探明是安全的地方等待自己手下过来,江屿白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先前林木尚且稀疏,现在却变得稠密起来,行走在其中要尤其小心脚下,动不动有沼泽毒蛇缠绕上来。

  绕过一摊沼泽地时,前面的江屿白脚步一顿,察觉到身旁忽然多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凝视,打量着他。

  这种凝视他太熟悉了,贪婪无度,欲望缠身,只有莫里甘一个。

  果不其然,面前灌木丛在眨眼间被烧毁殆尽,变成焦黑泥土落在地面,光洁平整的皮鞋踏着灰烬走出来,莫里甘仿佛一个误入险地的贵族,仍旧优雅从容,半点衣角都没弄脏。

  对比起来江屿白确实有些狼狈,还没洗去的泥土和脏掉的袍子,半长头发落在肩上,弱化了几分冷淡。

  莫里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唇边笑意加深:“您怎么在这里?真是……意外之喜?”

  江屿白站在原地,既没有躲避的意思,也没有要动手的想法,倒让莫里甘有些诧异。直到看到他身后又冲出来一个人,才明白江屿白为何如此镇定。

  瓦尔斯特立刻拦在江屿白面前,尽管他总在江屿白面前表现得任性敏感孩子气,但那只能算伪装,在见到始祖之前,他与莫里甘刚打过一架,谁也没占到便宜。

  他来势汹汹,一时之间莫里甘也没和他动手,眯眼扫视一圈:“别激动,要是你光顾着跟我打起来让始祖趁乱跑了,恐怕得不偿失。”

  瓦尔斯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之前被坑过仍然心里警惕,知道莫里甘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只想着该怎么悄无声息的将他弄死,心想干脆等江屿白回岩洞了在外面解决莫里甘。

  “好了,别那样看着我,反正我们谁都不想始祖离开。”莫里甘摊手表示无害,“不如我们合作先将始祖弄出多兰里,再慢慢盘算到底怎么安排他。”

  他知道,瓦尔斯特只会有一个选择。

  果不其然,瓦尔斯特定定的看了他半晌,退到一边。

  江屿白转身想离开,被莫里甘拽住手腕,就听他说:“我看到南边有座屋子,只剩一个人类守着,完全可以暂且在那里住几天,直到风波过去。”

  江屿白甩开他的手腕,还没开口瓦尔斯特就满口答应:“去吧去吧,就在那里住两天。”

  往南看确实有座木屋,江屿白抬眼望去,那屋子年代久远,他简直怀疑会不会垮塌。

  瓦尔斯特觉得这儿条件实在太过艰难,又老又破,心里埋怨起莫里甘推荐了个这么破地方。

  大概是见他们已经进了院子,里面的主人出来了,是个中年人,大概是猎户一类角色,眼神很凶悍。

  在其他人面前瓦尔斯特可懒得装,特别是在这种皮肤黢黑,一看就不是贵族的平民面前。他随手扔下一块晶莹剔透翡翠模样的宝石,垂眼压根儿没看主人家的反应:“借住两天,多的就当送你了。”

  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才符合他的理念,作为皇室的高傲,看谁都低人一等。